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29、第 29 章

　　沈成走后，接下来的晚自习过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家很快不再关心喻文洋，李多鱼及李兰芝之间的恩怨纠葛，因为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时间不等人，分秒必争。

　　李兰芝说了很多谢谢，她说，“多鱼，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兰芝，是你自己足够好，才会交到我这么好的朋友，感谢你自己。”李多鱼大言不惭地说，“然后，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要再谈论了，留点时间给学习吧。”

　　后面的时间，李多鱼把《生活是美好的》这篇散文捡印象最深刻的句子默写在一本笔记本上，再把纸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夹进一本常用的语文辅导书里。

　　之后，她一直在认真研究江怀川的笔记。

　　首先，李多鱼被江怀川的字结结实实地惊艳到了。

　　他的字飘逸但不失筋骨，笔锋清隽，没有张牙舞爪的凌厉，看上去真是一种享受。

　　李多鱼回想了下从前，发现这的的确确是她第一次仔细看江怀川的字，以前从来没有细心留意过，当然即便她想，江怀川也不会给她看。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响过后，李多鱼在教室里继续呆了半个钟头，直到教室的灯突然熄灭，应该说整栋教学楼的灯都熄了。不知从哪间教室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尖叫——是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吓的。

　　李多鱼依依不舍地合上本子，放进抽屉里。然后她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把本子翻出来，拿在手上。回家继续看，她想，看到一点钟没有问题。

　　走出教室，她看到了江怀川，江怀川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不好意思。”李多鱼马上道歉，“久等了”。

　　“没有等多久。”

　　李多鱼急忙转身回教室，摸黑找到语文辅导书，把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拿在手里，走出来，递给江怀川。

　　“有一部分没有写出来，以为都记得的，提笔才发现忘了很多内容，高看自己了。” 李多鱼说。

　　江怀川把薄薄的一页纸折好放进裤兜里，平静地说，“你是将自己看得很高。”

　　李多鱼呆了一下。

　　江怀川率先走在前面，步子很大，走得飞快。

　　李多鱼跟在他后面也走得非常快，十分自然地想要跟上江怀川的脚步。

　　看着他漂亮的脑袋，干净的脖子，以及傲气的肩膀，她想，是个潇洒的背影，说起话来也直接。

　　突然，她有一种相当迫切的愿望想要了解他。

　　可是，了解了他之后呢？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不搭理女生？那么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马上，他们会各奔东西，远走高飞，走向不同的人生。虽然家在同一个小镇，也许永远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退一步讲，虽然已是朋友，但也没有熟到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什么的地步。人与人之间最要紧的是保持距离。

　　李多鱼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每当她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问题的时候，她的头会不自觉地低垂，似乎思想有重量，把脑袋压弯了。

　　江怀川一声不落地聆听着李多鱼的脚步声，聆听着，聆听着，那些脚步好像每一声都踏在他的心上。

　　在小卖部旁边的香樟树下，大步走路的他突然停了下来，正凝神盯着脚尖的李多鱼来不及刹车，直愣愣地撞在他背上，她低低地惊呼一声，“我的鼻子。”

　　江怀川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咧开嘴笑了。

　　李多鱼对江怀川的笑满不在乎，她自嘲地说，“只有在鼻子撞到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鼻子是有点高度的。”

　　江怀川的笑更真实了。

　　“喂，李多鱼，你是个笨蛋吗？”

　　“喂，江怀川，你说话可要客气点。”

　　江怀川的笑意更深了，“你怎么敢直接把书砸在喻文洋的脸上，如果他要揍你，你不会是他的对手？你的理智哪里去了？”

　　“没事的，喻文洋欺软怕硬不敢打我。”

　　“你这么肯定？没听过老羞成怒这个成语吗？”

　　“我不是出于冲动，是考虑过的。你没看到我后面把他火气压下去了吗？让他有火发不出来。”

　　江怀川放轻声音说，“你以后不要那样做了，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够掌控场面，如果你想要打谁，告诉我。”

　　李多鱼忙笑着说，“不至于叫你，有沈成。”

　　“我比沈成能打。”

　　李多鱼看着江怀川，老实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她想，怎么可能呢？沈成不仅个子比你结实，人也更凶猛些，还有实战经验。

　　“谢谢，你人真好，可是，我真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不会了的。”江怀川柔声说。

　　他们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往左出校门，往右去车棚。

　　“我不去车棚，今天没骑单车来。”李多鱼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校门的方向，“明天见。”

　　江怀川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一把拉住了准备往左拐的李多鱼的胳膊。

　　李多鱼看着突兀地拉住她胳膊的手，眉毛皱了起来。

　　江怀川慌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放到背后，表情变得不自然，脸上腾起一股烧灼的感觉。

　　“我是说，我送你，我先去骑单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我一分钟，我跑过去。”他生怕李多鱼拒绝，话音未落便拔腿冲向了车棚。

　　李多鱼看着他矫健地跑着，映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也似乎有了生命力。

　　她站在一丛树枝的阴影里，天上的星星很遥远很烂漫。

　　为什么宇宙的时间是永恒的，人类的时间却如此易逝。她还记得她童年的时候，最喜欢找一根漂亮的竹子，然后爬上去，一直爬上去，一直爬到树梢，抓住柔软有韧性的竹竿，荡来荡去。但一定要等到奶奶出去干活了，她才会进行这种危险的游戏。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成人，即将高中毕业，如果顺利的话，会成为一名大学生。

　　“李多鱼，上来。”江怀川骑着单车放慢速度，在她面前慢悠悠地往前滑行。

　　李多鱼跳上自行车后座。

　　自行车左右摇摆了两下，便老老实实地被江怀川控制住了。

　　“你硬要送我，是不是还有事？”

　　“没有事。”

　　“那完全没必要这样送来送去啊。”李多鱼大惑不解，“多麻烦啊。”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回家。

　　“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陪你一起回家？”

　　“不是不喜欢，是习惯了一个人，另外，也可以用这段时间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你喜欢独处？”

　　“有时候，我们需要时间独处的。当然，有时候，也喜欢有人陪伴，这像手背和手心，白天和黑夜，缺一不可。有人陪伴会觉得温暖，独处的时候给了我思考的空间。你呢？”

　　“我喜欢看黄昏时分的天空。不是每天黄昏的时候都去看天空，而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黄昏的天空给我一种宁静的力量。”

　　“我也喜欢。” 李多鱼雀跃地说，“你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说完，马上想起沈成告诉她的关于叶冉如何痴缠这位，而这位如何烦恼的事迹。她想，不过脑子说错话，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人就有烦恼，七情六欲，苦海无边。很不巧，我也是人。“

　　李多鱼笑，眼里满载星光，亮晶晶的。

　　她想，又见识了江怀川的另一个面——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