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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我和毛西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留在越国,不去任何一个国家,直到找到姑姑为止,我们会带她离开这个伤心地,离开范小春,离开战火和硝烟。到那时候,我们依旧是一家人,快乐的一家人,我们可以再建立一个村子,浣纱、跳舞。

      可当我再次见到姑姑的时候,越国已经向吴国投降了,越王勾践成了俘虏,所有越国的子民都成了阶下囚,成了俘虏国的国民。

      范小春,哦,不,该改口叫范蠡了。

      是范蠡亲手把姑姑带到我们面前的,姑姑扑进我怀里哭,我越过她的肩膀恶狠狠的瞪着范蠡,他一脸愧疚的别开脸。

      他说,越国败了,吴国准备向越王和越国的子民讨债,吴王看上了越国的女人。

      我心里一紧,问道:“是谁……”

      他说:“就是西施。”

      我把姑姑交给毛西,箭步上前,狠狠地打了范蠡一个耳光,我怒吼道:“她是你的妻子!”

      他很平静,说道:“我们都是越国的子民,越国有难,国耻在身,国将不国,何以为家,我身为越国的士大夫,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妻子!”

      我道:“所以……你们这些男人的失败,就需要女人为你们偿还。”

      范蠡说得对,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可是,要成全一个国家,却要以牺牲一个女人的幸福为代价,这样的国家,即便成了,也不值得尊重。

      *

      我和毛西陪在姑姑身边,一待就是三年。

      姑姑用了三年的时间学习舞蹈和体态,力求在言谈举止之间尽善尽美,以期得到所有男人的目光。在这期间,所有见过姑姑的越国男子都为其着迷,所以我们都相信夫差也会的,因为他也是男人。

      只有毛西,他的眼里从看不见姑姑,他只是陪着我,安抚我,照顾我,就像他对我做过的承诺一样。

      毛西总是对我说:“等越国翻身了,咱们就离开这里,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我也总对他说:“到那时候,我也不再浣纱了,浣纱女的命运都不好,我情愿做个农妇,陪你上山下海。”

      毛西说,他会带我去最西方的秦国。

      我问,难道秦国就没有战火了么?

      他说,秦国最大的敌人就是匈奴,需要建造万里长城抵御外敌。

      我问,为什么到哪里都有侵略和杀戮?

      他说,所有诸国都是周朝的延续,对抗异族,总比诸国自相残杀的要好。

      我问,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他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那是打不完的。

      我想,要是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我不忍心伤害的,那人就一定是毛西。尽管我也时常有种想法,以为他心里仍是有姑姑的,只是不忍我孤单,只是碍于承诺在身,所以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

      在这三年里,我们几乎没有见过范蠡,但我却记着他在陪伴越王前往吴国受难前,所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待期时,忍其辱,乘其败。”

      我想,也许他是对的,但这样的选择,实在太痛苦。

      *

      所有人都知道,当范蠡再度出现之时,就是姑姑前往吴国之日。那一天不会太远,却没有人能预言是哪一天。

      直到一日清晨,在我陪着姑姑踩鼓点练舞的啥时候,毛西带来了范蠡。

      范蠡变了,他一脸风尘仆仆,长长地发披散在肩膀上,撒了一背,就像一件纯黑色的斗篷。他的眼底充满了沧桑,他的嘴角破的白了皮,甚至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新新旧旧的伤口,我知道,他过得很苦,因为越王过得苦,他作为越王的臣子,绝不能比身为奴隶的越王过得好。

      姑姑走近范蠡,范蠡没有像毛西搂住我那样搂住她,只是行了个礼,说道:“奴隶范蠡前来迎接西施娘娘入宫。”

      我眼睁睁的看着姑姑的背影摇摇欲坠,却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我上前再给他一个巴掌,也只会令姑姑更心痛。

      而范蠡,他便只会说“士为知己者死”,永远不会说“为西施而死”。

      他的知己,只有勾践。

      *

      我陪着姑姑走进了吴国的王宫,我陪着姑姑承受王宫内女眷的白眼,我陪着姑姑背负王公大臣们的非议,度日如年。

      在这段时间里,我见不到毛西,她也见不到范蠡,我们身处狼穴,日夜难安。

      吴王夫差,他很喜欢姑姑,他也从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欢,他用钱将这种喜欢堆砌成了春宵宫、馆娃阁、灵馆和响屐廊。

      他们夜夜笙歌,他们整日为水戏,他们沉迷于响屐舞。

      夫差渐呈疲态,但他乐此不疲,朝政、治国之道,已经被他抛诸脑后了。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夫差很开心。

      可姑姑并不开心,我曾问过她有没有想过永远留在吴国,劝诫夫差振兴国家,做他一辈子的女人,做整个吴国最受宠的女人。

      姑姑说:“勾吴夫人下场凄惨,她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以色事人,何以长久?”

      勾吴夫人,我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是被我和姑姑联手害死的。以前的勾吴夫人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常年居于宫内,早已被权力和阴谋腐蚀殆尽,当容颜老去时,她也不再是个美人,只是个弄权者。

      我说:“那么,如果吴国真的灭了,夫差败了,姑姑,你会开心么,你会心安么,到时候你又能去哪里?”

      姑姑不言,但她的笑容已经给了我答案。

      范蠡,又是范蠡。

      *

      我一直知道姑姑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范蠡,但我从未想过,范蠡曾经的答案却不是姑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吴国王宫被打破之日,夫差冲了进了,一把抓起姑姑,说要带她离开。

      姑姑甩开他的手,告诉他,她的夫君是范蠡,从来都是。

      夫差怒红了眼,拔剑相向。

      我挡在姑姑身前,对夫差道:“你还记得昔日是谁求过你么!”

      夫差顿住,说:“是你,我记得。”

      我说:“当日你应承我,他日一定以命相报,如今,我要你留下她的命!”

      我从没告诉过姑姑,我和夫差早就相识,连毛西和范蠡都不知道。那是在我们到吴国之前,在夫差刚刚丧父最潦倒的时候,我救了他一命,喂了他一顿饭,令他和他的几个部署有力气和走散的军队会合,临走前,他对我说:“他日再见,定以性命相报。”

      如今,我便要讨这个债。

      往事步步倒退,重现眼前,夫差正当犹豫,我说:“越国战败,吴国有权利讨债,你也有权利为你昔日阵亡的父王讨债,可我救过你一命,我也是你的债主。我只要求我姑姑活着,你可以杀死越国任何一名奸细泄愤,只有她不行!”

      夫差举起剑,指着我,道:“就算我杀了你,也一样?”

      我仰起下巴,说:“你杀吧,只要她活着。”

      “咣当”一声,门口发出一阵巨响,一个矫健的身影跳入了殿内,那人也拿着剑,剑上染满了鲜血,他一身黑色的盔甲、黑色的发,也是血淋淋的,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小湿!”

      毛西几步冲了过来,撩开夫差的剑,以剑护身,挡在我身前,就像当初保护我一样。

      我的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被这王宫里的人冻伤的心坎再也不冷了,就只因为他的出现。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为什么姑姑对范蠡那么执着了,因为希望。

      只要心底有个希望,人就能活着,就能有个盼头。

      也许,她爱的不是范蠡,是范蠡能带给她温暖的感觉。

      *

      夫差饶过了姑姑,他这样对她说:“你走吧,我不杀你,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是我大错特错。”然后,他又对我说:“你的恩,我也报不了了,如果今日就此去了,就算把命还了你。”

      毛西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姑姑,一起冲出了宫殿,他一边单枪匹马的对抗零零散散的吴国兵卒,一边又要护着我们,很是吃力。

      于是,我也把心一横,捡起地上的剑,尖叫着刺向所有企图对我和姑姑不利的敌人。

      我的剑被人打掉了,眼见着对方刺向我,毛西回身挡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的一声,那人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有另一人一剑挡在我的面前,他依旧散着发,一脸风尘和疲惫,在他刺杀敌人的刹那,情急之间喊了一声。

      我听得真真的,他叫的是“小湿”。

      姑姑扑进他的怀里,一遍遍捶打着他,哭喊着叫着“少伯”。

      而我,只是笑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看着正看着我的范蠡,看着他怀里那个一直忍着眼泪不啃直到此刻才崩溃的女人。

      然后,我回头,看向毛西,他在笑,我也在笑,我把手交到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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