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34、第 34 章

　　“如果考出来一个惊人的分数呢，会考虑放弃本省吗？”

　　“不会考虑的。”李多鱼说，“我要离家近一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连敷衍都不愿意。江怀川沉默地看了一会李多鱼，然后掉转视线看向远处黑色的群山。

　　他的肩膀挺得很直，脸色像群山一样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他不知道该拿李多鱼怎么办。告诉她，他的喜欢？他敢肯定，她不会接受他，出于一种他不知道的原因，一种她也决不会告诉他的原因，她也许会嘲笑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搪塞他。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如果他告诉她，他的喜欢，而她拒绝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继续做朋友，他做不到。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带给他一种又幸福又痛苦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江怀川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人生。

　　大学四年，如果他和李多鱼在同一个城市，念同一所大学，那么他们可以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他们可以一起看很多美丽的风景，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天天看到李多鱼，跟她说说话，他们之间会建立起一种深厚的情感连接，总而言之，那样的前景让江怀川十二万分的向往。

　　“我大概知道你会报考哪所学校，我们两个或许可以念一所学校，最主要的是人要厉害，而不是学校厉害。对吧？ “江怀川一本正经地说。

　　李多鱼一脸费解地看着江怀川说，“如果你是在开玩笑，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可能会瞧不起你，你应该是个有梦想的人啊。”

　　他看着李多鱼，李多鱼也看着他。

　　她看着他，像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孩子，一个理智比一只山羊多不了多少的孩子。

　　“我以为李多鱼会感动。”江怀川想，“结果，李多鱼以为我脑子被板砖拍了。”

　　李多鱼率先移开了目光，她懊恼得不得了，什么叫瞧不起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大言不惭地说瞧不起维泰中学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学生！可是他竟然说要和她读同一间大学，这话真让她毛骨悚然，要好好地打消他这个可怕的念头。

　　“江怀川，你一定要去最好的大学读书。那样，我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就可以很臭屁地说，我有个关系很好很好的同学，叫什么什么的，在哪个哪个大学读书。然后，他们就会用一种很惊叹的眼神望着我，想想就很美啊。”李多鱼笑嘻嘻地说。

　　“你喜欢有梦想的人？”

　　“难道你不觉得，人这一生，健康除外，只有爱和梦想是最重要的吗？”

　　“敢问你的梦想是？”

　　“回到九齐镇，做一名小学老师。”李多鱼骄傲地说。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远大理想，江怀川被噎住，感到不可思议，半天才找回声音，“这叫什么梦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实现的愿望叫梦想吗？”

　　“如果只是做一名小学老师，当然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要做一名出色的小学老师，不付出努力当然不行。”

　　“如此微不足道的梦想，你完全没必要全力以赴地学习。”江怀川烦躁地说，他和李多鱼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大。

　　李多鱼温吞地说，“多学一些总没坏处。”

　　不远处的杨树上，桑树上，及食堂贴着瓷砖的墙面因为落日而变得金碧辉煌。

　　江怀川沉默。

　　两人默契地往回走。

　　几分钟后，李多鱼忍不住偷偷看江怀川，她想，凭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至于要报同样的学校啊，他刚才是不是纯粹想捉弄我一下呢？我是不是太较真了呢？

　　江怀川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我是不是很帅，你这样看个没完没了。”

　　“你是很帅，宇宙发光体。” 李多鱼略显夸张地说。她想，管他呢，重要的是他会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前进。她最怕别人说，我是因为你才这样做的。

　　他们已经走过了小桥，走过了食堂，走到了篮球场。

　　学校的大喇叭里难得地放了一首关于爱情的歌曲，是梁静茹的《勇气》，有味道的歌词，伴着好听的旋律直往人心里钻。

　　李多鱼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了起来：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突然，李多鱼停住不唱了。

　　静静地听她唱歌的江怀川说，“为什么不唱了？很好听。”

　　“谢谢。”

　　李多鱼笑，“你最不会做什么？”

　　“做人。”

　　李多鱼一愣，想不明白如此天之骄子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暗流的悲观。

　　“如果不做人，你想做什么？”

　　“做大熊猫，天天挂在树上睡懒觉。”

　　“祝你下辈子梦想成真。下辈子，我去成都熊猫馆看你。”李多鱼笑着说。

　　江怀川爽朗地笑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李多鱼的脑袋，在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他明显感到李多鱼的脑袋变得僵硬，脖子变得僵硬，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他看见她僵硬地微微抬头，然后不可思议地看住他的眼睛。

　　江怀川像被开水烫到，他赶紧缩回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下，尴尬地将目光转到另一边。

　　李多鱼也同时将自己的视线扭到了旁边，落在篮球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似乎那个破破烂烂的篮球架对她充满了强烈的吸引力。要是沈成摸她的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瞪回去，可是，江怀川摸她的头，她为什么不瞪回去？赏他两个大白眼？

　　一种捉摸不定的古怪气氛在两人之间悄悄地弥漫。

　　当魏微在一棵香樟树下对她挥手，喊她名字的时候，李多鱼不动声色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我同学找我，走啦。”李多鱼对着天空说。

　　话说完后，她也不去看江怀川，拔腿朝魏微跑过去，把江怀川远远地甩在身后。

　　魏微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刚刚有人在教室里对兰芝表白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魏微满意地从李多鱼的眼睛里看到了十分意外惊讶的神色。

　　“我的神啊，当众表白噢，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要是我，打死也不敢的。”魏微兴奋地继续说，“能想象吗？兰芝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爱慕者。我本来以为我们高中三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呢，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高光剧情，教室里的人都疯了，喊着兰芝答应他，答应他，可惜你没有看到。”

　　“谁啊？”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四班的一个男生，长相普通，白白胖胖的。我不认识，叫王泰。你认识吗？”

　　李多鱼摇头。

　　“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魏微撇了撇嘴说。

　　“兰芝什么态度？”

　　“满脸通红，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拒绝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兰芝变勇敢了。”

　　这时，江怀川从篮球场那边走到了这边，隔着两棵香樟树对李多鱼说，“李多鱼，等会我们一起走。”

　　说完他也不等李多鱼回复，自顾自走了。

　　魏微更快乐了，她看了看江怀川的背影，对李多鱼使着暧昧的眼神说，“你们两个牵手了吗？”

　　李多鱼摇头。

　　“你很不够意思噢，前面刚跟我讲从来没和他说过话，转过身就在一起了。是你先追求他的吗？”

　　“怎么可能！你刚刚说有两件事，第二件事呢？”

　　“兰芝问我们能不能送她到汽车站去坐车。她有很多东西，被子衣服桶什么的，还有好多书。”

　　“可以，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魏微有点迟疑，她看了眼江怀川消失的方向说，“可是，江怀川不是说要你等他一起走吗？”

　　“不用管他，他随便说说的。”李多鱼说。

　　魏微还是有点犹豫。

　　“走吧走吧。”李多鱼推着她往女生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