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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吞没 ...

  •   萨娜刚从濒临崩溃的眩晕之中回过神来,看到倒地挣扎的哈日伊罕,又看了看一旁的霜晴,一脸茫然:“该说不说,小姐似乎总是有着奇怪的好运气呢。”

      霜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什么好运气,只是无法完全驾驭自身的能量罢了。”

      随后收敛起和善的神色,冷着眼,自上而下睥睨着哈日伊罕苟延残喘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久之前她还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此刻已经成了成功将猎物一网打尽的猎人。

      她阴着脸,郑重地告诉哈日伊罕:“别怪我,都是你自找的。动我不行,动我姐姐们更不行。”

      哈日伊罕痛得蜷成了一团,却依然狠狠地瞪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抒发心中的怨愤与不甘,似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老子是看不上你,也看不上那个自以为是的沈筠溪。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女人,和宠物狗有什么区别?住着金银打的笼子,锁着珠翠编的链子,只会摇尾巴卖乖等待主人施舍吃食和宠爱。女人低贱的劣根性,在你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惺惺作态矫揉造作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她口中鲜血淌落,咬牙低吼,“你们早就该消失了!”

      “哦?”霜晴听到这话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一记眼刀冽了过去。“我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劣根性,只知道全人类的劣根性都是相通的。偏见、傲慢、冷漠、愚蠢、善妒、狠毒,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可以恨你阿玛,他身为底层男人却变本加厉压迫同为底层的女人,你也可以恨贵族,是贵族将平民视作农奴进行惨无人道的压迫。但我们贵族女人,说到底也是贵族男人的附庸,他们的压迫对象之一,你却将最大的恨意指向了我们这些同被压迫的女人,实在是好没道理的事情。”

      她哈日伊罕已经察觉到世间女子遭遇的不公与无奈,却把这一切怪罪于女子本身。纵然先一步跳出桎梏,到头来也不过站在不远处的迷雾之中,凭着一股虚幻的优越感,反过来打压乃至加害身边这些仍被困在桎梏中的女子。

      这样的她,既是先行者,也是背刺者。

      霜晴觉得她这番嘴脸令人作呕,不以为然地偏了偏头,用冷冽中透着厌恶的声音道:“所以你认为,这世间的女子都是自愿被困在深宫后宅,自愿变得愚钝弱小不得不依附他人,又自愿被那些规矩礼教束缚从而无法追求自己人生的?你认为,我们都很乐意活得像宠物狗一样吗?”

      她的目光逐渐染上克制着的恼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燃烧。

      “我们北海的女子,原本无拘无束、豪迈洒脱。自由如原野的风,灵动如月亮河的水,扎根在广袤的大地,心中燃着希望的火种。可以在山野、在草原尽情地奔跑,可以拿起武器做最强的猎人,也可以骑上战马开疆拓土,喝最烈的酒唱最响亮的歌,逐日月星辰跳最神圣的舞步。我们是天生的勇士,是生命的缔造者,是连接天地与生灵的神使。”

      她顿了顿,又道:“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被关在了四方的院落,被要求贤良淑德,被要求合乎礼教。表面风光的贵族女子,亦是被迫失去了自由与生机,从天上的海东青变成了笼中的金丝雀,听得最多的一词就是规矩、规矩、规矩。无处不在的规矩仿佛要把我们千千万万女子塑造成统一的模样,听话、懂事、安静、守礼又低眉顺眼的木讷模样——这便是贵族男子对贵族女子的要求,我觉得,甚至无异于贵族对农奴的要求。”

      她看向哈日伊罕,却又好像是在问自己:“这一切,难道都是我们的错吗?”

      哈日伊罕则丝毫不为所动:“那是因为你们太没用,只会抱怨卖惨装得可怜兮兮,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魄做出改变。”

      “你倒是有能力也有胆魄。”霜晴冷哼一声,“月府内外,劳心伤财,步步算计步步紧逼,只为联合外敌叛国又害命。可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听到后面,哈日伊罕似有一瞬间的错愕:“你这蠢货在胡说什么?”

      “死到临头还嘴硬呢?”霜晴冷着脸,蹲下身来,更近距离地观察着猎物临死之前的眼睛,想要从这双眼里挖掘出一丝期待中的绝望感。

      她告诉哈日伊罕:“况且你自以为的聪明,误伤了你我最在意的人。”

      萨娜此时已彻底清醒,提刀朝着哈日伊罕走来,愤然道:“小姐还是让我来送她走吧,不要听她废话了。”

      “好的,交给你了。”面对萨娜,霜晴却淡然一笑,起身走到一边,给萨娜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

      看着地上哈日伊罕这狼狈的嘴脸,萨娜回想到她曾经是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就好像不是同自己一样的奴婢,而是府中的半个少爷。

      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她示好投诚时,便被当作玩物一般,在深夜的荒草丛中用初血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那晚火辣辣的刺痛感在回忆中无休无止地折磨着她,不断在黑暗中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原以为可以凭此换得一个永远的依靠,哪成想后来却因陷害霜晴失败,被当做垃圾一样一脚踢开。

      火光为举起的刀刃镀上一层金边,映着萨娜悲愤交加的泪眼。

      在萨娜的一通操作之下,哈日伊罕果然很快没了动静。霜晴最后看了这制造危机的元凶一眼,从旁边的树上撅了一根枯枝,将哈日伊罕的遗体推至未熄灭的火焰,口中念念有词:“说实话你确实优秀,只可惜心术不正,以至于罪无可恕。就让这大火替你洗清罪孽,来世过上你想要的日子罢。”

      火焰吸收了新的养料,燃烧得更加旺盛,像一名年轻热烈的舞者,深情忘我地舞动着那华丽宽大的赤红裙摆。

      看着跃动的火舌将哈日伊罕的尸体吞没,霜晴与萨娜一同做了一个简单的默哀仪式。

      “哈日伊罕,背主弃信,通敌害命。圣洁的火焰洗清她内心的罪恶,将所犯之事如实招供后自戕以谢罪。”霜晴看向萨娜,问道,“记住了吗?”

      火光映在霜晴凝重的脸庞,将她本就立体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

      “是。”萨娜大仇得报,坚定地回答道。

      她们回到月府,一切如常。

      没过多久,沈筠溪前来慰问:“你怎么样?昨天没受伤吧?”

      沈筠溪拉着霜晴,绕她一周细细查看着她身上有没有伤痕。

      一边看,还一边忧心解释道:“我和涵姐姐昨儿个回府晚了些,福晋让我们直接回房哪也不许去,我就知道一定有事。一大早来见你,又扑了个空。”

      “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霜晴努力平定着心有余悸的慌乱,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只是昨晚萨娜保护我受了伤,不过也无大碍,今早我们一起去外面处理了达得。”

      她们特意对萨娜隐瞒了计划,就是为了看到她最真实的反应,来判断这个临危投诚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没事就好。”沈筠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问道:“听侍女们说处理达得这事儿是哈日伊罕操办的,她人呢?”

      此话一出,霜晴便没了言语。

      她愣愣地注视着沈筠溪的眼睛,双唇微启,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看着霜晴欲言又止的眼神,沈筠溪好像领悟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杀了她?”

      霜晴无言地点了点头,眼神略有闪躲。

      “你真敢啊!”沈筠溪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原是想找冯夫人讨些蛊毒之物来,悄悄了结她。没想到你竟会先一步下手!”

      明明所有事都是两人商量着来,她印象中这个纯真善良的妹妹,怎么可能瞒着她亲自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我怕再一次白白浪费了这个处理她的好时机,克服了很大的障碍才决定这么做的。”霜晴心悸难耐,额头手掌心出泛起一层冷汗,颤震着说出这一切,“毕竟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我现在回想起那个场面,都觉得心有余悸……好像做了一件恶事,从此双手沾了人血,心里有种罪恶感挥之不去。”

      说罢,她低下头,用力揉搓着袖口,揉出了褶皱也不肯放开。

      “真正有罪的是她不是你,你只是为我们府上除了一个毒瘤。任其生长的话,你我甚至更多的人都会遭殃。”沈筠溪紧紧握住她的手,以让她安心下来,“再说,像我们这种皇室宗亲,没几个能保证手上一直干净。太干净的人根本就无法在这诡谲多变的环境中长久地活下去。”

      霜晴听了她的话,稍稍松了口气:“也对,至少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以后再没有人威胁我们的安全。”

      话音未落,房间的门一下子被打开,本就心虚的霜晴一瞬间心脏提到嗓子眼,惊吓得脑子空空荡荡。

      “你们好大的胆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霜晴和沈筠溪异口同声道:“涵姐姐?”

      冯霜涵脚步声渐近,霜晴心跳也随之一点点加速,呼吸声都变得若有若无。

      她这几年来为了博取姑姑和涵姐姐的好感,不至于被严加管教乃至忌惮疏远,故意在人前伪装出纯良天真的形象。上次在音乐城,还被姐姐当成了见不得血腥场面的小孩子。

      如今竟背后谋划着害人性命之事,还亲自动了手,姐姐会不会觉得她虚伪至极又阴狠毒辣,会不会因此更加厌恶她……

      “为什么要贸然行动?”冯霜涵问她们。

      她沉重的声音如一道闪电,率先将平静的云层划破,随后接连不断的质问声雨点般落在霜晴和沈筠溪的耳中:“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这次成功是你们走运,万一刚刚好就不走运了呢?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的语气愈发激烈,一反平常冷静淡然的模样,如平静的湖面泛起汹涌浪涛。霜晴和沈筠溪第一次见她如此大动肝火,不禁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看着她们的反应,冯霜涵很快也冷静了下来,想着许是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吓到了她们。

      而后深吸一口气,眉头轻锁,缓声道:“为什么不能事先找我商量一下呢?”

      听到这一番质问,霜晴和沈筠溪终于放下心来。

      原来冯霜涵是在担心她们的安危,仅此而已。

      “姐姐……”霜晴朝她走了过去,突然身子一软,失了重心,险些摔倒。还好冯霜涵眼疾手快,及时出手将她接住。

      倒在冯霜涵温暖的怀中,霜晴罩在心外那层虚幻的铠甲一瞬间崩裂,虚弱和恐惧的感觉如决堤的河水般奔腾汹涌。

      自逃离盛京,只有倚靠在这个人身旁,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心安。

      冯霜涵先是一怔,而后轻轻拍打着霜晴的背以回应。两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话,昔日的隔阂却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再次回到学校,霜晴虚弱的症状依然没有减轻。即便是在课堂上,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也没有离她远去。

      “月霜晴!”校长愤怒的声音将她朦胧的意识拉回到课堂,“我刚刚讲了什么?”

      霜晴站起来,丝毫不记得她刚刚讲了什么,自然答不上来,愣愣地站在那里。

      沈筠溪在后面用手指戳了戳她,小声提醒道:“火灵力的特性……”

      “火……”

      提起这个词,霜晴又想到了为达得和哈日伊罕送葬的那把大火。

      虽亲手为自己报仇,铲除了威胁,她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心情反而越发沉重。

      说起来可笑,她竟然对那个一心害她的女护卫产生了同情和怜悯。在这乱世中,两个同样努力奋进不甘认命的女性,竟彼此仇视,成了敌人互相厮杀。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般结果?是阶级的对立,还是长久以来刻板印象的教化?

      不,这些都不应该存在的。

      明明她们都是一样被战争威胁的难民,一样想要摆脱束缚的自强女性,她们本该是朋友,是同伴,是彼此支持的关系。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霜晴专注走神,一旁苏美奂和沈筠溪的提示,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这可惹恼了等待她答案的校长。

      “上课打盹儿不听讲,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反省!”校长生气地对她道。

      被赶出课室,霜晴心中的阴影并没有随之消退。

      哈日伊罕的死就像一场噩梦,那把大火始终灼烧着她的精神,让她的内心备受煎熬。

      天气愈发炎热,霜晴心烦意乱燥热不已,拖着虚弱的身体扶着墙前去盥洗室,希望用冰冷的水将心中那把噩梦般的火焰浇灭。

      不知走了多久,她有些体力不支,疲惫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恰在此时,迎面而来的撞击感让她一瞬间清醒,随后一阵尖锐骄横的女声响起。

      “喂,你这蛮子眼瞎了吗?竟敢撞本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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