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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掌印大人竟如此爱吃酥饼 ...


  •   春寒侵体,温竺宴到底还是染了伤风寒疾。

      监丞张德明瞧着温竺宴鸦羽般的睫翼病恹恹地看着窗外的白梅,一颗慈父之心难抑,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温竺宴瞥见他嗫嚅的模样都替他着急,张德明算是他入宫来的师傅,幼弱时在此深宫唯一的依靠,因而就算自己现下身份品级高出他一截,也依旧尊他如尚父。

      张德明此人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像这春日细雨一样过于温吞。

      温竺宴阖目,“监丞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张明德得了赦口令,故话重提,“年前就托内官监那边给大人挑个贴心人儿相伴,眼下都三月了也没个准信。若是大人身边有女子侍候,想必也不会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

      温竺宴讥讽一笑,冷语道,“吾等残败之身,外间士大夫言我们是腌臜之辈,各家女郎见了我们都要退避三舍的。这样的身份,尚父教我怎么找个贴心人。”

      张明德恨铁不成钢,“又不是家家女郎都那般,不是还有好多姑娘哭着闹着要见大人您一面?总之我与大人说不通!大人您眼高于顶,非九天仙女不要。”

      温竺宴见惹恼了张明德,心知自己伤了他的心,又拉不下脸面,只好含糊其辞,“尚父不要为我担忧太多,我心中有数。”

      话音刚落,卢奉御就端了药盏进来,二人的谈话只好到此为止。卢丁当着二人的面银针试药,又亲尝了一口,一切无碍后这才服侍温竺宴喝药。

      张明德看着病榻上的温竺宴,没好气道,“圣上午前传了旨,要大人您挑个吉时赶往西京郊的大相国寺,太子妃娘娘指明要您亲自接手接她回京的事宜。”

      “知道了。”温竺宴皱着脸含下苦药。

      卢丁很是机灵地为他呈上早就预备好的酥乳梅花糕,“大人进些甜糕,这是奴才今日辰时才买回来的。”

      只见梨花木托盘中的雪白酥团外坠着几瓣均匀的白梅,模样精致小巧,温竺宴捻起一块凑在鼻尖,牛乳的甜味伴着梅香勾人馋虫。他近乎虔诚地轻咬一口,酥皮松脆,内陷柔软,雪白香甜的流心不经意间沾染唇齿,温竺宴满意至极。

      张明德知晓温竺宴爱吃甜食,却从未见过他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这副神情,堂堂掌印大人竟然因为一块小小酥饼而满脸的餍足,像极了食瘾君子。

      他好奇地问道,“大人吃的什么甜糕,可否赐下官一块。”

      温竺宴就着一口新茶,将口中的酥乳梅花糕吃尽,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下次一定给监丞尝一尝,只不过今日这道酥乳梅花糕,杂家应允了太孙殿下一道享用,还请监丞为杂家保密偷吃一块之事。”

      卢奉御眼瞧着掌印大人一脸正色地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要与太孙殿下分食一事,分明是他这位主子不愿意和他人分享甜糕罢了。

      外人可曾听说过掌印大人满口胡言只为护食的故事?恐怕知道了也当是传闻。只有他卢丁知道,自家掌印偏爱太傅府家小女郎做的糕点,隔几日就要差自己上门讨要。

      张明德闻言信以为真,苦口婆心道,“既然如此,掌印大人可得多加谨慎行事,不要因这种小事而落人口实。”

      偏偏他那位主子一脸痛定思痛的模样,郑重点头。

      这一幕可让卢奉御憋笑憋得辛苦,牙齿都要笑酸。

      ---

      司礼监作为十二监之首,素日里要事繁重。恰巧提督大人不在,温竺宴变成了宫中最忙碌的人,连着几日都一直忙到夜间秉烛之时。

      这一日,卢奉御点灯时轻声提醒,“大人,明日宋太傅家的女郎会去大相国寺祈福,大人何不明日将张监丞所言的太子妃一事顺道儿办了?”

      温竺宴闻言皱眉看着桌案上高高堆起的奏折,迅速做出了判决,语带半愠,“去将秉笔大人和三位掌司召来,圣上的奏折堆积如山,白日里是没有干事么?”

      卢奉御忙应道,“是。”

      他吐舌转身,好像无意间将其他几位大人拖下水了。

      ---

      大相国寺是西陵的国寺,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寺庙坐落于终南山半腰处,金砖琉璃瓦,高耸的屋檐上驻足四脚椽兽,高昂着颈首睥睨京城。

      此时,山间香道中,一身着藕粉色夹领小袖上襦的女郎蹦蹦跳跳地走着。

      她的衣角绣制了时下紫禁城年轻女子最钟爱的四瓣重莲,精致又繁复,月白色云锦轻纱制成的间色破裙,裙尾用料极多,行进的时候就像一尾灵巧的小鱼。

      她身后跟着的侍女梳着双发髻,簪着两朵鹅黄色的绒花,身着青色侍服,腰间环佩彩带,气喘吁吁地跟在自家女郎身后,口中高呼,“女郎等等奴呀!”

      跑在前面的女郎正是当朝太傅宋解的幺女,芳名宋喜雨,身后是她的侍女,名唤花枝。

      宋太傅中年方得此女,放手心怕掉,含口中怕化,当命根子一样疼爱,是以将小女郎养得极好。心性娇憨可爱、举止端庄大体。宋喜雨和别家贵女又不甚相同,她自幼亲近庖厨,最喜在庖厨捣鼓些吃食,还偏叫她弄出些名堂。

      去岁里皇帝过七十大寿,宋喜雨做了一道花生酥祝寿,随父亲的贺礼送入宫中,让食欲不佳的圣上连吃了三块,龙颜大悦,得了好些奖赏。

      素日里更是蒸酥酪、撞姜奶、杨梅冰饮变着花样在府中做,母亲金氏本是个窈窕纤细的美人,这两年都被喂得丰腴了些。

      而令掌印大人温竺宴心心念念的甜糕也正是出自她手。

      “花枝,快些走,迟了可赶不上庙里的素斋了。”宋喜雨笑意盈盈地停下脚步,等花枝赶上来。

      二人比肩,花枝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瞧着眼前眼生的竹林,颇有几分怀疑,“女郎,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

      眼前的径道窄而悠长,和以往走过的路并不太相似。只是二人许久未单独来过寺中,颇有些糊涂。

      宋喜雨摇摇头,正要另辟蹊径寻找新路,忽然听到径道深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狗奴才!”

      随即哗然一声,似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花枝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扯着宋喜雨的衣角就要拉她走,宋喜雨却不甚在意,好奇地对着那处幽深之处探头探脑。

      忽见竹径的深处走出一个人,只见此人一身月牙色窄袖压金线圆领袍,生的是清朗俊逸,右眼下一颗生动的朱砂痣像是致命的漩涡,勾得宋喜雨半句话都说不出。

      此人正是温竺宴,他的额头上破了口,殷红的血一直流到眼睛,平添几分凄惨。

      温竺宴见到宋喜雨一惊,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防备地撞见心尖上的女郎。

      宋喜雨脑子很是活络,早就听说这山上住着当朝的太子妃娘娘,能在国寺这般肆意动怒的恐怕正是这位贵人。

      只是眼前这人看着身份怪尊贵,没想到还会被太子妃娘娘这般训斥,瞧着这副好面孔都破了相。

      “你是谁?”宋喜雨好奇问道。

      温竺宴行了个拱手礼,“奴才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黄门,奴颜沾了血污,惊扰女郎了。”

      原来是犯了事的奴才,宋喜雨眼咕噜一转,说道,“无妨无妨。你既然犯了事,不如和我一道上相国寺里去,美美吃顿素斋,等太子妃娘娘气儿劲消了再下来孝敬她老人家,必定不会再为难你。你瞧我这提议如何?”

      温竺宴沉默了一会,应答道,“多谢女郎。”

      “如此,你便带路吧。”宋喜雨心头一松,既然是太子妃身边的奴才,这识路能力必定是比她和花枝强上不少。

      温竺宴瞥见了宋喜雨面上的愉悦,心里暗笑,原来是小女郎忘记了上山的路该怎么走,难怪会在这后山看见她呢。还知道蛊惑他给她们二人带路,真是个鬼机灵。

      温竺宴自做上掌印以来,再没有给谁做过引路长随,不过当下被宋喜雨使唤,温竺宴并不恼。若是往后宋喜雨入宫,他恨不能日日伴她左右,掌印不做也罢,只做她一个人的长随。

      春林初生,鸟鸣清越,阳光在树影间投下碎金,静影沉璧。

      一片嫩绿葱茏之下,白衣男子衣带窸窸窣窣勾缠路径两侧的嫩草,沾染上青色的汁儿。他身后是藕粉色小衫的灵动女郎,二人一前一后,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踏青之雅意。

      途缘溪径,宋喜雨唤了一声,“欸,小黄门,你且等等。”

      温竺宴闻言驻足,只见小女郎从袖口抽出一条软绵绵的锦帕,踩着春泥走近河边,弯下纤细柔软的腰身,将帕子在河里荡涤了一番。

      她给帕子绞得半干,言笑晏晏地对他招招手。

      温竺宴缓步走过去,宋喜雨在阳光下几乎发光。温竺宴生平的谨慎,却在她面前莫名尽数瓦解。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喜雨,若是昨夜奋笔疾书的秉笔官看到眼前的少女,恐怕也会理解他一刻不停地处理政务的心情。

      只是若是被人知道,堂堂司礼监掌印大人春心萌动,觊觎日后皇后娘娘,内庭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他心头滞涩,下巴却蓦地一凉,一条软软的帕子将他神志微拉回来,只听小少女莺歌似的声音传来,还带些微恼,“头低下些,宫中都吃的什么珍馐,竟然叫你长得这样高。”

      少女温香而柔软的帕子微湿,挠痒痒似地蹭在他的脸上。

      温竺宴拢了拢衣袖,满脸歉意地垂首,口中郑重万分地说着“奴才之罪”,眼睛却毫无礼数地紧盯宋喜雨。

      此般珍宝,他恨不能日夜顶在华丽的冕冠上,向天下昭示他的疯狂。

      只可惜自己是皇权的脚下泥,怎能碰到她这天上仙。

      “宫中珍馐都是贵人所有,吾等奴才只有跪地乞怜的份儿。”他浓密的睫毛压下,配着额角有些凝滞的血渍,如寒风中的锦竹般楚楚可怜。

      宋喜雨瞧着他这副要碎掉的模样,疑惑地上下扫了此人一眼,这小黄门看着衣着不凡,言语间却尽是谦卑与可怜,违和感十足。

      她默默后撤了一步,平添几分警惕,语带疏离,“宫中也有宫中的好处,你仔细些言语,落了人口舌,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温竺宴闻言面露感激,“多谢女郎提点,日后女郎在宫中若是见着奴才被贵人责罚,还望得女郎垂怜……”

      宋喜雨将沾湿水的帕子递给花枝,甜甜笑着立在一边,人畜无害地软软应了声是。

      心里却在嘀咕,两人待会儿就要在大相国寺分道扬镳,自己一不会进宫二不会因为一个黄门惹怒宫中的无极贵人,哪里会有什么垂怜。

      这小黄门如意算盘打得都要蹦到她的脸上,只可惜抱错了大腿。

      宋喜雨心中嘲笑,面子上半分不显,两个梨涡漾在粉嫩的嘴角,甜得像是含了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掌印大人竟如此爱吃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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