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26、负游戏（06）

　　尤郗心疼地蹲下，再次抱住她，即使结界让他的拥抱和语言都失去意义。他无法再对自己的搭档说什么，这个人固执起来谁都不理，六亲不认。
　　“哭完了就回山去吧。”尉迟看着她，牙关紧了紧，转身回房。
　　吴乾一直蹲着，眼泪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尤郗抱着她，结界如影随形。夜越来越深，寒气侵体，尤郗把吴乾抱到沙发上，拿了厚厚的毛毯裹着她，她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流泪。哭着哭着，连声音也逐渐消失，只剩下源源不绝的苦咸液体滑落眼睑。
　　尤郗守着她，昏昏沉沉睡过去。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盖着吴乾的毛毯，她人却已不见。
　　“阿乾？”尤郗轻声呼唤，结界毫无动静。他不确定尉迟是不是解除了限制，起身四处查看。
　　她的大包不在了，茶几上有一张纸条，写着小学生一般稚拙的字：再见。

　　【终】

　　尉迟醒来就看到尤郗，静静地坐在床前，眼神幽深如潭。
　　“要谈话，也等我先洗漱吃点东西。”尉迟起身穿衣，迳自去做他的事。尤郗跟到洗漱间门口，看他一会，说：“厨房里热着早点。”见他点头，便到客厅坐下，烧水准备泡茶。
　　水沸腾的时候，尉迟过来，把一屉烧卖放到茶几上，拿筷子挟了，一个接一个默默地吃。尤郗把茶沏好推到他面前，他端起来牛饮，也不怕烫。
　　“尉迟，昨晚的事情，你再详细给我讲一遍吧。”尤郗帮他把茶满上，正了正坐姿，神情十分认真。
　　尉迟吃完最后一个烧卖，扯了餐巾纸擦嘴，沉默半分钟后开始叙述。他从看到吴乾喝酒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然后一切果然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她喝的酒，我当时找服务生问了，苏格兰伏特加，浓度88%，根本就是酒精……酒吧拿它做噱头吸引客人拼酒，喝的人并不多。”尉迟停顿一会，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她只喝了一盎司……一口就喝光。我以为她会醉，大概晕乎了三四分钟，又清醒了。没多久她就进场去找伍涟，原本只要过去说一句‘我知道你在KTV干了什么’就好，但伍涟提前发现了她，然后整个事情就乱了套。”
　　尤郗微微皱眉。“伍涟知道我们在调查他？”
　　“说不通。”尉迟否决。“第一，如果伍涟知道我们，为什么之前被跟踪的时候没有反应？不可能恰好是当天才知道的吧？第二，整个案子，伍涟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即使当面对质，他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如果吴乾讲了那句话，他心虚，那还情有可原，但她根本没来得及……他没道理那么怕。”尉迟想一想，非常确定地强调：“对，就是怕。吴乾离他起码还有两三米，他就已经发现了，然后马上逃跑。”
　　尉迟站起来，绕着沙发踱步。“我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吴乾的。那种反应，很像是兽性的直觉，对危机的强烈预警。”
　　尤郗看着他，视线随他的走动而偏移。“尉迟，你确定他是人类？”
　　“没感觉到非人类的气息。”尉迟摇头，“跟踪监视了一个星期，我和吴乾都没察觉到任何异常……所以我才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怕？根本就是落荒而逃，好像吴乾一靠近，他就会死。”
　　“他的死……”尤郗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他的死也确实古怪。”尉迟绕着沙发转了两圈，又重新坐下。“当时时间不够，我只粗略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不致命……总不可能是吓死的吧。”
　　“既然你知道这伤不致命，为什么还要那样讲阿乾？”尤郗不解。
　　“……”尉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思索良久，似乎也有些不解。“我就是……非常生气，非常厌恶她不承认自己的错。她越反抗，我就越想惩罚。伍涟确实是被击中倒地当场死亡。吴乾发现他的时候，我还在搜索人群，她敲碎酒瓶我才转过头去看她，等意识到她的目标是什么，已经来不及阻止。事情发生得太快，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杀人了。本来就怒气冲顶，回来以后又看到她一直是那个样子，更加火上浇油。”
　　尤郗沉默片刻，缓缓地说：“尉迟，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这案子从昨天到现在整个都透着奇怪。”尉迟扯扯嘴角，把茶一口喝光。
　　尤郗摇头。“不是案子，是你自己。”他定定地看着尉迟，眼神静得仿佛雪夜中幽深的井。“你是这么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吗。”
　　尉迟眼神一凝，左手抬起到眼前，来回翻转，似乎在确认这身体是否仍属于自己。“这么说……我中招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尤郗问道。
　　尉迟低头仔细回忆，“确认伍涟已经死了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吴乾又杀人了。就是这个时候吧。”他抬起头看着尤郗，目光清明。“换了平常，第一个念头会是保护她不被任何人拍到。”
　　“那么，当时有可疑的人在场么？”尤郗又问。
　　尉迟苦笑。“酒吧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人人都可疑。”
　　事件至此再度陷入僵局。二人沉默良久，各自整理思路，寻找下一步的突破口。
　　“不管怎么样，先把阿乾找回来吧。”尤郗从口袋掏出字条递给尉迟，“你昨天那么狠，真的伤到她了。”
　　尉迟接过字条，脸色沉了下去。“她没回山。”
　　“那种状态回去，对她来说很丢脸吧。她自尊心强，不会愿意的。”尤郗轻吁一口气，“我先打电话试试看，不行就去她家里。”
　　“嗯，你去找她吧。等她情绪好点，我会正式道歉。”尉迟起身，准备进屋换衣服，“案子还是继续查，伍涟疑点太多，我去他家看看有没有线索。对了，一会给你做下伪装，老季肯定安排了人手在附近蹲点。”
　　尤郗点头，收拾好茶具给吴乾打电话。“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电子女声传来，尤郗略感意外，原本以为会是关机或无人接听……难道真的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