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纪事gl》韵律的红月

131、承煊

　　下山的路比起上山要好走太多。

　　众人再不用通过一道道考验，也不用一步一步攀爬那让人腿软的天阶，而是可以乘云直下，一路畅通无阻。

　　她们计划到了山下，就与楚临萤的队伍会合，由霜晴这个“代理女王”同她完成权力交接，一同扫清入侵东灵的垃圾。

　　重回人世的霜晴好像一个新生的婴孩，立于云端张开双臂，精神抖擞的样子更胜从前。

　　“回来了！回来了！我回来了！”她一路兴奋地叫嚷着，“辽阔的天空，巍峨的雪山，我是诞生于此的雌鹰，势必飞到与太阳平齐的高度！”

　　没有人阻止她充满活力的感叹，只有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啼哭。

　　看着身后莫名壮大起来的队伍，霜晴不仅叹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

　　现在她身边不仅有冯月昭和沈筠溪两个旧相识，还多了无数巫族民众，多了一个六月玫，甚至多了一个新生的婴儿。

　　这是神树复苏后结出的第一个果实，代表着全新的希望，又刚好与北海之母额尔德顺同枝所出，是雪灵女王一直期盼着的变异果实。

　　雪灵女王便借霜晴的名义收养了这个孩子，决心亲自将其抚养长大，迈出她所期盼的东灵北海一家亲的第一步，从而向世人证实北海与东灵同源的真相。

　　“一觉醒来，突然就给人当了娘，辈分一下子加起来了……”霜晴看着慈姑手中的婴孩，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身份。

　　冯月昭知道她素来小孩子心性重些，便对她宽慰一笑，语气依旧淡若清风：“别担心，按我们巫族的习俗，我和小溪也是她的娘亲，会和你一同照顾她的。”

　　“对，我们也是她的娘亲，她同样也是我们的孩子。”沈筠溪也附和道。

　　经历这一路冒险，又和蚍蜉帮以及巫族共同生活许久，现在的沈筠溪已经完全摒弃了北海的封建思想，对婚姻和男人嗤之以鼻，却并不排斥为人母这件事。

　　或者说，她向往的从来都不是婚姻和男人，而是亲情和责任。只是想从上一代获得爱与肯定，再将其传递到下一代。从前是被太后等长辈传输了太久的错误观念，才走了偏路，现在醒悟过来，她想以成为母亲的形式将幼时的自己重新养育一遍。

　　慈姑见她们这般，乐的合不拢嘴：“这下给你们彩云阿娘一个惊喜，再见面她也成了阿婆了。”

　　“阿婆。”冯月昭终于对她道出了自己的不解，“您和族人明明到了仙界云京，为何再度回到凡间来？”

　　在东灵人眼里，入京可以得到稳定的工作和优渥的生活，无异于脱离凡尘苦痛，从此得道升仙。于是，入京便成了无数百姓的至高梦想，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实现。

　　记得欢庆神树复苏的宴席上，梁燕姬曾为六月玫献舞传情，惊艳了整个云京。然而，直到六月玫问她可愿一同离京下凡，她却当即拒绝。

　　“你可以说我浅薄，没有太高的思想境界。我历经千辛万苦，而立之年才通过幻境之门的考验，就是想图一安稳，从此锦衣华服美食美酒，只有简单的快乐。所以，我不会为了感情放弃现有这些，回到那个我曾无论如何都要摆脱的凡间。”梁燕姬是这样说的。

　　普通百姓尚且珍惜绝无仅有的入京机会不愿离开，慈姑她们作为对云京有着虔诚信仰的巫族，又怎能放弃这久居圣地的大好机会？

　　不仅是冯月昭，这让她们几个外来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是雪灵陛下为了保护我们，才带我们通过幻境之门，给了我们入京的资格。可那并不是我们通过努力得来的，实在受之有愧。”慈姑抱着婴儿这样说着，“我们只是潘云的守护者，世世代代以南疆为家。现在跟随陛下的指引，击退侵略者为逝去的同胞报仇，再回到南疆重建家园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霜晴刚想如往常一般解释说自己并不是雪灵女王，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咽了下去。

　　如今她体内不仅有着雪灵女王的灵力，又加入了牺牲的梦灵女王的灵力。继承了两位女王的遗志的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只做自己。

　　她现在肩负的是两国的使命。

　　“那好。”她学着雪灵女王的样子，“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我也定不会教诸位失望。”

　　大部分入京的巫族人还是选择了留在云京，现在跟着下山的，除了冯家的十几口，还有来自南疆和潘云各部落的有识之士。她们有老有少加起来一百多人，全部志愿加入蚍蜉帮，为底层战士们治病疗伤。

　　当初入京仓促，她们还有好多家当没有收拾，如今要离开潘云去过居无定所的生活，便纷纷回去收拾些用得到的东西带走。

　　“老师，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也不会干什么活，暂时抱着孩子吧，给慈姑长姥腾出手来。”霜晴说着，就把慈姑手里的婴儿给了六月玫。

　　六月玫一脸茫然地接过孩子，又一脸茫然地看着霜晴，道：“如果没记错，我才是老师吧，怎么倒让你给指使了……”

　　“今吾非霜晴也，雪灵女王是也。”霜晴学着雪灵女王的口吻，并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气焰嚣张极了。

　　“得，是我一路引导你变成雪灵陛下，自己种的果，哭着也得咽。”六月玫倒也心态好，说完就上一边哄孩子去了。

　　她抱着孩子，口中呢喃着那些她曾传唱至大江南北的歌曲，脸上还带着寻常母亲面对稚子时的慈祥笑容。襁褓婴儿好像非常喜欢她，也对她笑了起来。

　　霜晴见状才放心和同伴们一起干活去。原以为她会因梦灵女王的离开大受打击，看来她比想象中要坚强的多。

　　“对了。”慈姑一边干活一边说道，“孩子还没有名字，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大家这才想到，还没给孩子取个名字呢，便纷纷献上了各自的见解。

　　巫族人取名源于大自然中的万物，这孩子出自雪山，又是雪灵女王收养来的，于是冯家有人提议叫“雪”，霜晴和沈筠溪不同意，因为“雪”会让她们联想到已故的四姨。

　　另一批雪山部落的巫族人提出，按照她们的历法，这孩子是月曜日生的，应该叫代表月亮的“达瓦”，这次换冯月昭不同意，东灵尤其巫族本就崇拜与女性经期相关的月亮，这名字在巫族的重名率实在太高。

　　这时又有人提议，干脆将二者合并，叫“雪儿达瓦”，雪山的女儿达瓦，地点加上时间，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来处。

　　此刻，初生的太阳越过地平线，将雪山照得金灿灿一片，也照亮大家冻得红扑扑的笑脸。

　　“承煊。”霜晴冷不丁发言道，“承接的承，火字旁一个宣扬的宣。雪灵陛下说，这代表着承接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未来，宣扬所有投身抗争的英雌盛名。”

　　众人刚刚将毡帐拆卸完毕，连着打包好的东西一起装上牛车，闻言全都围了过来。

　　“那自然是要听雪灵陛下的。”大家看着这个代表希望的孩子，纷纷欢呼道，“承煊！哦，快看啊，她笑了，她喜欢这个名字，我们的小承煊！”

　　她们迎着朝阳再度出发，这一次，就同潘云的雪域高原彻底告别了。

　　霜晴等人一时之间也有些物是人非的恍惚。数年前在北海的玉阳雪山，她们也是在这样一个清晨，像这样赶着牛车搬迁的。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朝霞颜色的烟尘，也不再有那个云雪所化的仙子拨琴唱歌说故事给她们听了……

　　六月玫亦是有所思，她掏出梁燕姬曾赠予她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对燕子，并绣有诗文“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梁燕姬和她一样，都是专注自身的人，因此，她不会怪梁燕姬为了自己的生活放弃爱人。

　　只是她现在的生命由梦灵女王献出魂魄才得以延续，只有魂而没有灵，最终会和普通人一样衰老死去，死后不入轮回。

　　她再也做不到留在云京无所事事，将有限的生命空消磨。她必须在死亡的倒计时之前，跟随雪灵女王回到凡间，用她在西西亚学到的法术，辅助这群人打下梦灵女王生前所期盼的盛世。如此，才算给自己被延长的生命一个交代。

　　所以，她和梁燕姬是命中注定要分开的。

　　想到这里，六月玫松开手，让梁燕姬赠予她的绣帕随风飞去，就此留在潘云的雪山中。

　　霜晴带领众人御云而下，找到在南疆等候多时的楚临萤一行人。两队人马终于碰头，除了楚临萤及其手下外，她们还见到了三个意想不到的人。

　　慈姑当即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巍声唤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彩云？”

　　冯彩云也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热泪盈眶地冲上去抱住慈姑，娇声娇气地叫了一声：“娘娘……”

　　这一瞬间，她好像不再是冯家那个操行稳重的大家主，也不再是队伍里最为年长的精神导师、孩子们共同的母亲。

　　而仅仅是一个回到母亲怀抱撒娇的孩子，就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

　　冯家人沉浸在重逢欢聚的氛围中，文君见到沈筠溪亦是激动无比。沈筠溪对她依然不是太热情，却也平和了许多，不再如先前一般冷淡。

　　霜晴见到文慧，还来不及高兴，便不住倾诉着心中疑问：“额尼，您和两位姨姨不是被关在柳林寨吗？怎么现在来到了这里？还和蚍蜉帮头领在一起？”

　　在文慧的解释下，霜晴知道了她们在云京这段日子里凡间的变化。

　　听闻雪灵女王重现云阳城，被困柳林寨的三位母亲担心她们出事，说什么也要去亲眼看看。那嬴宿青也不是不讲理的，便派了手下将她们一路护送到云阳。

　　只是等她们到了云阳，雪灵女王已经动身入京，她们扑了个空。那时正赶上云阳革旧迎新，她们便被安排到蚍蜉帮的核心，在楚临萤身边当了一阵差，等待机会与下山的众人会合，开启新一轮的战斗。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叙旧叙够了，楚临萤把大家召集起来，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我们听闻南疆花田被毁之事，意识到此事不容小觑，便特意带了一队姐妹前来调查。”楚临萤严肃道，“根据我们这段时间对整个南疆地区的实地考察，最终推断出那些迷幻花的最终去向。”

　　“在哪？”冯月昭问。

　　楚临萤摊开地图，指向了沉睡在南部海域中的破碎岛屿：“就在与南疆一湾之隔的——南洋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