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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准心 ...

  •   “异议。”听完西亚安的话语,袁惑抬手敲下反对的按键。
      出头鸟总是那样抢眼,袁惑作为第一个反对者,名字在敲下按键的那一刻就被挂上大屏,几近破碎的紫色光镜不可思议地盯着名字的一笔一划,仿佛要把它刻进记忆数据库的高墙上。
      “袁先生......”已经损毁大半的机器人抬起脸,注视着那位端坐于高位之上的解构体。
      红发扎起搭在肩上,半张脸拒绝了人造皮肤的覆盖,露出其下精密的机械,和那只嵌着金色光镜的眼球。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细长的手指正在平面上滑动,翻看着从地表传来的数据。
      “光是处理human-071这颗星球上的天灾人祸就已经够吃力了。”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有多余的资源去协助他们呢?”袁惑斜睨着提出方案的西亚安,嗤笑一声,不多言语。
      金发的解构体被闭门羹噎个彻底,没等再说出什么,前来聆听的高位人就一个接一个退出会议室。狼狈地从会议上离开,西亚安抬起晦暗的双眸,将视线投向眼前的世界,再望向遥远的地球。
      远在天边啊......他叹息道,伸手,就遮住漆黑中的地球。家在他的眼中和手中是那样小,小到一只手就可盖住。
      可还有人在上面活着。西亚安的心中默念着,不知不觉中眼里氤氲了水汽,比先前充满执念的样子比,倒更像是个人类。但这脆弱的身份他已经不需要了。
      比起人类,他更想安安稳稳地在会议中活下去。新的星球,新的秩序,一切的掌握者都换了人,但他仍是在脚底下的人。
      “先生。”他唤住一位路过的人,问他:“地球的资源,还能让那些人撑多久?”被叫住的人驻足,有些嫌弃地打量他一阵,调出面板,回答他的问题:“不足三年。”
      “谢谢。”西亚安颓然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人来人往,只有他停在那儿。地球距离他们是那么遥远,只是视野中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却活着在灾难中幸存的人与机械。那群领袖还是无法割舍地球的存在,借引力,悄悄拴着它。
      地表上临时建起的营帐大大小小,零星地分散着,还要当心不被机械发现,真是艰难。
      “莫桑姐,你还联系得上human-071吗?”悲观的青年向一位中年女士发出询问,得来的只有无奈的摇头,又有病人被推进,她撇下后辈奔了过去。
      连最后救命的蜘蛛丝也断掉,青年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而后举起腰间的配枪,饮弹自尽。
      若这样能省下一份口粮留给伤员,也好。他在死前这样想,直到身躯倒地,躺入血的敛衣。那位被称作莫桑的女士正在手术室,远程做着两台手术,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人与人都挤在这小小一隅,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该死的炮弹不要打到这里。起先书写故事的那个少女裹着毯子缩在角落的床上,正打着点滴。她的右手被残忍地锯掉了,执不了笔,也握不了枪,更别说承受开枪后的后坐力。仅存的衣裳破破烂烂,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更是半面烧伤,挤在一起。
      更悲哀的是,她的身体对义肢有强烈的排异反应,在前三次试验时,险些要了她的命。
      “温妮莎,还在难过吗?”发呆的少女闻言,摇了摇头,盯着在过道里被推进推出的病人,一言不发。护士细心地帮她擦拭脸上的丑恶,又跟她说了什么,温妮莎已经听不见了。
      “耳朵这里是没处理吗?”声音模模糊糊的,连感知也麻木掉。温妮莎点点头,那只被烧到失明的白色眼睛从□□中安静地打量她。护士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说:“我们药物不够,苦了你了。”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等护士走后,又来了一位断了腿的军官。明明已经退役许久,还是被身上的担子推上战场。
      “小姑娘,你之前是不是找过我的老伴。”
      “嗯。”
      “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可能你现在用不上了。”说着,他坐在少女床边,在口袋里摸出一把刻着向日葵和她的名字的手枪。温妮莎接过那把枪,把它放在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从游离中清醒。
      “请帮我把准心调偏一点吧。”她忽然道,老先生听了她的话有些愣神,把枪拿了回去,揣进兜里。
      “你的身体已经不能上战场了,况且你还那么小......”
      “但我的手还能动,眼睛也还能看。”温妮莎转转手腕,吓得老先生赶忙把她的手按下,以防有血流出来。
      “为什么我不能上战场。”
      “我也想帮首领大人出一份力。”那只眼如此澄澈,却如一汪死水,正注视着他。老先生被她的眼神惊得哆嗦一下,手颤得不稳,温妮莎趁机把枪从他的兜里摸了出来,牢牢抱在怀里。见此,他只能叹口气,往外走,给另一位先生打招呼。
      “温妮莎,怎么了?”护士走来换药袋,关心问她,她揣着那把枪,不说话,干摇头。
      “小丫头片子不要命,想吃枪子儿。”一旁吊儿郎当的男人抱着床边的栏杆,嘿嘿笑着。温妮莎看起来有些生气,但仍不做声,只是撇过头,忽略这人的存在。护士也不说什么,把药袋换好便走到别处,
      温妮莎看着护士照料别人去了,转过身,直勾勾盯着方才发话的男人。
      男人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叫人嘴巴却像是被封住一样,太过害怕,竟是往反方向退去,抓上把手,一用力把自己摔下床去。闹出的不小动静引来了不少目光,连同路过的医护人员也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回床上。担心女孩子会留心理阴影,又转头去安抚她,但她摆摆手,裹着毯子转过头,把自己埋成一团,不作理会。
      “这孩子……”护士叹了口气,温妮莎出名了犟,问了摔下床的男人就知道她的决心。
      这烈马无论如何都拽不回来,就算被缰绳勒断骨骼,它也会奋力往选定的方向跑。
      “她的眼睛,还治得好吗?”
      “她是那么小。”
      周围细细簌簌的声音肆意地流窜起来,温妮莎眨巴着眼睛,慢慢捂上了耳朵。
      不听,则无所畏惧。
      西亚安着手准备着第二次资料,期望能换得资源来填补地球上惨不忍睹的空缺。但按照袁惑为首等人的风格,让他们松口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甚至难于登天。
      等第二天的病人点名,除去半夜坦然离世的一些放弃治疗的病人,剩下的正在拥挤的营帐里挣扎着,想要继续活下去。
      “温妮莎......温妮莎!”昨夜值班的护士心力憔悴重病倒下,轮了新的护士来,他一一清点名单上病人的姓名,叫到少女的名字时却无人应答,只有嘈杂细碎的人声。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许多人并不知道温妮莎的踪迹,看着她空落落的病床,开始胡编乱造来——半夜跑走了、病逝了、被带走了、被杀死了,各种各样,没有任何一个结果是好的。直到她病床边摔下床过的先生清嗓,招招手,大声说道:“那丫头,昨夜裹了毯子,拿着枪,就出去了!”
      人们的声音沉寂会儿,又乱了起来。
      出去了,出去了,可在这荒芜星球上,她能去哪儿呢?
      外面风沙大,天也黑,她就这么走了,连脚印都没留下。在这种事态下失踪无异于死亡,区别只是这尸体能寻得与否,存在与否,完好与否。
      “这娃儿,真想不开啊......”老婆婆手里的相框擦了又擦,可上面凝固的血块怎么样都弄不下来,舍不得用力。医护人员看着她床上星星点点的血渍,大抵猜了大概,祈祷或是默哀,过一段时间后,一切恢复原样。
      除了——
      “老大,信号线路断了!”在一阵滋滋的噪音后,再也没了动静,只有营帐外死一般的寂静,可这里都是医疗的内部人员和一些命悬一线的病人,有谁敢到外面去看情况呢?
      不等他们派出勇士,门外就炸出炮响,烟尘四起,洋洋洒洒地抛在营帐上,啪嗒啪嗒地扰乱人心,有如向天而去的子弹。
      “撤退,撤退!”血肉模糊的声带撕扯出最后一次声响,而后彻底沉寂,倾倒的散沙一股脑儿向营帐后门拥去,太多太多无知的人,挤挤攘攘的,几乎要融为一体。
      机械运转作响的声音愈来愈近,连原本切断的信号线路也接上了另一种不知名的信号源,收进,发出。那封来路不明的信件通红通红的,甩在屏幕上。
      断了腿的老士兵折腾着从病榻上起来,摸了枪杆,摇摇晃晃中瞄准一个子机的脑袋,银色的子弹就往前飞去。可一眨眼,这机器人就给脑袋一偏,躲了过去,径直冲上前,把老士兵的脖颈生生折断,这诡异扭曲的场景吓得人连连尖叫,推搡着往后门去。
      后门已是水泄不通,人们四处逃散,但机器的热像仪总能捕捉到他们的方位。屠杀、躁动、骚乱,不止不休,直到......
      “嘭!!——”
      一枚红色的火花在高空中绽放,华丽,短暂。
      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砸碎了电话亭的通讯设备,纵身跃入黑暗的潮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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