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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燃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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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娜还记得,当初她被主人捆了手脚扔到郊外,奄奄一息之时,是那个黑皮肤的帅气阿姐出现救了她,将她带到福晋面前,为她求来一条生路。
虽扮着男装剃着男发,她却一眼就能认出救她的人真真切切是一位模样俊朗的阿姐。那日天真蓝啊,那位阿姐的浅色头发在蓝天下闪着金光,就像太阳一样耀眼。那位阿姐看着她,一双眼瞳乌黑透亮,比西部最甜的黑葡萄还要黑上许多,萨娜能够清楚地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她对生的渴望。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总是青涩懵懂,萨娜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她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那位救了自己的阿姐身上,也迫切渴望对方的回馈。
“额吉保佑,若哈日伊罕将也能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那么,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她曾有一次这样对着星空祷告。
却不料,身后传来令她心跳加速的声音:“真的吗?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不为人知的心思就这样被暗中爱慕的帅气阿姐撞破,萨娜正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哈日伊罕却突然对她表示赏识,说喜欢她,会护着她,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一辈子只护着她……
可是她付出了身体和良心的代价,到头来竟发现那是一片谎言。
“小姐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喜欢女人。不过,她的喜欢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萨娜提醒道。
“你错了,萨娜。”霜晴并不完全认同这个说法,“是人怎么会没有心呢?只是她心里没有你罢了。”
“那阿姐的意思是,她心里有别人?”萨娜显得有些惊讶。
结合哈日伊罕前些日子狗拿耗子一样可疑的举动,以及针对自己的关键点……应该没错了,哈日伊罕真正放在心里的,恐怕就是涵姐姐。
想来冯霜涵为人处事淡淡的,总是礼貌地和人保持一定距离,平日里只与她和沈筠溪走得近些,她们二人或许因此成了哈日伊罕眼中的假想敌。
“将我们二人铲除又如何,以为这样涵姐姐就会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吗?真是笑话。”想到这里,霜晴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即使是一心追求名利的哈日伊罕,一但面临内心那团不可控的情感,也会进行冲动不理智的冒险。
那么自己呢?也会有为姐姐不顾一切冒险的勇气吗?
理清一点思路,霜晴也在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转过天来不知几时,外面隐约有些骚乱将她的思绪从深睡状态拉到现实。
“小姐,出大事了!”萨娜慌里慌张地将她叫醒。
“什么事?”霜晴正睡眼惺忪,听见早晨的动静又开始头痛。
“达得死了。”
萨娜的话落在耳朵里,如钟鼓楼传来的一声撞钟响,震得霜晴一瞬间困意全无。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就死了?”
“吊死的。”萨娜回答道,“具体的萨娜也不太清楚,大家都说他是畏罪自戕。”
这一晚睡的并不好,霜晴一起来身子还是不爽。此时她也顾不上这么多,匆忙穿上衣服赶往关押达得的柴房。
等她赶到事发现场,大家都围在一起,哈日伊罕也不例外。
柴房已经恢复了原样,达得的尸体也被人取了下来,用草席裹好,放在一旁的手推车上。
“可恶,竟然没来得及看到现场最初的样子!”懊恼之余,霜晴还有一点庆幸没有来得更晚。没能看到最初的现场,至少也要看一眼尸体。
这样想着,霜晴走近放着尸体的手推车。
“小姐,这可看不得啊!”仆从们纷纷前来阻止。
霜晴倒也不怕,不顾众人的劝阻,径直掀开了草席。旁边围了一圈的侍女见状,闭上眼睛尖叫连连,恐惧地往后退了退。
只见达得脸上盖着一块白布,脖子上一圈黑紫色的勒痕,没有多余的挣扎痕迹。再掀开一点,果然双手被绑着,其中右手食指还有被咬破的痕迹。
“真的是自戕吗?明明双手已经被绑住,如何完成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霜晴觉得疑点重重,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千真万确,这儿还留有一封遗书呢。”一旁的侍女指着地上一张印有血字的纸条。
霜晴将纸条捡起,鲜血书写的“我犯了错事,先行一步。不要牵连到额尼。”几个字映入眼帘,显得有点瘆人。
达得会写字是没错,可对于一个被绑住双手的人来说,要如何完成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
“趁夫人发现前赶紧处理掉,省着夫人见了添堵。”哈日伊罕说完,重新将尸体盖好,而后准备将其拉出院外。
在霜晴看来,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且和这个哈日伊罕逃不开干系。毕竟达得死了,她就是第一受益人,再不怕有人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
“姑姑罚你闭门反省,你怎么自己出来了?”霜晴不满地质问道。
哈日伊罕指了指周围退缩的侍女,又义正言辞地反问道:“我若不出来,这堆烂摊子谁来处理?她们吗?还是中年丧子的吉兰姑姑?”
真是妙啊,这个时候出来装好人了。好像这么干是出于好心,多有责任感一样。如果强行反对,倒显得不懂事了。
霜晴既不想顺了她的意,也不想吃哑巴亏,只有给出一个出其不意又无法反驳的解决办法。
“辛苦你了,如此费心。只是这府中不缺能管事的人。”她收起咄咄逼人的气焰,摆了招牌式伪装和善的假笑来。
哈日伊罕不知道她这突然的变脸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一笑起来准没好事。果然,霜晴下一句就说:“正好我胆子大,不怕。我随你去处理尸体。”
这个办法的确出其不意。哈日伊罕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抢先拒绝:“小姐千金之体,怕是不合适。”
“这话说的,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霜晴笑着向她走近,随后低声说道,“你又没做亏心事,没理由怕人跟着,对不对?”
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哈日伊罕众目睽睽之下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暗自窝火。
眼看拿捏到位,霜晴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辛苦你了,推车吧。萨娜,跟上。”
达得是戴罪之人,又是畏罪自戕。按照规矩,不能正式下葬,只得找一处无人荒地一把火烧干净。
在北海人眼中,火是神圣的。北海先民在渔猎时期常用火驱赶野兽,因此赋予其驱邪除恶的意义。
看着火焰熊熊燃烧,霜晴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在此时一同被点燃。
现在的哈日伊罕就算骗过所有人,也洗不清在霜晴心中的嫌疑。想到她对自己做的这些事,霜晴绝不能再一次白白放过她。
“你真是走运啊,又逃过一劫。”在这四下无人之地,霜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走运?”哈日伊罕将这两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小姐言重了。若说走运,没人比得过您和筠溪小姐。二位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赢了。”
“所以呢?这就是你屡屡残害我们的理由吗?”霜晴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禁怒火中烧,“若以此来论走运,这世上的官宦子弟、富贵人家、皇亲国戚比比皆是。你若真心想为自己争取什么身份和地位,大可回到北海参加农奴起义军,和旧贵族光明正大地对抗。而不是贪图安逸留在府上,又心怀不满,只暗自挑我们这些比你弱的小主子欺负。说到底,都是你为你内心的嫉妒扭曲找的借口罢了!”
“没错,老子就是嫉妒你们!”哈日伊罕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嗓门忽地一下升高,“凭什么你们这么弱,却生来什么都有?你们吃穿不愁,又受过高等的教育,可以不用学习骑马射箭耍刀枪,就有很厉害的人保护你们,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搞些闲情逸致,成日娇纵任性懒懒散散过活!而我呢?”
“我出生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了好多个姐姐。娶我额吉的那个男人是贵族跟前的得意家奴,他见又生个女孩,竟请求主人将我们母女发卖到别的部族,另娶了别的女人给他生儿子!”
“我额吉本就因为没有儿子受人轻视挤兑,又被她男人抛弃贱卖,从此就疯了。她迁怒我,认为她的不幸都是我带来的,每天拿马鞭子抽我打我,不给我饭吃。”
“而这一切,只因为我是个女的!女的!”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咆哮着,面容都变得扭曲,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就要历经千辛万苦,不论冬寒暑热十年如一日地练习骑射和弯刀,只为帮新主人多赶走几匹狼,多杀几个来犯的敌人。我要让他们看到,我和别的女的不一样,我也可以像个男孩一样有用!”
“没想到后来族里牲畜爆发瘟疫,几乎都死光了。我们的主人,那该死的老登,竟用族中几个十五岁上下的处子送给别的部族换取牲畜,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多可笑啊,我已经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男孩,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身为女人的命运!”
“不过我和别的女的不一样,我才不会心甘情愿给男人当玩物!于是我一气之下剃了头发逃了出来,我才不管那个疯女人会如何,要杀要剐都随那老登的便,总之别让我像那些女的一样伺候男人。”
“后来我遇到了福晋,成了你们的护卫,不仅努力精进武艺,还抽空学习认字读书。福晋见我勤奋上进,肯定我,赞扬我,准我同大小姐讨教功课。我以为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日子,直到每天看到你们是如何游手好闲惬意地生活,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公平!”
“明明你们也是女的,那种我最讨厌的柔弱讨好的下贱女的!凭什么你们生来是贵族,凭什么所有人都在照顾你们,凭什么所有人都在保护你们,凭什么所有人都得围着你们转!”
说罢,她冷笑一声,眉眼之间尽是嘲讽。
“只有我和大小姐一直在努力着,努力提升自己变得更强,为了能过更好的生活,学会像男人一样吃苦耐劳,而不像你们女的一样矫情。大小姐才是真正名门小姐该有的样子,而你们,根本不配!”
霜晴听了她长久压抑着的心里话,面上毫无波澜,只是不动声色的一个抬眼。
“说完了?”接着霜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说完了就准备上路喽。”
哈日伊罕刚意识到不妙,就有一阵痛意从后背贯穿身体。
“你……”
若说平常,她哈日伊罕是个多么谨慎的人,近身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想偷袭她根本没有可能。
这一次恰好是她情绪最激动的时刻,内心的声音已经远远大过了外界,才无暇顾及身后危险的脚步。
“背后捅刀,你的强项。现在也让你尝尝。”萨娜说完,毫不留情将短刀从她背后拔出,顿时鲜血直流。
“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当初老子就该直接杀了你!”哈日伊罕也不甘示弱,忍着疼痛拔刀相向。
“这话不对,是你先背弃的我。萨娜虽不聪明,却有原则!”萨娜躲过她的进攻,目光坚定道。
虽是平民女子中的佼佼者,萨娜面对哈日伊罕还是明显弱势几分。霜晴也参与进来,为随身的短刀倾注法力,和萨娜一前一后照着哈日伊罕刺去。
“刚才是老子大意。就凭你们两个废人,也配和老子斗?”哈日伊罕丝毫不惧这前后夹击,而是踏着萨娜的刀刃一跃而起,照着霜晴的脖子挥刀直下。
“小姐!”萨娜惊呼着,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她怕下一秒,手起刀落间,这个同她姐妹相称的主子就要人头落地。
许是危机时刻的本能所致,霜晴再一次凝神屏气,开口将自身法力尽数释放。
哈日伊罕只是稍微学过一点法术,却抵不过霜晴这一瞬间强大的爆发力,被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照常支配身体。
趁此机会,霜晴心一横,狠狠将手中短刀朝着哈日伊罕的心脏处扎去。
“呃……”
一刀下去,哈日伊罕并没有当场毙命,而是发出了无比痛苦的呜咽声,拼了命地挣扎着。霜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慌乱将刀拔了出来。
“第一次杀人,有些手生,真是不好意思了。”霜晴有些恐慌,却强装镇定说道。
哈日伊罕缓缓倒下,惨白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诧,嘴角抽动着,些许鲜血随之流淌而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倒在这样一个病殃殃的娇弱小姐刀下。她眼中的霜晴,明明是那样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
“没听过吧,会咬人的狗不叫。”霜晴终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反转场面,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用最平淡的语气道出期待落实的喜悦。
“哼。”哈日伊罕眼神依然倔强,没有一丝屈服和闪躲,冲着霜晴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来。“你在说自己是狗吗?很贴切呢。”
“狗不狗不重要,反正咬到你,就是我赢了。”作为获胜的一方,霜晴丝毫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言语,依旧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