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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大家伙都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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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活着啊……”
柳桢心想,那个长大后的小孩难道也在这吗?
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样貌,只模模糊糊记得发生的事情。
她于是左顾右盼,等镜子上的画面散了,也不见人。
“你找什么呢?”
秦牧风见她做贼似的,脱口而出。
柳桢柳桢回神,摇摇头,说:“没,我想到出去的的方法了。”
“我们走了这么久,地上全画上了红线,有一种可能,我们已经把所有能通过的路走过了。”
“什么?”李大夫疑惑地说:“这里原来就没设出口吗?”
“我们如果按照普通的迷宫走,就中了它的圈套。”
柳桢脑海里浮现那个夜晚,木板可以旋转,那么镜子呢?
她伸手,做个示范:“像这样,一定有一面镜子可以旋转,我们离出口只啊——!”
她没想到这么巧,随手一摸就中了,顺着就摔了出去。
周身传来风声的时候,她还在想:
也就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出口徘徊。
她眼睛一闭。
腰上一紧。
屁股没挨到土地,也没四脚朝天。
……得救了。
柳桢掀开眼帘。
见范煜
她松了一口气,朝他笑道:“谢谢啊。”
但是腰上的手仍然紧紧扣着她的腰,手心的温度仿佛通过布料渗入她的皮肤。
很滚烫。
她的脸慢慢地慢慢地红,一时间没推开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范煜在阴影之下,柳桢看不见他的眼睛,因此也没法和他对话。
他忘了松手吗?
是吧,一定是这样。
但是……这种情况下会有人忘记吗?!
“太好了,快走,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咦,怎么了,你们不走吗?”
柳桢听见秦牧风的声音,一瞬间像触电一样,挣脱开背后的手,欲盖弥彰地说: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范煜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
他面带歉意地说。
和平时别无二致。
“没事啊。”
柳桢摆摆手。
怎么可能没事啊!
怎么可能没事啊!
哥,咱有话好好说行吗,别动手啊。
*
出去之后,天色已经渐暗了。
果不其然,镜子迷宫的外面还是一片草地和密密麻麻的树。
夜晚的森林是可怖的。
范煜在给小花喂草。
李百药饿了。
他的肚子很响。
响到柳桢无法忽略。
“李大夫,他虐待你了吗?”
秦牧风见她指着自己,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别乱说!”
李百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药箱里摸出一个药丸,吞了下去。
“秦小郎没有虐待我,”他摇头,解释道,“只是今天赶路太久了,还未进食。”
话音刚落,秦牧风的肚子紧接着“奏歌”了。
“你吃了什么,给我也吃一颗。”
秦牧风拿手指点点他。
“这个味道不太好……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小菜一碟。给,虽然是假的,但能让你有种饱腹之感。”
柳桢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找个旅店休息才行。
可是这荒山野岭的,连一户人家都看不见。
等范煜喂完小花,正愁往哪边走的时候,忽然——
悠扬的笛声,急促的唢呐声,浑厚的鼓声,清脆的铃铛声交错响起,热闹非凡。
“今天过节吗?”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节?
柳桢不清楚,但表示理解。
“我们去蹭一顿饭吧。”
她说。
于是他们坐上牛车。
范煜见柳桢盯着他,问:“怎么了?”
眼睛乱飘,明显底气不足。
她指挥着李百药,让他去驾驶牛车。
“我还想活着。”
夜盲症的事情还没过去呢。
李百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去牵着小花。
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他们穿过一个狭小的隧道,路面忽然变得平整开阔。
离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听见水声。
车急急地停了,柳桢差点甩出去。
“怎么……”
李百药扔下牵引绳,跟他们挤在一起。
“有,有人。”
柳桢笑说:“有人怎么了?”
他们不就是为了找到人才跟过来的吗?
李大夫表情凝重:“很多人。”
柳桢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跳下车,靠草丛隐蔽身体,往前探看。
李百药伸出的手没抓住柳桢,空空虚握着,她灵巧地溜走了。
她瞳孔一缩。
人的数目比她想的多得多。
且全是女性。
她们的身体用两大块朴素的布包裹着,一块顺着胸部围着,一块遮掩着下/体。
她们高举着火把,火焰跃动,蹦跳。
两边的女人演奏着乐器,节奏沉闷,音节悠长。
她们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低低地和歌。
很和谐。
但柳桢从中听到了悲伤的声音。
最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牢笼,底下安着滚轮,被几个女人推着前行。
为了看清楚,她换了个位置。
木头做的笼子里面,关着一个瘦弱的小孩,他缩在一角。
因为是小孩,所以只用一块布包裹着,当作衣服。
“……”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柳桢赶紧向后退了回来。
那个小孩似乎发现她了。
这根本不是过节。
她转身对她的伙伴说:“这是祭祀。”
他们为了人烟而来,也确实有许多人,可惜事与愿违,这和他们想的完全两模两样。
幸运?
还是不幸?
柳桢不知道。
再前面是一大片湖泊。
水清为浅,水蓝则微深,水绿则深,水黑为渊。
潮涨潮落,湖面不断变换着,然后扭曲、激荡。
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色的兽,等待人们固定时间的投喂。
她收紧拳头。
她一向讨厌从两个选项中作出选择。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不可,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要么离开,要么向前。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她不可抑制地想:
如果他们没有恰好这个时间到来,祭祀仍会进行下去。
假设他们救下这个小孩,那么能否保证日后再也不发生呢?
不可能。
命运是不可更改的。
人一生中起点和终点从个人诞生之时已经确定,起点即生,终点即死,能改变的只有生死间的过程。
快乐的活,悲伤的活,谨慎的活、豁达的活……
病死、老死、安乐死、抱憾而死、含恨而死……
生死间的过程有很多种选择。
人类一生都在做选择。
每一个选择就有每一种可能,由此诞生成千上万的时空。
木笼缓缓向前,祭祀之歌时而低沉时而欢快。
当第一颗水碰上木头,人群却忽然爆发巨大的慌乱。
柳桢一惊,她看见秦牧风从身后像风一样冲向人群。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要去解救。
他的动作是本能反应。
眼睁睁看见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是一件不能忍受的残忍的事情。
更何况他还那么小,即使有罪,也该交往衙门。
柳桢下一秒追了上去。
范煜将小花拴在树上,和李百药也跟了上去。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谋杀,蓄意谋杀!”
秦牧风愤怒地说,手抓住木笼的边缘。
她们惊慌地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仿佛看见的不是人,是猛兽。
她们的眼里蕴藏无尽的怨恨,参杂着几丝几缕恐慌。
祭祀不停。
柳桢跑到牢笼前面,朝反方向推木笼,试图使它停止。
“有话好好说,姑娘们,有话好说啊!”
她摆起那一贯的笑容。
她们发出柳桢听不懂的声音。
然后,举起火把,往他们身上烫。
她们好像没看见柳桢,只对付秦牧风、范煜和李百药。
火焰升腾。
柳桢觉得自己在烈焰中燃烧。
最后化作一片灰烬。
柳桢想,自己是不是和火有仇?
她看清木笼之中的小孩,黝黑的眼睛,灰扑扑的身体。
短头发,是一个男孩。
他要死了。
他用一种漠视的神情看着一切,仿佛发生的骚乱与他无关。
柳桢怔怔地看着他,嘈杂的声音如洪水般褪去。
什么也听不见。
所有人的动作变得缓慢而机械。
眨——眼——
很奇怪,她好像也和这一切毫无关系。
一把长剑划着锐利的弧线,直冲秦牧风后脑勺。
“我代替他——你们把他放了。”
柳桢开口。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一瞬间安静。
长剑堪堪抵着秦牧风的脑袋,他后知后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柳桢!”
她的听力恢复了。
她听见范煜在叫她。
窃窃私语随之传入耳中。
一个似乎是首领的女人走上前,面对柳桢。
她深眉圆目,脖子上戴着层层叠叠厚重的银项圈,咧开嘴角,看上去很友善。
“你要代替他?”
柳桢眼神划过笼子里的孩子,答:“是。”
“恐怕不行,小姐,”她报以歉意的一笑:“河里的神仙只要男人。”
“……”
柳桢沉默了一会。
“不过,我想你的同伴应该很合适。”
她退后一步,看向他们,像在挑拣一块合适的猪肉。
柳桢的眼睛撞到了范煜的,见他柔和地看着她。
火焰的赤红色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秦牧风想跑上去给这个女人两拳,但是对女性使用暴力是不对的。
他的话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你们这是犯罪,给我放了他!”
李百药揪着范煜的衣衫,看着瘦弱的孩子,于心不忍:“你们……停手吧……”
女首领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很失望,抬起手挥了挥,一把匕首抛了过来。
她握住。
“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最胆小的李百药走去,“我杀了他,然后放你们走怎么样?”
“杀……杀……”
李大夫要昏了,手里的药箱紧紧抱着。
他宁愿吞一颗药,快快乐乐的死掉,才不要被冷酷的匕首杀死。
“呦,凑巧啊,大家伙都在呢。”
一人从远处缓缓走来,嘴里吊儿郎当地咬着一棵狗尾巴草。
柳桢定在原地,脑袋迅速运转。
张道清?
他怎么在这?
巧合?
她可不信。
女首领看着远道而来的客人,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这不是很有趣吗?好久没见到这么多男人了,空气都变得浊臭逼人。”
她收起匕首,对柳桢说:“他们都和你很要好,要不然这样吧……”
她自然而然地牵起柳桢的手,微微歪头,道:
“这位姑娘,你从他们四人之间,选择一个代替他献祭。我听你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