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这里发癫》一根电缆

6、出师不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蓝旗招展，人山人海，这就是今天的权利法案球场。

　　欧冠首轮首场，克莱因百年历史第一回，2.3亿天价新援首战即对老东家。无数恰似命运的巧合，无数西伦敦的群众，甭管是出于纪念、竞技或者看戏的想法，但凡闲着没事的，都想过来搂一眼。更别说……

　　“上帝啊，怎么这么多亚裔，他们是为谁来的？朴，还是朗？”、

　　老鲍勃自打会走路起，就一直手持克莱因的季票没断过，但他发誓，这辈子没在自家主场里看到这么多黑发黑眼黄皮肤身穿克莱因蓝的亚洲人——一眼望过去简直人头攒动，起码占据了球场三分之一的座位！

　　要知道，这可是个六万人的现代化体育场！

　　而更诡异的是，在红白黑相间的客场球迷区，黄种人同样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情绪显得比客队远征球迷还要激动——好家伙，破冰船在华夏也吃得很开啊！

　　老鲍勃震惊了。

　　“破冰船真是穷疯了，才会放走这样一棵摇钱树。”他的儿子小鲍勃倒很高兴，“昨晚朗的球衣才开放线上购买，截止到现在，可视销量已达10万+，还不算线下和分销！天啊，他的球迷跟他是如出一辙的疯狂！这些华夏人完全可以为他高昂的转会费买单！”

　　当然，还可以买其他一些东西……比如，刚刚开始崛起的新贵克莱因，将借此在东亚乃至整个世界刷一波知名度，并且最终，哪怕朗星回离开了，也会有大量真情实感的精神股东与俱乐部长存。

　　就如同现在的破冰船。

　　社区球迷固然是基石和支柱，但俱乐部的大厦要在什么高度封顶，却是由国际影响力最终裁决。

　　可惜俱乐部的一夜暴富并没有即刻提升死忠球迷的眼界，鲍勃父子还停留在“有球看就行”的金元足球初级阶段。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们，更担心地是另一个问题——这个朗个子倒是挺高，但是看起来也太瘦了，感觉场上任何一个后卫都能把他撞成三截，这玩意他真的能踢英超吗？

　　OK这个先不说，毕竟这场是欧冠但是……他开场的表现可太不匹配身价了！

　　主场优势的克莱因开球就迅速得到了两次良机，一次是温津科突破至禁区横传，一次是朴圣俊门前跳水造直接任意球，这两次机会都最终落在了朗星回脚下，可让人失望的是，他竟然两次都用力过猛，全都射偏了！

　　“……开局不是很顺利。”央视解说间内，王朝和杜辉看了这两脚也连连摇头，“今天小朗的状态确实有点过于亢奋，对球的控制度不如以往，他可是射正率非常非常高的球员，上上个赛季的统计甚至达到了80%。”

　　“确实，温津科那一传的角度有些不好，他最好是停球调整后再突破射门的，但小朗不知是太心急还是习惯于谢舍尔的手术刀传球，直接冒险凌空抽射踢呲了。罚点球的时候也是，小禁区外是个很好的位置，但是用力太大，直接高过横梁了。”

　　“what’s the f**k！Calm down OK？”教练席上，马尔茨捶胸顿足，抱头大骂。而助教丁格默默在战术本上记下一行字：“对朗战前的愤怒刺激要适当，过犹不及会造成他失准。”

　　“可惜啊。”球场上方的VVIP包厢之中，前来观战的费恩主席也是扼腕不已。而他身边的子爵手持小望远镜，一看就不是来看球而是来看人的，此刻也开口：“这两脚足够对面一身冷汗的了，要是能搅乱对方军心也不算失败。”

　　“难。”费恩一针见血，“那可是老将镇场的破冰船。”

　　果然，正如他所预料的，破冰船虽然连着被打穿两次，却仍巍然不动，并且在克莱因的几个爆点上都贴上了一贴膏药，极难甩脱的贴身防守让克莱因这些年轻小妖难以施展。最典型的就是错失良机的朗星回，无球跑动时都有俩彪形大汉伺候他一人，有球时更不得了，随时从地里长出两个协防的。

　　但朗星回本人并没觉得有什么。

　　从他有踢球的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是对面的重点盯防对象，甚至可以说，要是哪场比赛对面没派两个以上的队员来贴身，那才是有阴谋。

　　可今天毕竟不同。

　　他紧紧地盯着破冰船这个赛季的新球衣，经典的红白黑三色，暗纹是压制凸出于布料表面的连绵冰山。

　　早在几个月前——那会儿破冰船的经济状况还没那么糟——他和所有人一起，在破冰船的更衣室里看过这件球衣的设计稿。大家都说很好看。朗星回还很有兴致地对设计师说，他想要个配套设计的羽绒服，米兰的冬天相比于巴西可太冷啦。然后忘了谁——或许是桑德罗·巴蒂，他抬手给了朗星回一个脖溜子，嚷嚷道：就该把你送回华夏去！

　　而今天他终于看到了成品，不得不说，人高马大的巴蒂穿着相当干净利落，与他简明扼要而凶悍强横的防守动作映衬生辉。

　　朗星回在他和另一人的包夹间，腾挪得两眼充血、相形见绌；而巴蒂等人，也被朗星回的步步紧逼撕扯得东倒西歪、力有不支。

　　他们曾经是破冰船最坚固的盾和最尖利的矛，如今倒戈相向，连老天爷都不敢轻易落子胜负。

　　但正如老马赛前所说的，朗星回有优势，他年轻啊。

　　朗星回骤然拉开速度，顿时如哪吒闹海，惊起破冰船整条防线的惊涛骇浪。见状，克莱因其他小将毫不犹疑，当即油门直接踩到底，争先恐后地开到了破冰船的半场，高位压迫加逼抢！

　　开场第十五分钟，克莱因又创造了机会。

　　这次，是凯琴场中拿球。或许是朗星回两次不中在前，又或许是考虑到朗星回被防得太紧。这次，凯琴尽管离朗星回更近，却选择长传给朴圣俊。后者不负众望啊，球直接飞到了观众席，砸得主场球迷痛哭流涕——第三个打飞的球了！

　　而更令球迷崩溃的场景发生在第十九分钟！

　　大禁区内温津科拿球，将球回敲给毕维斯，随即快速前插。而后者拿球后，则沉稳过掉科特迪瓦籍前腰瓦塔拉，随即又在对方再次黏上来之前，磕了一下后横传给右路上的让德里克，紧接着让德里克短传给已经前插的温津科！

　　克莱因通过急促的倒脚，为自己争得了喘息之机！

　　毫秒之间，这位同样顶级的前腰已经扫描完全场，并且成功注意到破冰船禁区外右边路的一个空档。他刚想喊此时无人盯防的毕维斯去接球，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朗星回突然朝左起步！

　　没有任何犹豫，温津科一脚右传！而朗星回，却在向左的一个假动作之后，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右位，电光火石之间，球已经被他牢牢掌握在脚下，直奔球门而去！

　　单刀！

　　“哎呦，这个摆脱真漂亮。”演播间里，杜辉赞叹不已，“而且他也是跟温津科不谋而合，都知道那边有漏洞可利用啊，这种顶级的球员，本身这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也很让人惊叹的……哎呀呀，不好！”

　　早在朗星回起步之前，另一人已如鬼魅一般奔袭而出！狭路相逢，朗星回连续几个变向，脚下灵活一转人球分过，可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对方突然一个干净利落地前进方向铲球，紧接着身后拉球！

　　他把球留下了！

　　仅仅三秒钟的时间，局势瞬息万变！

　　“天啊，谢舍尔，铲留球把球留在身后了！”

　　没等解说员感叹完，菲里西亚诺·谢舍尔已经起身，而朗星回，应当是有那么一毫秒的愣神——等他从地上爬起来，饿狼扑食一般开始回防，破冰船的左边卫范德希已经接到了队长送来的精准直塞！

　　解说员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谢舍尔向左传球！范德希！朴圣俊试图抢断！哎呦——失败了，范德希撞开朴圣俊拿到了球，向右又给了谢舍尔！啊呀呀，这个克莱因的后防线全都压在破冰船的半场，一时间很难……谢舍尔的长虹贯日！可惜没接住……汉弗莱追上了球！射门！球进了！”

　　“洞若观火的谢舍尔！用三十秒钟，策动了一场精彩的防守反击！二十岁的小将汉弗莱射入了本场的第一粒进球！这也是他本赛季加盟破冰船以来所收获的第一粒进球！”

　　“还是太年轻啊克莱因，后防线完全反应不过来。”

　　震耳欲聋的惊呼声响彻权利法案球场，一直回防到本方半场球门前的朗星回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呆呆地看着老东家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为进球疯狂庆祝。汉弗莱跳到了谢舍尔身上，后者紧紧地拥抱着他，巴蒂上蹿下跳地试图薅小家伙金黄的发，就好像他无数次对朗星回做过的那样，热烈，沸腾，骄傲，喜悦……

　　朗星回舔舔嘴唇，尝到一片腥甜的血味——方才回防的时候不知道跟谁发生了身体冲撞，尽管把对方撞飞了但是他磕到了嘴唇。再习惯性地抬头，却只看到了一片深蓝的海。

　　是啦，南看台也早换了颜色。

　　锥心刺骨、剜心剖腹也没这么痛——在这一刻，热烈的庆祝和满场嘘声的交织中，朗星回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被破冰船卖掉了，售价2.3亿英镑。

　　一别两宽、各有去处。就像当初离开生母，就像当初离开华夏，就像当初离开巴西，就像当初离开西班牙，他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居无定所、人皆见弃，爱得越多恨得越多，就这么把自己弄成一个猫嫌狗憎的疯子，只能磕磕绊绊地将满嘴血腥尽数吞下。

　　此时此刻，场上还有另一个人在发疯，那就是没有成功抢断球的朴圣俊。这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看到朗星回落寞呆坐时，突然动作夸张地摊开手臂，伸长脖子，远远地朝着朗星回吼了一句，语气之激烈，哪怕文盲朗星回只能听懂五六成，也完美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你小子，不是号称前场不倒翁吗？这么容易，你就被一个非后卫出身的中场铲倒了？

　　还沉浸在失落中的克莱因球员似乎被朴圣俊提醒了，他们也纷纷看向朗星回，有的耸耸肩，有的叹了口气，彼此间眼神交汇，仿佛都在指责华夏人对老队友们网开一面。

　　朗星回：？？？

　　还有敢在疯狗嘴上拔毛的，简直是被咬得少了！

　　旁边站着正商量战术的毕维斯和温津科眼前一花，就见朗星回弹簧一样扑向了朴圣俊。

　　毕维斯大惊失色，温津科紧急回防，朴圣俊万万没料到对方这么不分敌我，吓得连连后退，裁判见状也是拔腿就往这边来，哨子已经含在了嘴里——

　　一只手骤然伸出，直接捞住了朗星回。

　　“别这样，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