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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场教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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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的情报负责人,见崎眠。
芥川对她所知不多。
彼时和他一起生活的同伴被走|私犯所杀,只留下他和妹妹捡回条命。为了报复,他前去将那六人尽数屠尽,也正因此身受重伤。
接受太宰先生的邀请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当夜便被他送到医疗组接受治疗,也就是在那里,芥川第一次见到见崎。
“你还没死啊,见崎君?”闯进病房、说着这种话的太宰先生语气却带着雀跃,显然与那人颇为亲近。
芥川跟在他身后,对于这种近似于诅咒的话,那人像是习惯了一般用平静而虚弱的声音回应:
“是,如您所见,还在苟延残喘着。”
看见那人的样子后,芥川愣在了那里。
半靠在病床上的女孩看上去比他的妹妹银还要年幼瘦弱,病态苍白的脸上难掩疲态,挂着点滴的手刚刚将文件放下,显然他们进入之前她还在工作。
太宰将那些报告捡起来看,“这些是……”
“川田组的资产调查书。”见崎解释道,“虽说主要成员已经解决,但后续将其整合还需要规划……”
“这种事交给下属不就好了?那个叫成田的?是这个名字吧?他不是挺能干的?”太宰打断了她的话,兴致缺缺地将它推回去,“你就是把全部活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现在才躺在这里啊。”
见崎将材料重新整理好放到一边,“您那里进展得如何?”
“不顺利。”太宰一手苹果一手水果刀,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说话的时候拿刀的手在空中画圈,“交易对象全部被杀,线索中断,前期准备全——部浪费了。”
“不过也有好事发生——”
他将刀尖对准站在门口的芥川,用小孩子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口吻介绍道,“芥川龙之介,这个少年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弟子了。”
被点名的芥川即便伤口疼痛难忍,也尽量站直身体。
“芥川龙之介……”见崎重复了一遍名字,抬头看向被太宰特意带到这里的年轻人。
那带着些审视的目光没有恶意,但与没有多余感情的纯黑双瞳对视,芥川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好在见崎很快收回目光,“不吠的狂犬吗?”
太宰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他在贫民窟的称号。”
“诶——不是吧?我讨厌狗啊……”
被太宰的语气逗笑,见崎安慰道,“既然捡回来了就好好履行教师的职责吧。”
“今后会挺辛苦的,两位都是。”
初见时的预言便宣告了他此后的惨状,回想太宰先生训练他时的残酷样子,芥川只觉得骨骼隐隐作痛。
从那之后芥川便再没见过见崎,只知道她被转入戒备级别最高的顶层病房。如果不是太宰先生六天前突然通知要他保护对方,芥川几乎要忘了港口黑手党还有这一号人。
而如今守卫任务即将结束,三天前的那个问题也该给个答案。
“在下出身贫民窟,弱小的人在那里只能被生啖血肉、静待降临己身的厄运。即便挣扎着活下来,也不知何时会因强者的恶意死去。”
机场贵宾室,静坐沙发上闭目的见崎听见他的陈白不为所动,似乎已经睡去。
这间可容纳十人左右的贵宾房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但芥川没有在那些空位上坐下,而是固执地守候在见崎身后,做实自己的工作。
“那般经历与太宰先生给的教训都令在下明白,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力,他们活着的价值仅仅为了不知何时死去——所以在下必须变强。”
衣料变成的刀刃瞬息之间已切到见崎颈侧,近到难以测算的距离似乎只消她呼吸剧烈些就会切断咽喉。
然而好似未觉察到这近在咫尺的杀意般,见崎依然没有动静。
“只要愿意,在下随时可以结束你的性命——如此威胁甚至不值得你分神,超越限制、与其他任何都无关的强大。”
刀刃变回无害的衣料,少年低头显露恭敬之色。
“——请教给在下。”
寂静。
在芥川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之后,这处空间便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死寂。
像是已变作死物一般,连呼吸声都难以觉察的少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在等待了不知多久以后,芥川听到如初雪融化在空中一般安静的声音:
“我不知道教人的方法。”
见崎慢慢睁开双眼,在短暂的眩晕感消退后,她侧过身望向少年,“但如果是作为下属,还是能略微指导一下。”
“这便够了。”
芥川直起身后这里再度陷入寂静,直到登机之时,两人之间再无交流。
这次的沉默应当会持续到飞机降落吧?
就在芥川有这般想法时,却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宗像礼司实在没想到自己提前完成大学学业、毕业归国的当天居然遭遇这种事。
飞机在平流层已安静行驶了数个小时,即将进入日本领空。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人劫|机,四名歹徒拿枪控制乘务人员之后将他们全赶到经济舱。
“喂,你。”其中一名歹徒用枪|口指着一位瘫坐在地、不断颤抖的女性空乘,“和我去驾驶舱那边,我得和机长说两句。”
只见那位空姐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而后展现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强行冷静下来撑着膝盖站起。深知这种时候激怒对方只会发生多余的惨案,便顺着他的心意,掀开头等舱的门帘带路往驾驶室去。
宗像在刚才陷入纷乱时就解开了安全扣,靠近过道的位置能很好地观察到四人的动作——他在等待机会打破这种被动的局面。
如果最后能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但宗像并不认为手持枪|弹的家伙会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这种时候还是放下幻想尽早行动才能争取主动权。
就在这时,另一位歹徒朝着宗像的方向发出一声暴喝,“你在做什么?!”
宗像自觉自己的动作仅仅是观察,绝不至于引人注目,所以对方警戒的对象不会是他。
正和他猜想的一般,一个女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我的钢笔掉了,任由它四处乱滚可能会有危险。”
身材曼妙的女性像是被黑洞的枪|口吓到了一般,维持着略微俯身的姿态僵在那里。
就在她犹豫着放弃捡起钢笔的动作将要起身时,那个歹徒又是一声呵斥,“不许动!”
他端着枪,慢慢靠近那位女性,“我帮你捡就可以,你不许再乱动了!”
他的左手慢慢靠近女性那丰|满的性|征,克制不住激动一般声线压低带着颤动,“是的,我来帮你就好……”
是时候了!
就在那位女性将他单手把住,另一只手迅速将钢笔捡起抵在他的颈侧时,宗像一步上前,从背后将枪|支夺下!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五秒,等到在这里的另外两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枪|口对准。
宗像向对着自己的两支枪|口微笑,“哦呀,把注意力全放到这边真的好吗?”
就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没有被束缚行动的几位工作人员的拳头已经砸到他们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头等舱内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哀嚎。
像是在极限运动的中途发现没有带安全措施的人惊惧下发出的绝望呐喊,听到的人无不为此感到胆寒,而认出了那声音正是属于同伴之一,留在经济舱的三人愈发惊恐。
在那一声尖叫之后,飞机前方的空间陷入安静。几秒之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为来人掀开门帘的是那位空乘,而紧随其后出现的少年少女平静镇定。为首的女孩扫视一圈,视线在被压制的三位歹徒身上停滞了片刻,就径直向宗像走来。
宗像将枪放下,那个女孩停在他们正前方,注视着被控制住的歹徒,问道,“起|爆器在哪里?”
被女孩话语中的内容惊讶到,宗像立刻看向他的口袋,然而并无发现——只穿了衬衫和过于紧身的牛仔裤,男人身上实在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
刚才还得意着的男人此时被迫单手背后,身体紧贴地面,被钢笔笔尖刺破的皮肤有血液渗出,他颤抖着尽力看向女孩的方向,“你是谁?”
“见崎。”
平直的三音词简短回答了他的问题,自称为misaki的女孩此时直直看着地上的男人。不,这么说并不确切,她在观察,就像宗像刚才对歹徒们做的事一样,她在等待时机。
“……你把他怎么样了?”
宗像注意到男人在问出这句话之前脸上有些迟疑。
“您在有意识地拖延时间。”直白地说出这一点的女孩指尖相互摩擦——这似乎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而后宗像便听到了她的结论,“原来如此,并非手动启动,而是自动定时吗?”
她的话引起周围听到这件事的人不小的骚动,乘务人员上前安抚,那位将她带来的空乘小姐低语道,“您把他带去前面再询问可以吗?”
“我并不认为因未知而起的恐惧会因未知而散去。在座的诸位有知情权,我会注意措辞的。”
蹲下来的女孩依然注视着面色已经相当难看的男人,却喊出了另外的名字,“芥川君。”
那个有着奇怪渐变发色的少年几步来到她的身后。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呢?”
被称为芥川的少年看过一眼便得出结论,“街头艺人。”
misaki露出了些无奈的神色,叹息道,“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持|枪的姿势和手上的茧,指缝里的沙土和不合身的衣物……漏洞还有很多,麻烦再仔细观察一下。”
宗像闻言,也向那个男人望去。
撑在地上的右手虎口、掌心和食指第二指节都有一层厚茧,那是经年许久握|枪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指缝里的沙土细腻、是常见的暗黄色,然而在那之间有细微的红,但并不是血液——那不是暴露在空气后氧化的暗红,而是鲜艳的胭脂色。
军|人或警|察、胭脂虫、不合身的衣物。
宗像立刻想起近日在洛杉矶发生的惨案。一户住在别墅的人家惨遭灭|门,大火将现场摧毁之后,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遗落在花园、刻有名字的识别牌。
“被通|缉后不得不四处逃窜的丧家之犬?”
“不错的回答。”misaki满意点头,继续引导道,“那么,四处逃窜的家伙终于有机会逃亡海外、劫|机的目的是为了尽早离开、选定的降落目标是距离最近的礼文机场——靠海且临近库页岛,只要到达那里就能得到庇护——在这种即将得到安全和自由的情况下,他们依然选择在飞机上安装炸|弹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混淆视听。”宗像忍不住插入这场教学,“自动炸|弹的时间设定尤为关键,为了让通|缉追杀的人认为他们已经死亡或是将踪迹全部掩盖,让飞机和见过他们的人全部消失是最直接的办法。所以时间设定是飞机降落后的几分钟内。”
misaki像是疑惑他是谁一般,定定地看了宗像几秒,而后说道,“错了。”
宗像,“哦?”
“要确保整架飞机和乘客全部死亡所需的炸|弹当量不好估计——过少可能难以达到目的、太多则会牵扯自身。”
“所以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将其安装在主控电路和油箱;亦或是加装在燃油供给的重要位置,爆|炸后破坏输油点,在飞机停下持续漏油时只需一把火焰便可达到目的。”
“考虑到非机械工人难以接触油箱,且飞机起飞前有过安全检查,所以我认为他们采取的是第二种方法。选定的爆|炸点是飞机引擎,爆|炸时间则是飞机落地前的五分钟。”
已经不需要再做确定了,男人脸上称得上惊恐的表情证明了她所言全是事实。
宗像感到好奇,这种棋差一招的挫败感极少在他身上出现,而做到这种事的居然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少女,这令他愈发感到新奇。
既然担下了指教的责任,那么见崎就会为此尽力,“需要注意有所追求的人在达成目标前暴露的异样,他们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暴露破绽。并非让你畏手畏脚、裹足不前,只是作出判断和行动之前还请记得观察。”
芥川低头恭敬道,“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