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安然许许

3、第三章

　　廖成亮第二天十来点才起床，又在餐厅遇到沈飞。
　　他的金主傅炎似乎已经早早离开了，这也导致沈飞情绪大不如昨天，饭都吃得不香。又或者他早起陪傅炎吃过早点，然后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现在是第二顿早饭，所以才这么没胃口。就见他慢吞吞地把面包撕成很细的一条一条，每一条都沾一下奶酪酱，再往嘴里放。
　　廖成亮走到他身边，装着一副自然地问，“傅先生已经出发了？”
　　沈飞情绪不高地说：“是啊，六点多就走了，赶飞机。”
　　这边早餐也是点餐制，廖成亮随便点了些东西把菜单本还给服务员，装得漫不经心地问：“冒昧地问一下，你和傅先生什么关系？”
　　如果傅炎在边上，廖成亮是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但他不需要太在意沈飞的感受，所以问得很直白。
　　沈飞像是意识不到他的突兀，笑着说：“他是我男朋友呀，没看出来吗？”
　　呵，可要点脸吧。
　　“哦。”廖成亮挑着眉，捡了个桌上的小零食放进嘴里，“猜出来了，不太确定。”他见沈飞说完这话没有一丝羞愧，反而笑得洋洋得意，实在碍眼，忽然生出恶心一下对方的想法，“因为之前一直听说傅先生和他太太夫妻和睦，非常恩爱。原来并不是那样的，新闻媒体的报导和各种传言都有可能是假的。”
　　沈飞这回果然笑不出来了，虽然没露出生气的表情，但也不再看廖成亮，吃面包的动作变得更慢，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啊。”
　　廖成亮原以为自己这么一搞，两个人关系算是僵了，接下来的拍摄都得大眼瞪小眼。但沈飞像个缺心眼，一点都不记事，早饭还没吃完他已经恢复如初，把椅子往廖成亮这边挪挪，天南地北地侃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他俨然已经把廖成亮当好哥们看待，搂着肩膀，称兄道弟。
　　廖成亮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对着这么热情的人一直冷着张脸，只是对于他的搂肩搭背会感到别扭，毕竟对方喜欢男人，并且自己还撞到过那么鲜艳的场面。

　　拍摄的合作方要到下午才来接他们，但具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他们吃完午饭又在楼上呆了会儿，打了台球、体验了影音厅的5D效果。虽然好玩的东西很多，但总担心时间不够，这样囫囵吞枣地玩儿反而不如端着手机安安心心地打把游戏。两个人没继续呆着，一道去楼下等人来接他们。
　　毕竟是家顶级酒店，楼下设施非常齐全，而且欧风建筑的特点更明显，更有吸引力。
　　两个人在楼下转了一圈，趁廖成亮去卫生间，沈飞在候区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开了把游戏。

　　廖成亮在卫生间遇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人，但又一时忆不起来，一边洗手他还一边寻思着那人是谁。
　　等离开了洗手间才猛然想起，那不是夏瑜公司的某个主管吗？
　　异国他乡，只远远扫过一眼的人也会觉得熟悉，倒也不奇怪。
　　可既然夏瑜公司的人在这儿，那夏瑜是不是也在这里？
　　廖成亮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一面替夏瑜愤恨。她是否知道沈飞的存在？如果知道会不会很难过？如果不知道岂不是又很可怜？一面他又替沈飞尴尬，万一两个人在这儿打上照面，沈飞会不会很难堪？

　　事实证明廖成亮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等他走到沈飞所在的候区，一眼注意到，夏瑜就站在不远处。
　　两个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对方，沈飞专心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打得眉飞色舞，偶尔还开个语音和队友交流两句。
　　夏瑜则和她同行的两位主管交流着什么，旁边站着推行李的助手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和傅炎很像，叫傅小遇，廖成亮之前见过两次。
　　廖成亮悠悠地叹了口气，尽量调整出个合适的表情，朝夏瑜他们走过去。
　　“这么巧？”其实也不算意外，这家酒店在国内很出名，许多来巴黎出差游玩的有钱人都会选择住在这里。
　　夏瑜听到声音，转身看过来，“老廖？你也来出差？”
　　廖成亮挠着后脑勺，“其实是来参加我姐婚礼，然后临时接了个活儿。”
　　夏瑜又习惯性地别耳边的头发，“你姐姐结婚？恭喜，帮我带个祝福。”
　　“谢谢，你们是今天才过来吗？”
　　旁边一位主管帮忙解释，“其实前天就已经过来了，但是昨天伯尔尼那边有点事，也算是临时接了个活儿，过去了一趟，现在要重新登记。”
　　几个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拿着他的玩具水枪往旁边走开了。
　　大学生模样的小助理忙放下行李跟过去。
　　虽然还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廖成亮的心思却已经完全不在这儿。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傅小遇走到了沈飞的边上。
　　小孩水枪里的水在进酒店之前已经清理掉了，但还有些残留。傅小遇用枪管对着沈飞一顿滋滋，难免有些水渍喷到他的脸上。
　　沈飞最初没有抬头，只是抹了把脸，对着手机说了句话，才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边上的小孩。和平时笑意盈盈的样子完全不同，他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异常。
　　小孩并没有收手，还在努力从手枪里挤出水来朝沈飞滋。
　　沈飞又摸了一下脸，翘着二郎腿，对着小孩说：“小朋友，你妈妈没告诉你，你这样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
　　离得不远，但也不算近。沈飞的声音是故意放大了，这边的人才听得那么清晰。
　　廖成亮这下确定了，夏瑜是清楚知道沈飞和自己丈夫关系的。不止夏瑜知道，怕是连夏瑜手底下这几个老油条，甚至这个几岁的小孩儿都知道内情。
　　因为大家明明听到了沈飞的声音，却都装作没听到。
　　几个人连头都没转一下，夏瑜依然是那副言笑晏晏地样子，继续和廖成亮说话，“我们在伯尔尼遇到了一个人，你还认识呢。你猜是谁？”
　　原来是个公开的秘密。
　　“呃……不知道。”廖成亮心不在焉的回答。
　　“是彭川。”
　　“哦？他居然在伯尔尼，之前就听说他带着媳妇出国旅游了，就是不知道去了哪儿，居然和你遇到，真是巧。”

　　这边聊得开心，那边的沈飞却很烦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讲道理听不懂，用武力不好下手的年纪。偏偏这孩子对沈飞有恶意，还没人管。跟过去的助理只意思性地说了两句，“小遇不要这样哦~不可以哦~”
　　小孩却是变本加厉，见水枪不出水，他就直接用长长的枪管往沈飞脸上戳。
　　沈飞被戳了一下额头，伸手抓住枪管口，顺着这个力道，用这把长管水枪的另一头抵住小孩的胸口，轻轻一推。
　　小孩踉跄了一下。
　　刚加入装聋作哑组的廖成亮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视线，看得是心惊胆战。
　　还好，那个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助理这次倒是眼疾手快，扶住了孩子。
　　小孩还是吓了一跳，眼看着要哭起来。
　　沈飞一脸漠然，翘着二郎腿往这边喊话，“那边的女士，麻烦你管好自己的孩子，真是没素质。”
　　而这边静默的气氛下隐隐生出了一股火药味。
　　半晌，夏瑜才转过身，却是心平气和地对傅小遇招招手，“小遇，过来。”
　　给夏瑜他们办手续的同行人这时恰好也回来了。夏瑜安抚完受了委屈的傅小遇，跟廖成亮打过招呼，便走了。
　　廖成亮目送他们一行人走远，才回头看向沈飞。沈飞居然又开了把游戏，没事儿人似的。
　　廖成亮忍不住感慨，这小三当得真是嚣张至极。
　　可是，他到底在嚣张什么呢？不过是仗着那个男人的宠爱。
　　然而，男人的新鲜感能有多持久？只闻新人笑的情形迟早也会在他身上看到。在廖成亮眼里小三也分三六九等，那种蛰伏隐忍，最后逆袭上位的是上等，属于有大本事的；安安静静不争不抢，一心一意‘爱’着自己金主儿的是中等，属于有大智慧的；沈飞这种敢嚣张到正妻面前，认不清自己地位就是属于下等的。
　　这种人廖成亮见得多了，没见哪个有好下场。

　　沈飞这个人是真不记事儿。一把游戏结束他好像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情，也完全没把廖成亮和夏瑜认识，甚至可能是朋友的事儿放心上。
　　下午拍摄，廖成亮又发现，沈飞至少工作的时候专业认真，而且是很有天赋的。他的镜头感很好，好到明明是带着偏见上场的，可拍着拍着廖成亮完全忘记了镜头对面的是个什么样人。
　　因此，回程的路上，坐在保姆车里，廖成亮忍不住去跟朋友打听了一下沈飞的信息。
　　认识的业内太多，一打听就出结果。
　　原来沈飞以前在秀场还挺受欢迎，挺被人看好的。他的气质很特别，笑起来很亲和，不笑的时候很高冷，而他自己能很好的掌握这个度。
　　不过可惜，他现在基本不走秀，只接片子，据说是因为受过伤。
　　“当然，也有可能是找到了更轻松，更赚钱的工作，你懂的。”朋友最后补发来一句话。

　　廖成亮歪在保姆车的车门上，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对面的沈飞。
　　沈飞正在给他那份高薪工作的领导发消息。他上车后就一直在发，有时候是语音，说‘我在拍摄的地方看到了一颗很奇怪的歪脖子树’‘我的新鞋被踩扁了’之类没有意义的内容，有时候会发图片，可能是之前自己拍的，也可能是网上的什么图，有时候也会安静下来打一长串字，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已经这样发了一路了，但对面的人一直没有回复过。
　　廖成亮忍不住想，这种人对自己金主的感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这装得也太好了，隔着手机都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如果是真的……那不自找没趣儿吗？
　　可没几个金主儿会来真的。
　　傅家前些天刚搞了个家族性质的活动，从活动到派对，都是夏瑜全权负责。傅家老爷子和傅炎的父亲傅东旭都参加了，非常给面子，他们俨然是把夏瑜当成傅家唯一的女主人看待。而傅老太太早年过世，傅东旭的夫人常年生病，前些年好像也已经在国外去世了，傅家还真就只有这一位女主人。

　　保姆车快开回酒店的时候，傅炎那边给沈飞回了电话。
　　沈飞措手不及，手机差点掉了，拿住了接通，小声问：“不是在开会吗？”
　　傅炎好像说：“休息十分钟。”
　　“哦。”沈飞用指甲轻轻地划着车窗，“我好想你啊，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时间回我。你是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吗？那午饭和晚饭吃了没有？”
　　廖成亮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撒娇，胃里翻腾，直犯恶心，他换了个坐姿，转过身去。
　　“中午吃了。”傅炎从手机里传出来声音不是很清晰，但能听到，可能就是因为不清晰，所以听上去很冷淡，甚至有点不耐烦，他问：“你遇到夏瑜了？”
　　“是啊。”沈飞还在用指甲划车窗，而且比之前稍微重了点，发出来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他嘻嘻笑了两声，说：“还有你儿子，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中了他的笑点，他笑得没完了。
　　好一会儿才停住，身体还轻轻地抖着。
　　廖成亮听得一脸懵，忍住了没回头，却还是通过车窗的反射看了眼沈飞。
　　沈飞额头贴在车窗上，右手举着手机，左手保持着指东西的动作用食指搭在车玻璃上，但总算不再划了。
　　安静了一会儿。
　　电话里传来傅炎冷漠的声音，“很好笑吗？”
　　廖成亮隔得这么远都感觉到了他不悦的情绪。沈飞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放肆惹到金主了，悄悄坐直，连呼吸都变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傅炎再次开口，却是警告：“离他们远点儿。”
　　虽然廖成亮极不喜欢沈飞，甚至巴不得沈飞像条狗一样被主子训。但不得不说，中午那情形还真不是沈飞犯贱想往夏瑜边上凑，怪他没离远点儿，实在是冤枉他。
　　沈飞却是真的心大，被训了也不难过。转头就又摇起尾巴，兴高采烈地跟傅炎讲今天遇到的新鲜事儿，一连讲了十来分钟，嘴都不带停一下。
　　要不是傅炎还要开会，沈飞估计能一直讲，一直讲，连中午吃了几粒米几根儿青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全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