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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很快达德利公爵及他乖顺温驯的儿子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他们所愿,简-达德利确实依靠某种亲缘关系加之尊贵的权力登上了王座,然而却未能满足吉尔福德-达德利借由她的冠冕成为英格兰国王的贪欲。她甚至曾向议会的众位阁下宣称只有她拥有都铎的正统血脉,而她的丈夫只能成为她的附庸——这位不愿为王朝战争而牺牲的年轻女士在她宣布将吉尔福德册封为约克公爵的那一刻像极了她的表舅,爱德华也曾在成为国王的那一天狂妄地讽刺他的姐姐玛丽和伊丽莎白为私生女,却丝毫不愿回忆起他仅仅只是安妮-博林身侧女官,卑劣至极的简-西摩尔的孩子。
      爱德华-都铎仅仅是亨利八世期待已久的男性子嗣,尽管他并不拥有来自王室的传统而纯正的血脉,但他的降生似乎证实国王陛下那空悬的王座是有意义的。也许正因如此,孱弱而自傲的小国王才会忘却他的母亲多么卑微,才会漠视他那被冠以父亲情.人之名的妹妹多么可怜。
      安妮站在米卡利斯的身前漠然凝视着弗朗西丝-布兰登的双眸,仿佛圣洁的米迦勒审判罪行时在有过之人的眼中窥伺到她的灵魂污浊沉重,燃烧时散发出腐败的气息。公主低声宛如呢喃:“斯托克斯夫人,我诚然明白您想让我在最终的判罚来临之前背叛我主,向玛丽公主屈服,并利用我的身份血统再次挑起争端以恢复您的往昔尊贵……”
      她并不如圣经中受苦受难最后得到上帝拯救的姑娘那样单纯,也并非宫廷弄臣所饰演的那般愚蠢,她很清楚都铎旁系的勃勃野心,她的表亲是不会出于善良而引导她逃脱牢笼的。因此安妮不愿做出鲁莽无谓的挣扎,她也不想自己的灵魂遭到上帝嫌恶。因此她说:“如果上帝召唤他虔诚的信徒,那么冰冷的刑架即为我的天堂之梯。”
      都铎的王冠是刽子手绝罚罪人的冰冷刑具,而如今愚蠢的弗朗西丝-布兰登却依然甘愿受到枷锁的束缚,甚至为此不惜抛却曾经的高贵礼节选择向她的宫廷政敌屈膝俯首。然而安妮并不能因此而如这位夫人所愿,因为她即将奔赴刑场,同那位遭受唾弃的可鄙王后一样,甚至没有权力在死后留存“安妮”这一名字——亨利国王曾经为了片刻的欢愉而选择撕毁西班牙的条约,甚至不惜与教廷决裂。而所有的痛苦都需要由他的子嗣承受,这是何其讽刺。相较之下,失去了萨福克公爵庇护的斯托克斯夫人却仍能够确保她的头颅没有伤痕——她会继续留在玛丽女王的宫廷,以一种弄臣般可笑的形式。
      然而都铎的公主永远不会向刀剑之下扭曲的王权屈尊,正如虔诚的信徒不会为了银币向撒旦出卖耶稣的灵魂。安妮以高傲而悲悯的姿态开口:“斯托克斯夫人,假使你抛弃往日国王陛下为你带来的荣誉与崇高的权力仅仅只是为了让凯瑟琳冠以西摩尔尊贵的姓氏,那么万分可惜,美丽的凯瑟琳远不及她的姐姐那样拥有深远的智慧和坚定的信仰,简的悲剧警醒她应当在混乱阴暗的宫廷中及时行乐。如果你逼迫她,那么她当然会如你所愿进入女王的内廷,成为‘深爱并信任的表亲’,但她永远不会如可怜的简那样成为刑架之下的亡魂。”
      弗朗西丝-布兰登的面容苍白,她当然清楚这位即将失去华服与生命的公主殿下隐晦而刻薄的讥讽——简曾经是都铎支系中最为美丽聪慧的年轻女士,萨福克公爵夫人甚至妄图见证长女与国王陛下的婚礼以极其朴素的路德教形式于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假使孱弱多病的爱德华国王不再坚持与苏格兰的玛丽订婚,假使卑劣的亨利-达德利并没有教唆她将女儿嫁给他那懦弱无能的幼子吉尔福德,那么也许现在的弗朗西丝不会是一位低下的马夫夫人,而会成为另一个凯瑟琳-德-美第奇。
      安妮-都铎极具讽刺的言语显然激怒了傲慢且脆弱的斯托克斯夫人,她失去了理应维系的良好礼教,凝视着公主殿下的神情如同冬猎时被国王的随从围困的棕熊一般凶狠,但事实上她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一位尊贵的公主向曾经的公爵遗孀俯首——诚如安妮所言,弗朗西丝-布兰登放弃了为她带来荣耀的姓氏,甚至庄严地在伦敦塔内宣誓背弃她的信仰。然而无论她表现得如何谦卑低微,也无法确保她得以在玛丽-都铎的王廷内安全无虞。相较为了残存的生命而背离虔诚的信仰,通过伏低身姿以取悦君主的弗朗西丝,但稳重端庄的玛丽女王经历弑亲的悲痛之后当然会更愿意亲近玛格丽特-道格拉斯,毕竟自她嫁给她的丈夫诺克伦斯伯爵之后,她忠诚的信仰从未动摇。
      无言以对的弗朗西丝不得不以粗鲁无礼的姿态摔碎了一只点缀着橡木果和槲寄生的茶杯平息愤怒,她抓着裙摆,苍白的面容狰狞近乎如地狱魔鬼:“愿仁慈的主庇佑您免受苦难,尊敬的殿下。”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我诅咒您堕入地狱,我高贵的路德教公主。曾经高贵的萨福克公爵夫人而今就像一个死于烈焰灼烧的邪恶女巫,她狼狈地转身离去,带着最恶毒的诅咒希望安妮-都铎能够饱受与她同等的痛苦折磨。然而这荒诞的咒语也许能够折辱公主腐朽的身躯,却无法阻止她纯洁的灵魂沐浴于上帝的圣光之下。安妮矜持地目送她的表亲仓促逃离,一如金雀花的索尔兹伯里伯爵在战役中擒获了法兰西的黑太子。
      “恶魔,如你所见,我将身心奉献给上帝只是为了换取灵魂登上天堂的资格。假若你认为如今的我依然有着足以让你饱腹的事物,那么你理应留在我的身边,我不会再驱赶你了。”安妮冷漠无情地开口。她当然清楚圣经中的魔鬼是多么虚伪可怖,但都铎王室更像是一个巨大且令人窒息的囚笼,所有与这一血腥姓氏有着亲缘关系的人只能徒劳挣扎,却从未有人得以从中解脱。安妮担忧的仅仅只有凯瑟琳-格雷,宫廷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通过那美丽的容貌窥视她是多么愚蠢,然而她既不像姐姐那样虔诚,又不像她的小妹妹玛丽那样天真。她纵容自己以虚浮的华服珠宝愉悦己身,渴望得到戏剧中真挚的爱情,即便最后只是化为悲伤的灰烬。所以她竭力使自己在所有的舞会上看起来光彩瞩目,但骄奢淫.靡最终会害了她。
      米卡利斯拾起杯盏的碎片,跪在安妮的裙裾前,以纯洁近乎虔诚的姿态凝望着她的眼眸,宛如教堂里深情而忠贞的伴侣:“公主殿下,我从不后悔在汉普顿宫与您相遇……”也不后悔放弃吞食您的灵魂。
      漫长的生命致使恶魔遗忘了太多留存于过往的记忆,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一五四七年的冬季,那位柔弱而苍白的小公主在沉重的窗后向他轻轻挥手,并致以温柔的问候——唤醒了涉世未深的恶魔心中仅存的宁静。可惜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小公主的身影,然而她那宛如雏菊的笑靥却成为恶魔永恒的秘密。直至一五五零年,当他凭借虚假的嘉德勋章进入宫廷,并宣誓效忠于爱德华国王时,他再次见到了他的公主——英格兰王室从不允许亲眷参与政治,然而公主就那样站在国王身侧,仿佛所有的贵族都应向她俯首。
      冷寂百年的心脏仅为她而颤动,卑劣的魔鬼利用被诅咒的躯体与力量在过往的博斯沃思战役中为臭名昭著的都铎王室保全了岌岌可危的王位,并在简-西摩尔王后离世的两年后让孱弱的爱德华-都铎成为了名正言顺,毫无争议的英格兰国王,甚至还试图争夺觊觎已久的法兰西王位,重现金雀花亨利的双王荣耀。然而虚伪的恶魔献出一切忠诚仅仅只是为了接近那位令他心脏跳动的公主殿下——最终在一五五一年冰雪消融的春季,国王陛下准许他辞去嘉德骑士的职务,转而以王室近侍的身份进入公主的内廷。
      恶魔得到了一个强壮英勇的姓氏以彰显他那看似高贵实则低微懦弱的身份,米卡利斯很快发现他所服侍的小主人是何等脆弱,事实上安妮-都铎作为爱德华国王的血亲却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与喜爱,愚蠢自负的爱德华六世显然认为聪慧的妹妹将会夺取他的权力,并将他像无冕君主爱德华和他的弟弟约克公爵理查那样囚禁于伦敦塔内,最后纵火焚烧。所以他几乎从不到访布莱尼姆宫看望安妮,唯一一次出现在宫殿的卧房内,是为了质问她是否与早已失势的托马斯-博林筹谋争夺他的王冠。
      “安妮-都铎,我想我应当告诫你,都铎的王权永远不会受你掌控。假使你妄图杀了我以得到王位,那么我希望你能谨记:我才是英格兰所希望的君主。”一五五二年的凛冬,爱德华瘦弱的身躯披着厚重的斗篷,却拿着荆棘藤蔓编织的鞭子闯入公主休憩的卧房。安妮永远无法忘却她的兄长是如何以那根将简打得皮开肉绽的长鞭怀疑她对王室的忠诚,逼迫她宣读不忠将带来的诅咒。安妮痛恨她的兄长像是残忍的恶魔,她以为亨利-都铎的子嗣会为了权势放弃一切。可是后来,她听闻爱德华前往莱斯特郡安慰被母亲鞭打的简-格雷,并且请求简为了他与吉尔福德-达德利结婚。
      安妮跪在耶稣的圣坛前泪流满面——原来兄长对她没有丝毫怜悯。他听信罗伯特-达德利和他身边那个神启弄臣粗陋的谎言,认为与他同月降生的姊妹会成为王座最大的阻碍,所以折磨安妮以让他免受侵害。懦弱无知的爱德华宁愿相信他的疾病源自于邪恶的女巫在他诞生那一天降下诅咒,却不愿怀疑是他所亲近的诺森伯兰公爵给他喂食的颠茄杀死了他自己;他宣布不再追捕玛丽和伊丽莎白,却从未停止对安妮的折辱……愿仁慈的父宽恕爱德华的罪行,愿他的灵魂永远安息。
      安妮垂眸凝视着恶魔苍白的面容,仿佛将他视为那位占卜玛丽女王会诞下一个死婴的托马斯-布朗特爵士,认为他如同那些死在十字架上的异教徒一样可怜而可笑。公主殿下低声喃喃道:“我愿意为了天堂放弃我的生命,但上帝却令我命运坎坷……”即便是克里维斯的安妮也拥有国王姊妹的称号,残忍的亨利国王允许她得到善终。然而安妮-都铎为了爱德华稳固英格兰的政权,却从未得到一位公主真正的礼遇。吟游诗人各处宣扬国王陛下的美德,却狡猾地隐瞒国王的至亲是如何在他的掌控下延续痛苦的生命。
      米卡利斯俯首,碎裂的瓷片几近刺穿麻质的手套——他极为迫切地试图驳斥公主殿下平静而充满绝望的遗言,意欲向她宣告那地狱君主不可得的忠诚仅属于尊贵的安妮-都铎。虚伪的恶魔早已放弃掠夺公主的灵魂,甚至祈求世人信仰的主允许仁慈而纯洁的公主殿下得到永恒的极乐。然而他的祈祷虚无荒诞,因为耶稣早已厌弃污秽不堪的恶魔,不允许他们得到任何人的宽恕。
      “明天我将在伦敦塔内接受处刑,与简的头颅一同葬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地板下。人们绝不会为了一位失去权势却依然固执的公主哀悼,他们只会惋惜兄长的离去是多么令人痛心。但也许我得以凭借这糟糕的身份向玛丽请求以忏悔者爱德华的利刃结束生命,这是最得体的方式。”安妮面容平静,仿佛仅是谈论他人的死亡。
      她轻视压抑悲伤的恶魔,嘲弄道:“放弃你虚伪的言行,都铎的血脉从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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