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21、第 21 章

　　当江怀川接过沈成的礼物，又伸出手向李多鱼要礼物的时候，李多鱼最起码盯着他的手看了五秒钟。她不能置信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伸出这支厚颜无耻的手。

　　虽然李多鱼参与了挑选礼物的环节，但礼物的的确确，实实在在不是她送的，因为她没有掏一分钱。

　　而她没有给江怀川准备礼物的原因也简单，她和他并不算朋友，她只是陪着沈成一块来的，沈成准备了礼物，她自然不需要准备了。

　　沈成同样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难道江怀川不明白吗？即使他不明白也没关系，最少他应该拥有最基本的礼貌，那就是绝不应该伸手问一个没有什么交情的人要礼物。

　　“你好像对我的手很感兴趣。”江怀川把自己的手翻过去又翻过来，看了看，接着继续盯着李多鱼说，“你不会没有准备吧？这可真是太不礼貌了。”

　　“什么？”李多鱼被他打败。

　　那天，在河流边的树林里，江怀川问她，你长这么大，有没有让你觉得非常受伤的事？

　　不难猜出，江怀川被伤害过。是什么样的伤害让他一直无法释怀呢？

　　沈成在一边看着，觉得好玩，并不打算帮李多鱼解围。

　　“什么都可以。”江怀川说，非常自然地曲解了李多鱼真正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又温和又友善，一副相当耐心理解人的样子。

　　李多鱼笑了，她一下子想通了，不要试图去了解江怀川，也不要试图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对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他是一个问题少年，跟一个问题少年有什么好较劲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樟树叶子，是她早上捡到的，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这片叶子一半是橙红色，一半是碧绿色，静静地躺在树根下。李多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奇特的樟树叶子。

　　“希望这片独一无二的叶子能给你带来好运，生日快乐。”李多鱼把叶子递给江怀川。

　　江怀川的笑意加深了。

　　“它是属于自然的，我们也是。”李多鱼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充这句话，接着她马上转移了话题，“吃蛋糕吗？”

　　“吃！”安静地立在一边，兴趣盎然地看着江怀川和李多鱼互动的沈成活跃起来，“寿星，切蛋糕。”

　　“我来。”李多鱼拿起米白色细齿塑料刀，低头，仔细把写着祝福字样的蛋糕完整利索地切下来，很大一块，盛在雪白的纸盘子里，递给江怀川。

　　“这么大块！”江怀川笑着说，他敢肯定，“JHY，生日快乐”是李多鱼的主意，沈成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沈成立即大声说，“给我来块更大的。”生日蛋糕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抹在某人过分干净的脸上的。他悄悄地酝酿着这个好玩的想法，不动声色地观察从哪个角度下手能一击必中。

　　李多鱼满足了他。

　　沈成用叉子塞了一块蛋糕进嘴里，笑着，用力咀嚼，眼睛盯着江怀川，江怀川没有看他，在欣赏碟子里的蛋糕，太棒了！他迅速抓起一坨蛋糕擦到江怀川脸上，哈哈大笑。

　　李多鱼在切第三块蛋糕，三角形，边沿齐整，几乎没有掉下蛋糕细屑。听见沈成魔性的笑声，她抬头，看见江怀川顶着一张蛋糕脸，笑出洁白的牙齿。

　　“要不要再来。我不躲。”江怀川说。

　　“你不还手吗？”

　　“不还手。”

　　“没意思。”沈成耸了耸肩膀说。他把目光瞄准李多鱼。

　　李多鱼端起纸盘，往江怀川那边靠了靠，笑着说，“不要，我不来。”

　　她想，如果沈成不放过她，她就往江怀川后面躲，反正他的脸已经很好看了，他自己也不介意被涂得更好看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吃生日蛋糕，奶油绵柔，蛋糕松软，不甜不腻，是一种美妙的搭配，吃起来非常满足，她只想把蛋糕吃进嘴里，而不是用来打蛋糕仗。

　　“这蛋糕太好吃了。”李多鱼说，她大口大口吃着蛋糕，腮帮子鼓起，像金鱼。

　　沈成狐疑地说，“真有那么好吃吗？”

　　“特别好吃。奶油像十五的月色一样诱人。”李多鱼眯着眼睛说，“你们也吃，吃啊，非常好吃。”

　　然后她看了眼吃相斯文秀气的江怀川说，“吃蛋糕就应该大口大口吃。”

　　“什么食物到了你嘴里，都变得好吃得不得了。” 沈成大笑着说，他把嘴巴张开成O型，凑近纸盘咬了一口蛋糕，“不用叉子吃，更好吃。”

　　最后，他们三个人把一个八寸的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李多鱼有事，先走了。

　　每年她过生日，奶奶会蒸两个荷包蛋，先在碗里放一点温水，再把鸡蛋敲进去，加一点白糖，隔水蒸熟，又滑又嫩。

　　糖蒸荷包蛋，是能温暖她心灵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真正地为她的出现而高兴。

　　李多鱼走后，江怀川问，“李多鱼今天为什么会来？她主动要来的？”

　　沈成精神地说：“她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来，她又跟你不熟。因为我，我要她来的。我跟她说你需要帮助，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江怀川微微皱了眉头说，“哪里奇怪了？”

　　“哇塞，我说大兄弟，”沈成倒吸一口冷气说，“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喝醉了酒的人总会强调自己没有醉。你对女人的态度根本不正常，连叶冉那么漂亮的姑娘都无法打动你。要知道，女人是我们快乐的源泉啊，至少是一半快乐的源泉。”

　　“如果女人是我们一半快乐的源泉，那么也会是我们一半痛苦的源泉。”

　　沈成定定看着江怀川的侧脸，郑重地缓缓地点头，“有道理，像我妈，会给我做好吃的，也会拿扫把追着我打，会偷偷背着我爸给我零花钱用，也会对我破口大骂。话虽这么说，但是，你还是不正常，你看上去……我一直没问过你，这是为什么呢？”

　　江怀川轻轻笑了，眼神变得有趣，他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把李多鱼叫来了，来——治疗我，因为我吃了她的红薯干？”

　　一瞬间，江怀川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傍晚，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李多鱼会愿意讲出她心里隐秘的故事，他当时还以为是出于自己超凡的魅力，让她无法拒绝。原来她是把他当成一个有问题的人在医治，或者说，她在用自己的成长经历和他共情。

　　“你承认吧，你对李多鱼是不一样的，而且我也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对她不一样。”

　　“说来听听。”

　　“因为她身上没什么女性特征，让你觉得安全。”

　　江怀川愣了一下，接着仰头大笑起来。

　　太阳西斜，李多鱼回了一趟家，把家里事情做完，又回到学校，发现离上晚自习还有蛮长一段时间，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思考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如果她真能帮助江怀川，她是愿意的，毫无疑问，江怀川受到过很深的伤害，是被某个女孩伤害了吗？因此导致他厌恶和女生打交道？可是，江怀川看上去不像一个脆弱的人，不像一个能被轻易伤到的人，所以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或者说，他对女孩子的不搭不理并不是出于厌恶，也不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慢着！她是不是对江怀川关注得太多了？

　　“李多鱼。”突然，有人喊她，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

　　李多鱼抬头寻着声音望过去，她看见了叶冉，叶冉的头发披着，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非常乖巧的样子，跟昨天深夜在路上拦住她的那个叶冉，判若两人。

　　“李多鱼，你出来下，好吗？”

　　李多鱼走了出去，两个人扒在栏杆上。

　　“那个，对不起。”叶冉盯着搭在栏杆上的手说，“我觉得我必须来向你道歉。”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手指僵硬，肌肉紧绷。

　　李多鱼想，叶冉确实是个非常有勇气的姑娘。

　　“没关系。”

　　叶冉整个人松弛下来，她飞快地看了李多鱼一眼，转而盯着远处说，“我决定不再喜欢江怀川了。”

　　她这句话简直让李多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这里有些笔记，如果你需要的话，高考后我送给你。”李多鱼只好另起话头。

　　叶冉表示她非常需要，她诧异地说，“难怪……因为你真的很不一样。”

　　“你是说笔记吗？我把不需要的东西送出去有什么不一样。大家都这么干的。”

　　自叶冉这位不速之客踏进李多鱼他们班的地盘，便吸引了不少注意。

　　“你们班的喻文洋在追我。“

　　“噢。“

　　叶冉笑了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配？“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叶冉又笑了，她觉得李多鱼说这话特别好玩，“我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你的事。“

　　“以后你会懂得，花这么多时间在我身上，是大大的浪费。”

　　沈成和江怀川并肩走在教学楼前的鹅卵石小路上，往自己的教室那边走去。在经过李多鱼教室下面的时候，沈成习惯性地抬头往上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前脚绊倒后脚，摔一跤。他停下来，擦了擦眼睛，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用手捅了捅江怀川说，“李多鱼和叶冉在一块聊天，我没看错吧？”

　　“没。” 江怀川说。他想，他给李多鱼带去了很大的困扰，他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尽管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件事，但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没有发生。

　　“我想不通，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聊你吗？”沈成说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位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叶冉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笑着继续说。

　　其实，李多鱼和叶冉早就看到了他们两个。所以当他们看上来的时候，她们也恰好看下去。

　　叶冉像只黄鹂鸟一样笑了起来，“沈成还怪有意思的，他是被我吓了一大跳吧。”

　　虽然她嘴上谈论沈成，眼睛却盯在在江怀川身上。她感觉到心脏怦怦地乱跳，像镶嵌了无数根弹簧。她说过决定不再喜欢江怀川。但是她的决心在看不到江怀川的时候是有用的，在看到江怀川的时候，她又会重新再一次喜欢上他。

　　李多鱼说，“你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叶冉当然听出了李多鱼逐客的暗示，她说，“没有了。”

　　“那我回教室做题了。”李多鱼转身走进教室。

　　魏微朝李多鱼走了过来，挽住她的手臂，低声跟她聊天，话题直奔叶冉。

　　“她找你做什么？你认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魏微问。

　　李多鱼说，“打过一次交道，一点小事。”

　　魏微说，“听说，叶冉这个人不怎么样。”

　　李多鱼突然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用双手拍胸口。

　　魏微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她轻轻推了推李多鱼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呀？”

　　“我觉得好笑是因为，我也听过类似的话。”李多鱼说，“之前也有位女同学和我说过，听说，魏微这个人不怎么样。”

　　魏微如同被狠狠地踩了一脚，脸色一下子变了，“谁和你说的，我找她去。什么人啊？！”

　　李多鱼挽住她的胳膊，摇了摇，“犯不着和那种人生气，他们的舌头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那会还是高一，我们不认识。我记得我当时回她，我不认识魏微，没办法和你讨论魏微是好还是不好。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被别人轻易地牵着鼻子走，毕竟我们不是哞哞叫的大黄牛。”

　　魏微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也不认识叶冉，有人跟我说了她一些不好的话，我就信了，像被下了迷魂药，完全失去了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