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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垃圾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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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太宰先生——
展信佳,见字如晤:
我近日为寻秘域游鱼之谜因,于咒术高专修习。
学校位于东京偏山,山林葱郁、人迹罕至,是修养的好地方。若于林深处被狼熊袭击至死,恐怕只会当失踪了结。被野兽所害本就痛苦,生者的悲凄之情无所依依,只更加哀凉。
谅我无端说了些闲话。今日来信是为求知。
同辈间的相处方法,请您指教。
现今的教导者是同您相似、自我独断之人,若是不照他所望行事,恐怕会招致难以预计的结果。
您自三年前便对我照顾颇多,深甚感激。陷于此番难境,恐唯有您可援助一二。
盼您回复,又怕徒添负担,了了之意,词不达言,深感不安。
另,您托付于我的少年不善文书之事,便让他与我手下年岁相近之人相伴处理事务,如今也自若安然,望此信能为您略解烦忧。
织田入社一事,请您暂代我庆贺问候。我如今暂无法脱身,请代我致歉。正式的书信及入社礼不日寄出。
书不尽意,即颂近安。
——怀玉上。」
太宰盯了这封信末尾的句号很久。
老派的墨水信,内敛的笔锋和行文方式没有破绽。毫无疑问,这是见崎亲手所写。
又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错漏什么重要信息。太宰煞有介事地在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的房间里点头,“嗯!我明白了!”
太宰从笔记本上扯开一张横纹纸,用圆珠笔上书几字后便寄回见崎。
——知らないよ☆(不知道哟)
见崎对最后的‘哟☆’和抽象画法、勉强能看出是只猪的简笔画沉默了很久。
“这是猫?你画的吗?”
见崎愣了一瞬,缓缓抬头向五条,“……猫?”
从哪里看出来的?
也许是见崎脸上的困惑过于明显,五条好心地指着图像解释道,“这里是胡子,这个和这个是耳,身体的形状有些奇怪,但是这一长条是尾巴没错吧?”
……您问我吗?
“不对不对,是熊猫吧?”胖达指着涂黑的位置,要他们看他说这话的凭据,“这里的黑眼圈,很明显是熊猫。”
狗卷指着被五条认为是猫尾巴的地方,“鳗鱼。”
“这是竹子嘛。你看,熊猫和竹子从来是标配。”
“木鱼花。”
……越来越乱了。
见崎看着那图像,觉得他们说的都有可能,“藏在石头底下的鳗鱼……狗卷同学是这个意思?”
狗卷点头,竖起拇指,“鲑鱼。”
“哎呀,居然能弄懂棘的意思吗?”五条把手在见崎的发顶拍了两下,“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他冲着在练习场的两人喊道,“忧太,过来一下!”
乙骨下腰躲过横扫而来的长棍,握住竹刀要反击之时就听到五条的叫声,一个分心脚下就露了破绽,切来的棍身在他脑门上来了一击。
“哎呀呀。”完全没有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面对捂着红痕面露控诉的乙骨,五条还笑道,“战斗时候不能分心啊。”
……是因为谁啊?!
五条直入主题,“有件任务指名棘过去,忧太和眠,你们两个也一起去当助手吧。”
“助手?”
“应该说是去见习?咒术有多种多样,可以理解为有多少术师就有多少种祓除诅咒的方法。棘的咒言就是个好例子,你们去好好学一学吧,毕竟要化解诅咒或支配诅咒,就要先了解诅咒。”
五条给两个咒术新人科普完了后,又说道,“这次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不过本来棘一人就能胜任,你们放轻松就好。只是忧太记住不能放里香出来,不能保证她会像上次那样老实回去,只可以使用刀中存入的力量。如果再让她彻底显现的话,你和我都要被处理掉了。”
乙骨:?!瞳孔地震,压力陡增!
“眠。”
五条板起脸,在见崎也逐渐紧张起来的气氛里,将手撑在膝盖,半蹲着让视线与她持平,竖起一根食指说道,“那绝对是只猫对吧?”
“……”
——您居然还在纠结这件事吗?
大概能读出她的眼神里是这个意思,五条轻笑一声将三人送上车。
坐在车后座,最中间的乙骨忧太,感到紧张。
高专生活三个月却还是不太能了解的狗卷同学先不提。刚入学就昏迷十天,体术锻炼极少出现,只在理论课、医务室、档案室打窝的见崎同学,他甚至还未能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
在已经相互知道名字的情况下该怎么展开话题?
虽然同是诅咒缠身的人,但乙骨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方向。
纠结之际,乙骨想起了五条老师的话,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口问道:
“见、见崎同学喜欢猫吗?”
靠坐在窗边的见崎将视线转到他僵硬的脸上,像是思考一般沉默了几秒才答道,“猫科过于自我难以知晓其想法,我不喜欢不能预测的事物。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在遇见时会无视,如此而已。”
换言之是喜欢能掌控的东西?真是毫不掩饰的支配|欲啊见崎同学……
“这、这样啊。”乙骨干笑两声,“那狗呢?”
“精力过于旺盛了。”见崎无奈叹道,“不是我能消耗得起的。”
“鲑鱼。”
“而且下属里也有曾经流浪时差点被野狗咬断手臂的例子,自得知这一事后便对犬科敬而远之了。”
“大芥?”
“他无事。他在被咬伤之前惊醒,得以逃脱。”
“明太子。”
“非也,这在底层是常有之事,人类被成群的野狗咬死的事例并不罕见。”
“木鱼花!”
见崎脸上有些悲色,“……您说的没错。”
“请问……”乙骨默默举起手,以犹豫又好奇的态度求教道,“为什么能交流得这么顺畅?”
见崎像是困惑一般眨了下眼,而后理解了这问题的用意一般,答道,“注意神态和语气,再结合此前说过的话就能大概猜出意思了。而且一些固定单词也有特定表达,例如‘鲑鱼’是肯定,‘木鱼花’是否定,‘大芥’表达安慰或询问,‘明太子’是危险。只要观察得细致些就可以了。”
狗卷点头,表达肯定,“鲑鱼!”
乙骨有被见崎这种理所当然的样子打击到。
——这原来是观察力的问题吗?
他重振旗鼓,再接再厉,“你刚才说的下属,莫非见崎同学是个大人物吗?”
见崎摇头,“只是垃圾处理场里不值一提的书记员罢了,工作内容只是将其中可以利用的零件收集起来而已。算不上有什么大用,更称不上是什么大人物。”
“垃圾处理场……”乙骨止住差点就要问出‘你家人呢?’的话,才想起她已经没有血亲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雷区。
脑子里响起接连不断的警报声,绞尽脑汁试图重新发起一段对话,却只能轻声说着‘这样啊……’这种尴尬且只有形式意义的回答。
“我也有事想要向您了解。”见崎道。
乙骨闻言放松下来,有些弱气地勾起笑,用像是带了哭笑面具一般滑稽的表情无奈地喃喃道,“可以不用敬语的。”
见崎才记起此前与真希的承诺,不小心违背了诺言让她看上去有些无地自容的样子,垂下头摩擦指尖,“抱歉……”
“不,倒也没有到需要道歉的程度……”
见崎摇头,“不能将承诺履行的话,只能说明我的言行过于轻率了。这不仅是对真希同学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个人的贬低。还请您……请你接受这份歉意。”
“诶?啊……”只发出语气的乙骨慢慢浮现出了安心的微笑。
见崎同学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不太好相处,但实际上是个相当坦诚率真的人啊。
他向见崎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见崎将手举到耳边,回到之前的话题,“请问,五条老师所说的‘上次’是指什么事件呢?”
“你还记得他说的啊……”乙骨用食指挠了两下脸颊,看上去有些紧张羞愧,“小学里的咒灵把孩子掳走,又把我和真希同学吞进肚子,所以我把里香放出来了……”
他哭笑道,“虽然最后都安然无恙,但是五条老师因此受到高层诘难了吧?有些对不起……”
见崎皱眉,“咒术高层?为什么?”
这般反问让乙骨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因为里香……很危险?”
见崎理清了因果关系,“五条老师庇护了身负危险诅咒的少年,并接下了看护的职责。将危险放出而被斥责失职,是因为那些高层主张将危险彻底排除?”
不需要谁来肯定,她确信自己的推论没错。
见崎脸上浮现些嘲弄的笑意,“秘密死刑?那些老者秉持的究竟是何等扭曲的价值观?”
见她有生气的迹象,乙骨赶紧道,“我当初也是同意的,如果这样做可以不伤害到其他人的话,不也是个好办法吗?”
“……你是认真的吗?乙骨君。”
即便见崎还是面无表情,连咒力都没有变化波动,但从称呼里就能知道她切实生气了的乙骨吓了个激灵。
“确如你所言,面对电车悖论时,大多数人会选择以少换多。我也承认,在仅有两道选择的情况下那是最优解法——但有资格推拉杆的咒术上层面对的不是单选题。”
“面对被诅咒的危险少年,不去分析事件的成因、祓除诅咒的方法、研究补救的措施,而是一味将其抹除,若是今后再次出现同样的情况,那他们还要继续杀人吗?这种只顾眼前、徒增死亡的做法到底能从中获取到什么?”
“我厌恶无意义的死亡。”见崎直视着死缓的少年,“你身为受害者却为加害者着想的做法只会让他们愈发确信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今后同你一样被诅咒的人因为有你这般先例也会被处以死刑,这种从一开始作出行动就能避免的死亡究竟有什么必要?”
“这种做法过于短视了。”她断然道。
“不管是咒术高层,还是你,都一样短视。”
她的愤怒振聋发聩。
“对不起……”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乙骨垂下头,对于见崎的指责他完全无法反驳。
在感到歉疚的同时,他也在庆幸。
见崎同学是个好人,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