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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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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除了父亲的旧时好友,还有许多商人与权贵。我不善于应付这样的事务,只能维持礼貌的微笑装聋作哑。一位商人与我谈起甲骨文,并频频向我敬酒,难缠极了。我皱起眉头,极不情愿地拿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忽然听见有人喊我。
“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回头看,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上前来,一脸惊讶的模样,笑着对我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今日下午在书店,您将书让给了我。当时匆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终于有机会放下酒杯,转过身笑着说:“我叫周晏兮。”
吕望之眉头微动,直愣愣地僵在原地,张大嘴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原来你就是周博士的女儿……怪不得那个店员要笑呢。”
我淡然谢道:“先生谬赞。那都是父亲的声誉,对于甲骨,我还只是个新人。”
敬酒的商人早已经离开,吕望之细细地看我,轻声问:“周小姐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歉疚地笑了笑,表示默认。
他点点头,替我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说:“那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我怅然地看着他:“提前离场似乎不太好。”
吕望之看着我,忽地粲然一笑,挑眉说:“无妨,这是我举办的聚会。”
我坐上黄包车后,仍对自己的早退行为心怀歉意,吕望之绅士地宽慰我:“一场聚会,能让我认识周小姐,已经非常值得了。”
回到永观巷时,秋风沾寒意,我牙齿颤抖,刚跑进门便听见许姨的叹气声:“常维辕的人又来了,又送了一堆没用的物什。”
我闷声应了,到桌边挑拣了两三颗脆枣,钻进自己房中。
房里仍挂着白布。距父亲故去已有一月整,整座宅子挂了白布又撤掉,只有我的房间里仍然挂着,我很想念他。
父亲是当代著名学者周仰恪,以研究甲骨享誉全国。从前家中人丁兴旺,后来哥哥上了战场尸骨无存,母亲生出万千愁丝,不久也郁郁而终。父亲带着他的学生们万里奔波,争分夺秒地从战火中抢夺甲骨碎片,一日他起夜摔倒,谁知竟一病不起。
父亲卧床时,将他百般呵护的文字托付给我。那时常有人上门说媒,要娶我、敬我、疼我,父亲的一一回绝。
“周晏兮,你要做一个自由独立的新女子。”这是父亲对我最后的嘱托。
父亲的葬礼来了许多各怀心思的人,其中便有常家大公子常维辕。他父亲经商富甲一方,大费周章送常维辕从政,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军职,在南京城颇有权势。早年间,父亲和常家私交甚好,自从常家从政后,父亲便与他们疏远了。
常维辕曾三次上门提亲,那时父亲没有同意,他不愿让我卷入政治圈。父亲故去后我已举目无亲,再无人帮我遮风蔽雨,周宅之外风云诡谲,我和甲骨成了抢手的棋子。
我翻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起白天的学生游行,父亲的学生们被捕了,我无法坐视不理,但我双手空空,无可奈何。
我也许可以求助于常维辕,而他想要的无非是我嫁给他。被抓学生的家人们来周宅哭过几回,我实在于心不忍。人命如草芥,他如今以那几个学生做棋子,来换取我这枚更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