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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皇帝这要灭我满门 ...

  •   “阿颜,我……还活着……”宋解艰难地喘息。

      金氏心痛不已,强忍泪水。

      哪怕这种紧急关头她也只能退居车外,强装镇定地捏造给世人看的谎言,“大人辛劳一夜,身子倦怠,小子们速速将大人搀扶到内室休憩。”

      众仆婢小子忙前忙后,扶着宋解喂了些姜汤,又是劈柴火、烧热水、燃炭炉,人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金氏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个人,她拉住宋礼玉问道,“你妹妹何处?”

      “鱼鱼去太医院请小叔了。”宋礼玉红着眼回答道。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哒哒”的疾步声。

      “啊!”外间突然传来女子轻呼,宋喜雨踩在了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欸,鱼鱼!”走在前面的宋植赶忙伸手去捞。

      “我无碍,此番请阿叔前来是有要事相求,还请阿叔速速去府内室看看我父亲!”宋喜雨闷着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在乎这摔的疼不疼,只红眼肃容,急急催促道。

      宋植想想也是,拎着药箱又埋头向内室跑去。

      “阿兄!”宋植疾步从外间跑回来,茶水也顾不上用一口。

      他掀开厚厚的被褥,看着长兄青紫的膝盖,脸色大变,连忙施针扎穴,然无济于事,宋解的双腿已经被冻的毫无知觉。

      宋植面如土色,他将银针一根一根地取出放在锦帛上后,撩起衣摆前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阿兄,是植无能,医术不精,恐怕医不好阿兄的这双腿。”

      宋解此时在温暖室内已经恢复了些体温,躯体内积累寒气也大都驱散了。然他听到宋植颤抖的声音,却觉得还身处在天寒地冻之中。

      滚烫的泪珠顺着宋植的眼角滑过下颚,他艰难开口,“阿兄如今处境积危,朝堂局势不稳,阿兄要先留住性命,养好精神,才能护住宋家周全啊……”

      听到“医不好”三个字,卧榻上的宋解并不意外。

      昨夜忽降风雪,他挺直着脊背,双腿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只用他那单薄的身躯去抵抗风雪的呼啸。那大雪就像正襟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冷眼旁观着。似是有时还会因为盛怒而加大惩戒力度,跪在那儿,不消一会儿,满身都会被白雪覆盖。一双膝盖从刺骨的疼痛再到一点点失去知觉,他心中的火苗也一点一点被浇灭。

      昨夜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噌噌地往上冒,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收敛心神去思考如今的局面。如今躺在卧榻上,倒是想明白了,自己这是成为了皇权纷争中的一枚棋子。

      宋解瞬间老了十岁,“阿植,你且尽管医治,治不好也是我的命。”

      那一日,宋植从清晨忙到晌午后才稳定下宋解不断僵化的腿,又拿冻伤药给宋解从头到脚抹了一遭。

      他坐在案桌前细细地磨药,对着金氏道,“我明日再来给阿兄针灸,今天夜里还得劳烦嫂嫂,着人仔细地再用药酒擦擦阿兄的身子。”

      金氏红着眼一一应下。

      时辰不早,宋植回太医府还有公事要办,不便久留。
      宋解听闻弟弟要走,在卧榻上摆摆手道,“叫鱼鱼去送阿叔。”

      宋喜雨应声放下手中的药罐,跑到门口送宋植。

      宋植手拎着药箱,一大家子忙了许久,他这才发现宋喜雨的衣裙从小腿向下竟都浸湿了。

      宋植望了望宋喜雨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皱眉道,“鱼鱼回去吧,鞋袜被雪沾湿了竟也不知。快去换件干爽的,着凉了便麻烦了。”

      宋喜雨听话地和宋植告别。
      忽然觉得阿叔这话耳熟得很,方才掌印大人似乎也说过这句话,只是父亲情况危急,当下又哪里能顾得全那么多。

      她望着宋植的身影在茫茫大雪中消失,折身回去准备继续给阿爹端药罐。

      还未走到房前,便听到屋内激烈的争吵。

      三兄高昂激动地声音从门口传来,“父亲这算是要卖鱼鱼!我绝不会同意您做这样的事,原本我还以为父亲您自小就疼爱鱼鱼,只是公事繁忙无暇照顾鱼鱼太多,谁知您现在要用鱼鱼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了!”

      “这能由得你?宋礼玉!为父在金殿前跪了整整一夜成为一个废人也无济于事……你且说!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天下所有的事都是你宋礼玉能决定得了的吗,若是你因为一时冲动惹怒了圣上,我又何必苦苦去那殿前跪了一夜?”宋解多说了两句话就气喘连连,咳得恨不能将肺腑都吐出来。

      宋喜雨止步了脚步,侧耳旁听。

      金氏一边流泪一边给宋解顺气,转身想去拿起茶碗给宋解润润喉咙,可是手抖得厉害,竟差点把茶碗里的水洒出来。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只得喜雨这一小女,自幼心肝宝贝似的被捧到手心里,何时受过这等腌臜……”

      宋解深深望了她一眼,神色中满是不赞许。
      金氏忽地意识到用“腌臜”这等词语用在皇帝身上实属大逆不道,便立刻止住了嘴,不再多言。

      这些话放在心里埋怨埋怨可以,一旦说出口,那一切都变了味儿。万一这府上是否有着陛下的耳目,她们这样的官眷,说话行事更是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口出狂言,当下局势不稳,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

      “原以为我嫁了个无所不能的郎君,保我女儿嫁个好人家,和个俊俏后生和和美美过日子!”金氏哀哀怯怯,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句,“当真没有回旋之地?”

      仆妇小子们见夫人伤心的模样,哪里敢多呆,悄悄地退了出去。

      宋解面上挂不住,可妻子句句皆是血,他也无力反驳,只能拉住妻子的手,拍着她的背聊以宽慰。

      宋金氏见丈夫无言,更是悲泣,抹抹如雨注的泪水,仔细想想这西陵皇帝已经是古稀之年,更何况皇帝他已经体虚不已,估计是挺不过这个严冬的。

      娇生生的女娃娃作配比给一个年岁这样大老头,这是要叫她还未成年便成了深宫里的寡妇吗?这样一个即将入土之人……

      真真是怎么想都是荒唐!女儿不出几月怕就成了寡妇!到那时,就算有着皇后的名分那又如何,她要如何在那寂寞冷清的深宫里活下去。她还那么小,她的鱼鱼,年岁还那么小……

      那边妻子嘤嘤啜泣,这厢宋解何尝不知女儿的姻缘路被毁,后半辈子只能在森严宫墙中孤独终老。他又何尝不痛心,可是难道要让整个宋家都因此丧命吗?

      宋解年少得帝王赏识,相伴几十载,原以为如今的君上懂得自己的万般忠心,还有自己这自始自终维护正统之心意。

      可时光变迁,到头来,这位年少便相伴的帝王还是对他起了疑心。老祖宗有训:伴君如伴虎,莫要贪恋官场,莫要寄托理想于君王。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铭记在心。

      但他有抱负,有理想,他自诩治世之臣。他愿意为了这万里江山,世间万民兢兢业业,勤勉不怠。若是圣上只想杀他一人,他大可以以死明志,以证忠心。可那是整个宋家,几百条人命,他背负不起……

      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商议,他也不需要与他人商议。

      因为这就是宋氏唯一的出路。

      但此刻,此嫁女之法,宋解唯有遵从了,箭已在弦上,遵从这道圣旨,一为天地立正命,二为正统表忠心,三为宋氏满门免于灭门之灾,保一世荣华富贵。

      不遵从呢,原本宋氏就树大招风,朝中多少人眼红这百年荣宠,只靠皇帝的恩宠存到今日,现下若是与皇帝生了嫌隙,怕是宋家满门看不到这个冰雪消融的时候。

      怎么做,宋解无言,但是在跪着的时候早就抉择好了。

      不过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小儿子的脾性。

      宋礼玉饱读史书,在父亲沉默又带着疲倦的面容里读懂了他的选择。

      三郎“腾”地起身,神色在夕阳中显得有些晦明难辨。

      他沉声道,“父亲是糊涂了?大兄何故被调遣至朔州苦守边塞,二兄又何故在青州做了四年县丞还未升官,又是何故我从国子监念完书后只能在西京做个护城侍卫?父亲,您可有思虑过这背后的原因?可见宋家让圣上忌惮已久……可这还不够,如今圣上还要将手伸到鱼鱼面前,我宋礼玉第一个不允!”

      他一时间竟有些悲壮,“圣上这是要灭我宋氏满门!”

      “孽子!”卧榻上的宋解气得恨不能立刻跳下床杖责之,“满口混帐话!”

      “我意已决,父亲莫怪,父亲如今第一要事就是养伤,妹妹的事情全由儿子负责。”宋礼玉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儿要去为妹妹寻一个好婆家,待到事情尘埃落定,儿自会以死谢罪。”

      少年身量虽高,却因过快抽了个子,还是有些单薄。他红着眼眶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转身退出门外,差点和宋喜雨撞了个满怀。

      他有些惊慌失措,揉了揉眼眶,“鱼鱼你听到了?”

      宋喜雨瞅着她三兄,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她鼻头一酸,眼泪像是泄洪的河水般,哗啦啦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宋礼玉慌神,抓起自己的衣袖就给宋礼玉擦脸,“鱼鱼莫哭,有三兄在,绝不让你进宫嫁给老皇帝。”

      “三兄……你是要反吗?”宋喜雨满脸颓然,没想到父亲一夜未归竟是因为自己在金殿外跪了整夜。她拉住宋礼玉的衣袖,痛苦地摇头,“三兄,万万不可,我就是死也不愿意看着阿兄因为鱼鱼的婚事丢掉性命。”

      宋礼玉愣住了,他看得到妹妹的痛苦溢于言表,也看得懂妹妹不愿让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乃至牺牲性命,不顾宋氏的未来,就只是为了解救她一人。

      鱼鱼懂事,可是自己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鱼鱼跳入火坑。

      宋礼玉愣愣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如坠冰窟,他嗫嚅着唇,“阿兄给你找个好退路,阿兄也答应你不会丢掉自己的命。”

      “鱼鱼,父亲身为朝廷重臣,去殿前跪了一夜还是救不了你,大兄、二兄都在吃着朝廷的俸禄,他们都受朝廷的桎梏。而你三兄……鱼鱼,阿兄不成器,日后也只会落得一闲职。至少得让三兄为你做点什么……”

      少年下定了决心,谁再来劝也没有用了。

      外间风雪肆虐,呼啸的风声卷袭着门帘,外间屋子隐隐约约有仆妇掩口抑制咳嗽的微动声,太傅府的严冬已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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