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33、第 33 章

　　时光流转，日夜不息。在夏蝉疯狂的叫声中，他们迎来了高考。

　　关于高考，喻文洋见解独特。

　　有一次，不知道谁刺激他了，他在教室里用很大的嗓门发表了对高考的看法，呆在教室里的每个人，只要长了耳朵都能清楚地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说，高考的确是人生的分水岭，因为考得差的最后都当老板去了，而那些考得好的最后都给当老板的差生打工去了。而且他还举例说，他家隔壁一个小学没读完的人现在当上了大老板，手底下好多员工都是大学生，有的还是名牌大学生。

　　当时，他的这番说法让李多鱼差点忍不住要反驳他，但她没有，因为他不是对她说的。李多鱼认为喻文洋看世界的方法很单一也很狭隘，他看见了邻居的成功，就以为看清了世界的运转规则，以为了解了成功的密码。

　　李多鱼不知道，喻文洋是因为自己学习不好，所以才会嘲笑学习好的学生，还是因为他认为好好学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所以才学习不好。

　　他是出于自卑，还是出于自满，是想说服他自己，还是想说服别人，是不想吃学习的苦？还是对人生怀有盲目的乐观？这些李多鱼统统不知道，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吧。

　　曾经，也和李兰芝聊到过高考，李兰芝说，高考像一扇窄窄的高高的窗户，只有用力爬过这扇窗，才能看见想要的风景。

　　从她的描述中，李多鱼能感到她无奈的压抑，对三年高中生活，她是在忍受，而不是在享受。学习对于她来说，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不是想要做的事情。

　　在熟悉的人里面，沈成一贯是不愿多想的，他说，高考嘛，就高考呗。到时间了，坐进考场，做完每一道会做的不会做的题，交卷。简单的很，想那么多干嘛。

　　而李多鱼，她觉得高考更像一场精心准备了三年的盛宴和狂欢，散发出独特的充满魅力的金色光芒。难道不是吗？

　　她觉得自己全神贯注学习的样子是发光的，为未来努力奋斗的样子是发光的，因为学习而感到充实快乐的样子是发光的，当然所有人全神贯注学习的样子、努力奋斗的样子，从学习中得到快乐的样子都是发光的，这些光芒渗透进他们的皮肤和身体，然后他们带着这些光芒奔赴考场。

　　同一件事，每个人的态度和看法却如此不同，他们的区别像日与月，像天与地，像蝴蝶与飞鸟，像海浪与岩石。

　　所以，人到底是活在客观世界里，还是活在主观世界里？

　　天气很好，清新活泼的阳光早早地在大地上铺陈开来，一点都不燥热，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梧桐树的叶子像一只只柔软的手掌，在风中快乐地鼓着金色的巴掌，风也是清新的，不是那种胡乱刮一通的风，风里面没有尘和土的味道，很干净。

　　进考场前，李兰芝抓着李多鱼的手，紧张地说，“要是……”她舔了舔嘴唇继续说，“要是卷子发下来后，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

　　李多鱼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说，“喜欢桂花的香味吗？”

　　李兰芝不解地说，“不是很喜欢，香得太刺鼻了。”

　　她在和李多鱼说考试，说她的紧张，她想得到李多鱼的安慰和支持，而李多鱼却和她说桂花。

　　“喜欢玉兰花的香味吗？”

　　李兰芝无奈地笑了笑说，“从来没有闻过玉兰花的味道。”

　　“荷花呢？”

　　“喜欢，非常喜欢。”

　　“我也喜欢，长得清新脱俗，荷香也清新脱俗，一闻到荷花那种独有的清香，烦恼统统不见。”

　　李兰芝终于反应过来，李多鱼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平息她焦虑的情绪，她温柔地笑着说，“我也觉得荷花很好闻，怎么闻都不腻味。”

　　李多鱼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说，“我们人是很容易被催眠的，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多想想好的事情，在心里为自己种一朵荷花，它会带给你好运。”

　　考试结束后，每个人都在以喜欢的方式释放自己。

　　李多鱼躲开教室里的撒欢疯闹，一个人走在大操场上。

　　日暮的天空格外绚烂，发出摄人心魄的神采，一整块橘红色的晚霞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它的头骄傲又尊贵地昂着，张开的翅膀遮盖了半边天空，只是轻轻地扇动，便有无穷力量倾泻而出，它在蓝天里随心所欲地遨游，似乎是天空的主宰。

　　不可避免，李多鱼被深深地触动了，然后回忆跟着夕阳一起抵达心间，挑动她的每一根神经，嘴里涌起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她曾经无数次地走过这里，一个普通到简陋的操场，她爱这里。

　　她爱操场边上杂乱生长的植物，不需要任何人打理，吸收阳光雨露跟随季节的时令，不被打扰，自由自在地生长，开花，结果，繁衍。

　　她爱操场中间这一片葱葱荣荣的地毯草，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上面打滚。

　　她爱操场角上那一排单双杠，杠身在无数只手的抚摸下，泛出岁月温润的光泽。她喜欢坐在双杠上吹风，眺望远方。

　　她也爱与单双杠遥遥相对的白色水塔，它是那么宁静安稳，每次她靠着它，在她学习到疲惫和厌倦的时候，它给了她有力又安心的支撑。

　　她还爱正在走着的这条跑道，一条宽阔的可以乱跑乱跳的跑道。

　　这个操场带给她的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李多鱼。”身后有人叫她。

　　李多鱼回头，看见江怀川从漫天夕阳里朝她走过来。她的心不规则地乱跳了好几下。

　　江怀川——真是一个危险的人啊。

　　“考得怎么样？”

　　“很好。”李多鱼笑着说，“谢谢你的笔记，特别有帮助，我有把握，这次可能是我考得最好的一次。”

　　“有没有目标大学？“

　　李多鱼抿嘴笑了，“有。“

　　“什么学校？“

　　“等分数出来再告诉你。“

　　“这么保守？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江怀川揶揄她。

　　李多鱼但笑不语。

　　“是哪里的学校，可否透露？“

　　李多鱼说，“本省。“

　　“好多同学只想离家越远越好，你是个例外。”

　　沈成只考虑外省的大学，李兰芝也是。他们对本省的大学颇为看不上，理由就是太近了。翅膀硬了，只想高飞，飞得越远越好。

　　“我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李多鱼惊觉自己说多话了，连忙笑着说，“你应该从来不会为考试担心吧？”

　　“也有焦头烂额的时候，做题目做到脱发，将来可能会秃顶。”

　　李多鱼忍不住笑。

　　他们肩并肩走着，以一种极放松的状态，迈着悠悠的步子，吹着凉爽的风，欣赏着迷人的晚霞。

　　现在的他们再也不用每天上十几节课，不用跟时间赛跑，不用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中，不用早起不用晚归，不用把心里的那根弦拉得紧紧的。

　　这些已经离他们而去的东西，这段用笔尖油墨写就的岁月会渐渐沉淀，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间，沉淀为隽永一生的记忆。而新的人生选择即将摆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