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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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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姥爷的身子越来越差,现在便是连床也下不来,整个人蜷缩在那一角,清晰可见的皮包着骨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
一家人都紧紧地守在这个屋子里,连出去都要分拨,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程岁禾小心翼翼地掖了下被子,忍不住的红了眼眶,曾经这个瘦弱的肩膀,也扛起了她的童年。
沈知珩揽过她的肩膀,沉默地安慰着,便是坐在一旁的两家人,都相对无言。
他们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再过一个春节。
村里在扶贫政策的帮扶下,修建了一个大的机械化的养猪场。
到了年关,杀猪便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事情,家家户户都是要出人去的。
他们家去了程年禾。
一位医生,脱下白大褂,换上皮围裙,手术刀变成了杀猪刀,地道的屠夫,没有一丝的不和谐。
程岁禾领着沈知珩站在不远处人少的地方看着,他带着口罩,举着手机不停的拍,还懊恼没有将自己的相机带过来。
“你要真的拿相机拍我哥,他绝对能跟你翻脸,你没见他现在脸已经黑了八度嘛?”程岁禾开玩笑的说着,但也没有阻止沈知珩的狂拍。
去年她也狂拍来着,但是嘛,现在有沈知珩了,她只要最后拿着照片去索要大红包就可以了。
“其实,我还蛮想去试试的。”
想了想沈知珩杀猪的画面,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那诡异的一面摇晃出去。
太不匹配了!
沈知珩是那种偏书生的温润如玉,偶尔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换上她哥那身杀猪的装备,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不伦不类的一面。
“你好像对小动物有着天然的探索功能。”
上回去邻村买了一只走地鸡,带回家的时候连鸡带笼一直被沈知珩拎着,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他说话。
跟鸡对话,巨离谱的是,一人一鸡有问有答。
“你得有多大了?”
“咕!”
“你好重啊,拎着你走路还真有点累。”
“咕。”
“你放心,我健身的,肯定不会把你甩出去的。”
“咕咕。”
“你应该挺有营养的吧,回去给大家都补补。”
“咕咕咕!”
……
程岁禾就在一旁听着,如果现在有弹幕,她绝对会有无数黑点飘过。
等到了家,沈知珩还搬着小板凳坐在笼子旁边,手里还特意拿了一根玉米,将玉米粒弄下来喂给鸡吃,嘴里念念有词,“人生最后一顿饱餐好好享受。”
“咕咕咕!咕咕咕!”
……
真的就……很神奇。
顺道说一句,那只鸡,是沈知珩按住,程年禾杀的。
“我很喜欢和动物相处。”
程岁禾咧嘴笑了笑,沈知珩看着她,嘴角的弧度也不断扩大。
好拖歹拖,到了除夕夜,尽管有些黯淡,但也强颜欢笑的准备着。
北方的除夕夜没有大鱼大菜,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饺子。
韭菜馅,鱼虾馅,驴肉牛肉羊肉猪肉,一应俱全。
新年的饭桌在床前支了起来,所有人都围坐在这里,掩埋下内心的悲凉,此刻大家都是一位好演员。
姥爷强撑着精神和姥姥一起,在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给了沈知珩程岁禾夫妻俩一个大大的红包,红红的眼眶里挤满了泪水。
程岁禾再也忍不住,泪珠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流出,很快便浸润了整个脸颊。
姥爷略带粗糙的手扶上她的脸庞,声音哽咽地说道,“岁岁,新年快乐,往后,要好好的。”
程岁禾不敢看他,低着头不停地点头,整个人都颤抖着,沈知珩紧握着她的手,对上姥爷的慈爱带有悲凉的目光,坚定道,“姥爷,岁岁年年,年年岁岁,绝不相负。”
一连说了几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拍着两人交握的手。
随即便催着众人去休息,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众人在门外面面相觑,也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唯有程岁禾和沈知珩两人坐在沙发上,“我睡不着。”
程岁禾靠在他的肩膀上,悄声说道。
沈知珩依然紧握着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半响,忽然轻声说道,“你们这里没有星星的嗷。”
啊?程岁禾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黑隆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往年这个时候到处都是烟花的光亮,现在却无比地安静。
“雾霾啊。”
“岁岁,我爷爷小时候给我说过一个故事。”
程岁禾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要说什么亲人离开后会变成星星吧?”
“哎呀!这都被岁岁猜到了!岁岁真厉害!”
沈知珩故作惊讶的作态让程岁禾放下心里的沉重,被他逗笑。
“老套的故事。”尽管如果,她还是没好气地说道。
“但这个故事流传上千年,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你确定要跟一个学天文的探讨星星是否存在神话论这种问题吗?”
“……”失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院子里因为房间未歇的灯光闪着微弱的光,大家都没睡。
不出意外,第二天早上所有人的眼底都有一片乌青。
彼此了解的看着彼此,无奈地笑着。
二零一六年的第一天,程府门前络绎不绝,大都借着拜年的名义上门探病,沈知珩一如既往的躲在房间里。
程岁禾依然不愿让他出来。
把沈知珩轰进去时候,他还用湿漉漉地眼睛委屈的看着程岁禾,差一点便要将她那颗坚硬的心击碎。
强逼着自己忽视他,硬生生的将人推进去,让他补眠。
好在因为家里有病人,实在不适合留客,因此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
程年禾代表家里的长辈出门拜完年回来的时候,顺道去镇上买了三筐沙糖桔。
“这……没必要买这么多吧?这得吃多长时间啊,不得都坏了?”沈父惊呆着指着这些沙糖桔,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们那一买就是一袋,没人买这么多的呀!”
程家人都笑了起来,“叔,这就是南北差异了昂,我们这儿啊,一买就是一堆,就这三筐,我一天就能炫完。”
程年禾顺手捞起一个扒开就吃,说着的功夫,又扒开了下一个往嘴里塞。
沈知珩拉着程岁禾,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入了演员这行后,为了上镜好看,很少吃沙糖桔,因为……据说……吃多了皮肤会变黄。
这会子江晏舟也不在,他就像一匹狼一样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大快朵颐。
良好的教养和自身的矜持让他生生忍住。
只是在等把沙糖桔搬进屋子里后,他便搬个小凳子坐在那跟儿,旁边还特意放了一个垃圾桶,不一会儿,他和程年禾两人便将橘子皮填满了垃圾桶,速度之快让人目瞪口结。
“你这……好像没吃过一样啊。”程岁禾忍不住出声,实在是太离谱了。
她知道程年禾的战斗力,但着实没想到,沈知珩的战斗力不枉多让。
战斗机中的战斗机啊。
沈知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冲着她有些腼腆的笑着,“好久没吃了。”
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盘子过来,麻利的剥了一盘子的沙糖桔,端到程岁禾的面前,“岁岁,快吃,很甜。”
她尝了一个,确实很甜。
沙糖桔好像有种魔力,吃到停不下来,慢慢地,炫沙糖桔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从一开始的沈知珩和程年禾,加入了程岁禾,祝清嘉也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时不时的来抓一把,那三筐很快就剩下一小半。
这个年过的格外安静,初二早上醒来,一堆人围在院子里,中间是被众人搀扶着的姥爷。
程岁禾当时只有一个反应,回光返照。
看着院子里的置物,姥爷一一指着,说着哪些什么时候添置的,哪块地板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絮絮叨叨的。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这个情况,眼神里充满着悲哀。
也就一会儿,姥爷就累了,驮着辈一步一步的蹭回房间里,整个人躺下来,像是被抽走了魂,一动不动的没有生气。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她。
沈知珩温柔的揽过她,让她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微微颤抖的手也示意着他此刻的不平静。
一群人就那么守着昏睡的姥爷,寸步不离的看着他,整整一天。
二零一六年大年初三的早上六点,纪书郡离世。
姥姥似有感应一般,在姥爷松手的那一刻,忽然咳嗽不止,扶她去休息,却在一下秒,也撒手人寰。
整个程府,哭声漫天。
哪怕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刻真的来临时,依然无法接受。
两位老人并排放在一起,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程岁禾扒着棺材口不松,紧紧地盯着他们,通红的眼睛肿大,心如刀绞一般。
她永远都参不透的课题,在这一刻,更是沉如千金,布满灰尘。
是那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撕心裂肺的痛。
因为在春节期间,丧事没有大办,一切从简。
江行依然实行土葬,准确的来说,是他们亭山村实行土葬。
姥姥姥爷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最后又回到了土地,也算圆满。
等一切结束,程母便病倒在了床上,整个人犹如泄了气一般,用父亲的话来说,便是之前提着她往前走的那根线,断了。
醒着的时候,也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前面,等程岁禾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这一刻,程岁禾忽然意识到,她的妈妈,也是一个依恋父母的小孩子,不是独挡一面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