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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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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舍陪石惊天守完了白玉的头七,她与白玉相处的时日其实并不算长,却也极为感念对方的爱怜指点,只是没想到白玉竟曾满手血腥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为之痛心惋惜。
推己及人,石惊天身为人子只会更痛,这一关于他而言很难,但再难也必须趟过去。
让阿舍庆幸欣慰的是,石惊天虽然明显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但至少还能听得进劝告,也答允了会回复她的传书,如此她才能放心离开玉云山庄。
回到苦竹精舍的阿舍很快也忙碌起来,每日与阿得交替着照顾师父和病人。
石头和尚心结未解,连带着内伤也久久未愈,反复发作。这明显是心病所致,舍得姐妹二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陪伴在师父左右以示安慰开解,用嬉笑吵闹来转移他的注意。
转眼已是夏末秋初,一日,阿得应临汾牟平的程老夫人邀请,前往程府看诊。
阿舍本想随行护送,孰料石头和尚采药途中为救一失足坠崖的村民强行运功,以致内伤再度加重,又有几位特殊的病人需要她去带回孤独园安顿医治,因而只好让阿得独自前往。
阿得并非第一次外出就诊,如今长安周围的郡县也还算太平,所以她倒不曾有什么畏惧,只挎着个药箱带了些银子就出发了,颇有几分果断利落的做派,显然已得姐姐阿舍的真传。
此时的师徒三人谁都没有想到,阿得这一去,竟会遇见改变她后半生的情劫。
阿舍闲暇之余也会掰着手掐算阿得离开的日子和行程,毕竟这是姐妹俩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分别这么久,阿得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孤身一人,她委实有些挂心。
眼看石头和尚的内伤逐渐恢复,阿舍正想着过两天就跟师父提议去接阿得,没想到石头和尚却先给她带来了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
近日有多地接连发生富商巨贾不分善恶满门被屠的惨案,其作案手法完全相同,都是不留活口财物被盗,石头和尚怀疑这是一个有组织的杀手集团在背后暗中操纵,若放任不管势必会引起百姓动荡不安,故而他希望阿舍前往案发地查探,看是否能从中查出蛛丝马迹。
素有侠肝义胆的阿舍自是欣然应允,然而真正让她担忧不止的却是石头和尚接下来所说的话:最近一次发生抢案的地点正是妹妹阿得前往出诊的牟平县!
途经临汾的阿舍也没想到会在此地与授业恩师于二娘不期而遇,师徒重逢自是不胜欢喜。
然而美中不足的却是她查探杀手组织的过程,可谓几经波折迷雾重重,虽然石头师父随后也赶到了临汾相助,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尽人意。
更令阿舍感到震惊为难的是:阿得竟然爱上了一个疑似杀手组织成员的男人。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也着实让她措手不及:先是于二娘因被怀疑是杀手组织首脑而负气出走,她几番追寻无果,又没能将阿得喜欢的那个名唤骆日的杀手带到临汾面见石头和尚,为此阿舍还特意向师父请罪,好在石头和尚体谅她和阿得姐妹情深,并未放在心上。
再则是,正当师徒二人在临汾客栈商讨如何让杀手组织首脑显出原形之时,骆日却突然找上门来刺杀石头和尚,言行间还透露出了阿得已经落入杀手组织主人手中的消息。
石头和尚故意放走骆日,并授意阿舍盯紧骆日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从暗无星月到日上三竿,阿舍一路尾随紧追,途中忽然发现有一只鹰隼在半空不住盘旋,随着她仰头的动作,鬓边一截雪青色发带拂过眼帘,异彩流光一闪而过。
阿舍懊恼地拍了下额头,这才想起因连日奔波她竟险些忘了与石惊天的约定,也难为了这只鹰隼竟当真能瞧见藏于发带之中的特制丝线折射的光芒,一路寻至此处。
她从鹰爪间取下帛绢,趁骆日歇脚时匆忙寻来笔墨,边看帛绢的内容边提笔准备回信。
阿舍虽算不上细致入微,但她有时直觉准得惊人,好比此时她就发觉,较之一个月前从字迹到措辞都带着无法遮掩的悲愤与锋芒,这一封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绪已然平和了许多。
不论石惊天是否已经想通,又或者是否开始释然,至少她能感觉到,他没有那么难过悲伤了,这大概是阿舍最近这几日唯一收到的好消息。
回信才写到一半,就因骆日起身往街上走去的举动而中断,随后又被一个乞丐胡搅蛮缠拦路,以致失去了骆日的踪迹,阿舍愤愤地在信末写下她对那个乞丐的身份猜测,看着鹰隼携带回信消失在天际,她吐了一口浊气,振作精神将追踪的目标转换到那个乞丐身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人定是骆日的同伙,阿舍就不信这回她还能把人给跟丢了,哼!
晚霞渐淡,百鸟归林。
玉云山庄。
石惊天从内室踱出,负手站在阶下,抬眸看了眼庭院上空长鸣不止盘旋数圈的鹰隼,缓缓抬起手臂,雪白衣袖边缘的银丝暗纹流转出一抹异光,墨色鹰隼疾冲而下。
冷氏兄妹看着被主人喂养了数日的赤冠白鸽从檐下飞出,径直落在墨羽鹰隼头上一阵扑棱,还用力啄了几口,那副娇蛮活泼的模样俨然与它的女主人有几分神似。
冷雨正站在石惊天身旁,对他神色间的变化一览无余,自然也能清楚地看到他不自觉舒展的眉心和眸底一闪而逝的笑意,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守完白玉夫人的末七之后,主人看起来心无波澜,仿佛已经走出了丧母的悲痛,至今为止,也只有在收到阿舍姑娘每隔三日一次的来信之时,他的身上才会有那么一丝鲜活气息。
石惊天摩挲着阿舍的回信,还没来得及细究内容,但单看那飞龙舞凤的字迹,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心爱的姑娘时而奋笔直书、时而懊恼蹙眉的情形,灵动娇俏之态让人思之莞尔。
阿舍执意要求他定期回信的用心,石惊天当然明白。
她也未尝不愿意留在玉云山庄陪伴他,但他们之间还夹着她师父,那人又被自己所伤,于情于理,阿舍都应该返回苦竹精舍照顾那人。
石惊天淡淡一笑:除了尽孝,阿舍想必还虑着替他在那人面前稍稍缓和些父子情分。
她总是这般,看似强硬任性实则心软又体贴。
石惊天返回内室,瞥过床尾齐整摆放着的素面鹰纹寝靴,径直走到书案前。
案上有个锦匣,旁边搁着一封折痕明显的新纸书信,显然不久前被拆阅过,且不止一次。
匣内最上方是一个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田黄冻带钩印,盒子下方压着一个锦囊和一叠信札,囊中藏着的是那夜阿舍试剑削断的半截秀发,锦盒最底夹层则是···阿舍的庚帖。
石惊天将刚收到的信笺摊开置于书案上,仔细阅览。
在上一次的传书中,阿舍已经跟他提过前往临汾追查杀手组织的事,也提及了她那位久别重逢的于师傅,石惊天想着阿舍有那位师傅和师丈相助,应当不至于孤身犯险,所以起初他的神色还算轻松,但看到后半段他的薄唇逐渐抿成一线,面色也转而凝重起来。
冷氏兄妹追随石惊天数年,颇为了解他的习性,知道主人拆阅书信时不喜有人打扰,故而冷雨去了东厨安排膳食,冷炎则守在庭院门口随时等候传唤。
廊下传来扑翅声响,墨隼白鸽高飞入云,冷炎甚至没来得及细看,就觉一道身影闪掠而至,他愣了下,看清了握剑疾行而出的正是石惊天,急急追上:“主人,是要外出吗?”
石惊天并未停顿,径直向前,沉声吩咐道:“冷炎,我去一趟临汾,山庄诸事暂时交由你和冷雨掌管,若有要事,派人依据墨羽所在传讯于我。”
说完,他不待冷炎答话,施展轻功腾跃而起,几个纵身起落就出了山庄,直奔山林而去。
石惊天直视前方,薄唇紧抿,眼神冷冽,昭示着他的心急如焚。
阿舍身处险境,他怎能不急!
尽管她报喜不报忧,言辞间也多有避重就轻,但阿舍到底不善说谎,根据她在信中轻描淡写透露出的几桩变故,石惊天设身处地,倘若他是杀手组织首脑,那么他必定会趁机设局,联合围杀追踪之人以绝后患,彻底断了石头和尚一臂。
石惊天根本不相信,也不指望那个叫骆日的杀手会因为心悦阿得而对阿舍手下留情。
经历过母亲白玉一事,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
而事实也正如石惊天所料,阿舍此刻正吃力地应对着骆日与另外两个杀手的联合围攻。
纵然她近年来得遇名师指点武功大进,但到底孤身难敌众手,对方又都是职业杀手极善杀招,阿舍渐渐就落了下风,险象环生。
数次惊险避开致命杀招,阿舍反而越发冷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追入林中会有危险,紧追不舍也不过是希望能从骆日等人身上套出阿得或者杀手组织的消息,可不是为了送命的。
察觉自己力有不敌,纠缠下去只怕再难脱身,阿舍反守为攻,接连使出几式精妙绝招。
恰在此时,那个入林前曾暗示她知难而退的杀手突然露出一处空门破绽,阿舍来不及细思,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一跃而起,成功脱离三人合围,正准备朝林外逃离。
忽地,天空传来一声鹰隼长鸣,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阿舍!”
阿舍心底瞬间涌上无限喜悦,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反手挥剑,下意识就使出了与石惊天联手改创的那式“回顾一盼”,如同追击中骤然勒马回枪横扫,让人猝不及防。
那厢,石惊天一招气若长虹的“秋风扫叶”也到了,两人的剑势一上一下横断而过,直将骆日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闪躲。
其中一个杀手功力最弱,身法滞后了一瞬,便被当胸划出一道血痕。
无端端杀出一个明显与阿舍相识的高手,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厢配合更似心有灵犀,杀手三人连一招都未接满就有人受创,见势不妙,三人立刻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撤退遁走。
临走之前,那个乞丐装扮的杀手不知为何往阿舍的方向瞥了一眼,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双冷漠肃杀宛如浸过寒冰的凌厉凤眸。
穷寇莫追,再加上激战多时,饶是阿舍想阻拦也有心无力,再者···
她又惊又喜,仰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剪水双瞳盈满笑意:“惊天?真的是你!”
杀意与防备齐齐收敛,石惊天回身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柔软,一路上提着的心终于安稳落下:“阿舍,有没有受伤?”
阿舍摇头,迎上他温柔关切的眼神,微扬下颌得意道:“当然没有!我虽然不敌他们三人联手,但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一来,我就反败为胜了!”
她一副兴致勃勃全然没将方才被围攻一事放在心上的模样,石惊天心下气急又后怕,语气也重了几分:“阿舍,你为何明知可能是局还紧追不舍?万一对方安排的杀手并不止这三人,又或者杀手主人亲自出手,你岂不是自陷险境?江湖险恶,你怎能这般松懈大意!”
“···我也是着急查出阿得的下落嘛。再说了,我追踪他们一日,他们有所顾忌就会减少作案,那其他富商大户人家也能安全一些。”
石惊天眉目肃然的严厉神态与石头和尚颇有几分相似,阿舍到底有一瞬的心虚,但她才不会怕他,随即又笑盈盈道:“而且我见打不过就跑了呀,若非听到你唤我,我早逃出去了!”
石惊天凝视她的笑颜,一时无从反驳,也的确拿她没法,只得无奈道:“阿舍,倘若我要求你万事先以自保为重,你即便答应了也不会照做的,是不是?”
阿舍难得支支吾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发丝,目光游移虚晃,不敢与他对视。
见状,石惊天反而气消了大半:“既然如此,那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闻言,阿舍抬眸不解地看向他,石惊天却挑了下眉淡笑不答,他环顾四周:“我们先离开这里,寻一处清静开阔之地再细说,正好我也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阿舍知道石惊天尚在热孝本不该出门,只是因为心系自己的安危这才匆匆赶来,他又向来喜静,这一路多半是避开了行人,更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停留,所以入城大抵是行不通了。
她想了想,带石惊天去了自己初至临汾时曾落过脚的废弃茅屋。
动身之前,阿舍还不忘让赤冠白鸽传讯给石头和尚,大致告知了自己曾遇袭脱险之事,却对石惊天现身临汾只字未提。
二人并肩而行,阿舍没有提及任何旧事,而是闲话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
石惊天心知无论是刚才传讯的隐瞒还是此时的漫步闲谈,都是阿舍在照顾他的心情,这份熨帖着实让人心暖又新奇,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一尊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对待。
日影西斜,阿舍才将近日的变故逐一道明,石惊天听完后也得出了阿得暂时安全的结论。
最信赖的两个人所推断的结论并无二致,阿舍又想起今日自己与惊天联手对那几个杀手造成的震慑,一直为阿得悬着的心总算稍安了些。
想必在杀手组织主人的眼中,阿得可利用的价值又多了一层,这样才好,她才能更安全。
猎户废弃的茅屋里,阿舍手法熟稔地搅拌着一小瓮菌菇汤,木勺舀起汤汁浇下,碗底的干粮被浸泡得松软,散发出一股稷麦香和山鲜味,令人食指大动。
石惊天逆着光从屋外走进来,一手持剑,一手则提了个装满清水的干净水囊,水囊的绳索摇摇晃晃,悬挂着十数个不大不小的莲蓬。
阿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一眼就瞥见了他手上的东西:“这莲蓬···”
她看起来有些迟疑,欲言又止,石惊天反而神色如常,极其自然地将东西递了过去:“后面山坡下的溪涧旁有个石潭,里面长了些野生的莲蓬,阿舍,我记得你喜欢吃新鲜的莲子。”
阿舍伸手接过,咬了咬唇,心下一横,直截了当地问他:“惊天,你想吃莲子羹吗?”
石惊天微微一笑,眸色柔和:“我想。”
这个答案让阿舍眼眸一亮,随即喜笑颜开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做!”
看着连动作都带出雀跃的阿舍,石惊天莫名觉得自己从体躯到心魂也松快明朗了几分。
两人就着菌菇汤和干粮简单用了一顿晚膳,阿舍按照白玉曾教她的方法熬制莲子羹。
刚采摘的莲子鲜嫩清甜,不多时就煮成绵软沙糯的羹食。
阿舍将莲子羹稍稍晾凉了些,盛入碗中递给石惊天,自己则捻起他剥好的莲子细细品尝。
剔除了苦涩莲心的莲实,脆嫩清爽的口感让她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石惊天垂眸啜饮一口,齿颊清香回甘,甜的来源并非寻常饴糖或者蜂蜜,而是无香味浅的甘露蜜,这种少见的调味用料陌生又熟悉。
阿舍偷偷觑他神色,有些拿不定他此刻的心思,故作轻松问道:“怎么样,合口味吗?”
“···当然。”石惊天回神,将阿舍的忐忑看在眼中,他温声道:“本以为我再也尝不到这个味道,未曾想你已经得到了娘的亲传,看来以后我有口福了。”
听他主动提及白玉,显然已经真正接受了母亲亡故的事实,阿舍心念一动,当下也不再刻意避讳,促狭道:“你先喝完这碗再说吧,以后还远着呢,下次你想喝就没那么容易了!”
捧在掌心的木碗羹汤余温未散,灼而不伤,暖而不烫,石惊天笑了笑,任由她得意调侃。
颗粒饱满的莲子被他挑出来剥给了阿舍,留做制羹的并不多,只够煮出这一小碗,石惊天像是在品尝某种美味佳肴慢慢喝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玉佩,拉过阿舍的手放在她掌心。
“这是···伯母的玉佩?”阿舍一眼就认出此物,毕竟不久前她还曾随身佩戴过。
石惊天将她掌心合上,微一颔首:“对,就是之前你还给娘的那块玉佩。娘虽然心中有气,但她其实早就后悔了,原本还想亲自送回给你,只可惜···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闻言,阿舍不禁眼眶微热,连忙双手捧住,心下也是感慨万分。
她带着几分眷恋和怀念细细摩挲了几下,清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
阿舍将玉佩贴身收好,抬头时瞥见石惊天眉眼间流露的情绪明显比先前低落了些,她托腮想了想,突然坐直了身:“对了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要与我商量什么事呢!”
她原本只是故意转移话题,却没想到石惊天脸色又是一变,甚至面露几分踌躇难色,抿唇低声道:“阿舍···我想将无痕山庄盘出去。”
想到母亲练功的那间密室,以及母亲与郭放···对决身亡的情形,他实在无法面对。
石惊天不敢看阿舍。
因为那里还有他们的新房,白玉甚至特意带阿舍去看过,并且按照她的喜好铺陈摆设。
乍然听闻石惊天这一打算,阿舍确实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有所思道:“你是想用这笔银钱···去安顿更多的病人。”
“是。”没想到阿舍居然能一下就猜到他的用意,石惊天抬眸,见她目带欣慰鼓励,丝毫没有任何不赞同的神色,他绷紧的心念一松,接下来的话也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其实···在最初搬迁的计划里,无痕山庄本该作为你我成婚的新宅,但此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你或许会更愿意看到这些银钱用在更需要的人身上。”
“当然!”阿舍毫不犹豫地接口,直直与他对视:“这件事,我绝对支持你!”
紧接着,她肃然的话音转柔:“我也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至于新宅···”
阿舍的语声越发温软,食指轻点他左侧胸膛,粲然一笑:“心安的地方,就是新房。”
石惊天心神澎湃,再没有什么能比爱侣的支持更让人坚定决心。
他握住阿舍的手,郑重许下承诺:“阿舍,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苦竹精舍,我会在长安城外再择一处清幽之所,不会让你离精舍太远,以后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阿舍笑着摆手:“若非必要,无需多费这笔银钱,玉云山庄离精舍其实也不算远,以往我和师父还有阿得也会各处奔波,分别三两日是常事,我倒挺喜欢这种行走江湖的感觉。”
石惊天并不意外阿舍的回答,但他心中早有决断,因而也并未再继续强调什么,顺着她的话势接口道:“比起打点生意,我也更喜欢仗剑天涯,游走天下。”
“这也是我所愿!”
阿舍喜形于色,抚掌道:“我一直觉得私账的银钱不需要攒太多,能维持生计就足够啦!我也不挑食,但凡干净能入口的我都吃,反倒是你爱吃甜口,幸好我还算擅长做点心,应该饿不着你。再者,你我二人有手有脚,日后也总不至于一事无成,坐吃山空···”
她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起来。
石惊天也哑然失笑:“阿舍,我只是说无意专注于此道,并不代表要将山庄的经营全然抛开手,无论如何,总归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吃苦。”
阿舍脸颊微热薄羞,扬起下颌反呛:“哼,先前也不知是谁说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我!”
莫名被扣个了如此严重的罪名,石惊天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阿舍是故意歪曲他在林中说过的话来打趣,他一时忍俊不禁,但很快又收敛,正色道:“说到此事,阿舍,经此一战,想必你也发现了你所习剑法路数的不足之处,虽然灵巧有余,但明显欠缺锋芒。”
“石···你师父多半也是见你底子薄弱,所以只教你凭灵巧取胜,并未传授你更高一层的以气运剑。如今你内力渐长,以后练剑需得在力道和剑气上多加强,不能再一味取巧了。”
提及武功,阿舍不由收摄心神听得格外认真,她也发现了石惊天身上气势更盛,有种利剑出鞘的锋芒毕露,不过对着她倒似稍稍卷了刃:“惊天,你的功力似乎增进了不少。”
石惊天颔首:“我找到了母亲遗留下来的功法心得···”
瞥见阿舍陡然色变,他连忙解释安抚道:“是无需吸取幼童精血也能修炼的那种,再加上这段时日心境的变化,我略有所悟,是以修为有所进益。”
石惊天在守孝期间整理翻阅了白玉的手札遗物,其中就有她从九冥玄功中总结出的心得。
原来白玉经过十几年的殚思竭虑,终于找到方法摒弃了吸取幼童精血这一残忍功引,对九冥玄功的心法取精用宏,纵然改进后的功法收效缓慢微薄,远不如原来那般易练速成效果显著,却也足以让石惊天在内功造诣上更进一层。
听完他的解释,阿舍这才放下心来,她颇为懊恼道:“师父也曾跟我提过,心境确实会影响修为,可惜他老人家总说时机未到,还没教过我该如何领悟,想必是我的境界不够。”
“···他没教你是对的,你先前根基尚浅,不宜领悟过于驳杂的修炼法门,以免误入歧途走火入魔,但如今你内功已有小成,我再助你一臂之力,便可往更深一层去顿悟。”
石惊天深知,阿舍只是吃亏在启蒙太晚根基太浅,单论武学资质她其实并不输于自己。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武学之道他先行一步,就可以领着阿舍少走些弯路,即便遇到瓶颈难关,她也有经验可循。阿舍吃过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他怎舍得她再多吃一丁点苦。
阿舍还没想明白他准备如何助自己一臂之力,石惊天则看了看天色,落日黄昏,余晖退散,正是阳尽阴生之时。
石惊天示意阿舍与他盘膝对坐,徐徐说道:“阿舍,我知道你肯定会继续追查那个杀手组织,也总有你想要去救的人,为了让你能多一层自保之力,我将一股真气传给你,接下来你需要将它好好融贯化为己用,我会为你护法。”
“别担心,这个方法的确会折损我的功力,但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恢复。后日是娘的生祭,我明日一早必须出发赶回玉云山庄,不能陪你追查到底。若你无法自保,我不放心。”
原本还在犹豫迟疑的阿舍被石惊天说服,终于点头应下。
石头和尚修练的是纯阳刚一脉的内功,但他传授给阿舍的内功心法却是白玉曾修习过的阴柔路数,与石惊天可谓同承一脉,正因如此,石惊天才敢将真气直接传入阿舍体内。
这件事,还是那日在玉云山庄,阿舍为昏迷的石惊天捋顺内息才发现的端倪。原来石头和尚和白玉之间的关系渊源,早就暴露在他二人眼前了,只可惜,当时的他们没能及时发觉。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阿舍全神贯注沉浸其中,运转内息将真气慢慢导入奇经八脉,想来很快就能尽数融贯。
不多时,石惊天调息已毕,抬袖拂去额上细薄冷汗,悄无声息地走出茅屋。
他仔细留意四周的动静,以防正在运功的阿舍被惊扰。
蓦地,冷冽的凤眸转而凌厉上挑,宛如一把寒刃直直射往某个方向。
风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