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山海·不思量》夏冰蝉

3、第二章

　　第二章
　　大雾初至，光怪陆离，所有的清晰都被阻挡，细雨连绵，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衣衫上，很快打湿一片，头发湿透，粘在后背上，身边略过一个个影子，无一是那人。
　　阴沉景色中带着肃杀，烈知寻走在路上，面色冰冷。
　　在某一刻，她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千般哀怨，万般相思，皆化作一声泪啼:“兰娘……”
　　霎时间，灵台清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双清澈金黄的眼睛猛地睁开，黑暗被一寸寸割裂。
　　烈知寻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秀眉微皱:“婉卿。”她能感受到自己龙珠的气息，所以那个人，现在也一定存在于这个凡世。
　　她抬头看了看洞外夜幕中的几颗星星，伸手算了一卦，又看了看依偎在那件，她用阳光幻化出的金色大衫里的秦桑。
　　她睡得很实，吐息平稳，面色红润，整个身子裹在那件衫袍中，身子蜷缩，双手攥着袍子的一角，长相虽说一般，可是现下这幅样子倒生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她于雾灵山清修十万余载，受封印多年，无人来此打扰，封印亦是未被解开过，如今这人来了此处，唤醒她不说，连鸿钧的封印都能解开，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藏在袖子里，绕在手腕上的一根黑金交错的护身符，开始浮动出一层淡淡的金光。烈知寻轻轻抚过，细声道:“你也感受到她了，是不是？”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指甲变得有些长，烈知寻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秦桑大梦初醒，一睁开眼睛，就着洞里的火光，看见烈知寻正面色不佳地盯着自己的手。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揉揉眼睛，掀开袍子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头顶的洞口，思索了一下如何开口，于是轻声道:“前辈。”看见烈知寻看过来，她指指洞口，“我们什么时候上去啊？”一边说一边摸向放在一边晾晒的手机，手机自然是被泡烂了，打也打不开，黑屏死机。她心里微微愁苦，行了，这个月工资又要失去一大半，想想就肉疼。
　　夜风往洞口中灌，烈知寻的眼眸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明亮，那双眼睛坚定有力，凝视远方，她面色平淡，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瘆的慌。
　　“不着急，还不到时候。”
　　秦桑懵懵懂懂，不明白她说的“不到时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去个洞外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古人都是这么讲究的？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脑子一团乱麻，什么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儒学道教……高中历史教材上的考点，在她的脑子里又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
　　正想着，就看到烈知寻的食指和中指竖起，一道金色的符咒凌空出现，上面的符文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画的什么东西，烈知寻口中轻喃着什么，接着一松手，那道符咒飞出洞外，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视线里。
　　同一时刻，一声沉闷巨大的叹息声，自洞外而来，一只血红色的大眼睛出现在洞外，秦桑猝不及防和那只眼睛对视，只一眼，就让她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头皮都炸开了。
　　那怪物挪开眼睛，伸出一只手进洞，直往烈知寻所在的位置而去，秦桑大惊失色，忙喊“小心”，将将要碰到烈知寻衣摆的时候，一道白光从深潭中而出，带出清脆的水浪声，落下的一瞬间，那只怪物的巨手被砍了下来。
　　那是一柄利剑，剑身呈碧色，薄而锋利，怪物鲜红色的血顺着剑刃滴落到地上，而它的剑柄，在列知寻的手里。
　　秦桑还没反应过来，烈知寻深深地看她一眼，一扬手，一道金色的链条从她袖子中出来，像是一条蛇，快速地缠上秦桑的身子，捆得紧紧的，烈知寻将剑收入剑鞘，抓在手里，凌空一跃，动作潇洒自如，仿佛一只优雅自在的鹤一样，等到秦桑回过神来，她们已经到了洞外。
　　烈知寻把她推进一边的草丛里，一双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亮晶晶的，秦桑忽然间想到了室友养的那只猫，这个叫烈知寻的女人和那只猫一样，到了夜里，眼睛会发光。精纯的灵力，在她两只眼睛的眼尾处，一点点涌动着，洞里的那份淡然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迎面而来的野性，这东西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生动，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强大而自信。
　　一群鸦鸟飞过天空，嘶鸣中带着浓浓杀气。
　　秦桑终于看清了那是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牛首猿身，虎口豹尾，身如一山之高。
　　烈知寻的声音在天地间回旋。
　　“泽央，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泽央嘶吼一声，断臂处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在地上落出了一汪血池，腥臭难闻，秦桑满头大汗，黏腻着的头发搭在脸颊两侧，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紧张，她刚一抬头，就看见那只巨兽一拳锤下去，将她和烈知寻原先待的那处地洞砸了个稀巴烂。秦桑忙念阿弥陀佛，幸亏烈知寻带她出了洞，否则她高低得死在里面。
　　泽央看着依旧是人形的乌发女子，吼叫声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烈知寻讥讽一笑:“你真该看看你这副德行，连话都不会说了。”说完，她脚上蹬地，凌空而起，只见原本的清冷美人，顷刻间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一龙一怪在这天地间开始纠缠打斗，不多时，几道闪电划过，天雷滚滚，瓢泼大雨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刷而下，似是要将这天地洗个干净。
　　黑色巨龙和泽央厮杀，原本茂密丛林，眨眼间化作乱坟场，参天大树倒塌，横木倒挂，鸟雀惊叫而飞，群兽慌张逃窜，秦桑的右腿让一根老树的枝桠划伤，牛仔裤破了个大口子，肉皮被划破，血液涌出，她全身湿透，扎在草丛中不敢乱动。
　　烈知寻龙牙尖锐，一口咬在泽央的脖子上，牛首猿身的怪物哀鸣一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嘭”，尘土飞扬，秦桑被震得重心不稳，坐倒在地上。
　　一团黑影散去，原本的牛首猿身怪化成了个长着牛角的黑衣男子，眼睛血红，手臂上青筋暴起，身上很多处都是血肉模糊。烈知寻手持明篁剑，白色外衫上染了大片的血。
　　泽央仰天长啸，一股力量强悍的气流随之而来，秦桑被那气流一撞，飞出去不知多远，狠狠撞在山壁上，碎石滚落，尖锐的地方刺伤她的皮肤，一些个头比较大的，砸在身上也是生疼，她只能白着脸，拼死抱着脑袋倒在地上。
　　雨下个没完，她倒在泥里，一只手顺着身体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撞在山壁上的缘故，她的后背连着头都是疼的。额头上浮出一层冷汗，她看着那边的泽央又和烈知寻打斗起来，一招一式都是朝着要对方命去的，她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如此拼死拼活。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的手最后用力抠住地面。
　　恍恍惚惚，意识消散之前，她仿佛看到烈知寻走了过来，推了推她:“秦桑，秦……”
　　心口处蓦地疼起来，火烧火燎的，不知如何自处时，又觉一阵冰凉而来，去热解病，她听到自己的身体深处，传来别的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女人不坑不卑，颇有一副位高权重的样子:“少音，快醒醒……”
　　少音是谁？
　　她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可是迷蒙之间，眼前竟又是一副景象，她看到一穿着黑色衣裳的挺拔背影，玉冠束发，腰上佩剑，青白的松柏图案大片而起，拓在衣服上，竟有着矛盾的妖冶感。
　　模糊不知所以时，千回百转，轻柔明脆的笛声传来，亦幻亦真。
　　最后，又是一声叹息:“少音，我来了，你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