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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她喜欢,那就装装看 ...

  •   从这一刻,晏席玉便知道,沈锦时慈软的心肠悲悯着这个世界。

      他一次次想验证她是不是特殊的那个,如今他得到了答案。她与皇姐不一样,她与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像对那些流民她不会有半点嫌恶,对他就亦不会有。

      他幸运的是她悲悯的千百中之一,可他却并不高兴。因为他明白,她若是那悬于九天之上的太阳,落在他身上的便不过是光的折射。

      那天晚上沈锦时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这世道的可怜人。希望他能不要砸盘子,浪费吃的,撕书本。就好像在说,希望他改邪归正一样好笑。

      他一直静静听着,第一次没有与她摆脸色耍脾气,可是她不知道,他不在乎。

      他的一颗心早就在皇宫的二十五年里黑掉了,他不在乎别人的日子如何,别人的性命如何,他只在乎自己。

      他要不折手段的活下去,然后咬穿欺辱过他的人的喉管。

      他无法悲悯世人,因为他恨透了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仇恨都是历历在目的屈辱。

      可是回去后,当他再一次想发火时,第一次控制住了双手。

      沈锦时惊喜于晏席玉的听话,没想到走这一趟说这一路真的有用,于是笑着往他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肉。

      晏席玉看出她的心思,脸色沉得厉害,但一直到吃完这顿饭,他都没有摔盘子。

      这一夜,两人第一次面临要同榻而眠的问题。

      沈锦时往中间搬了一床被子,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占他便宜。

      晏席玉的表情似乎想要白她一眼,宽了衣裳便径直躺了上去,直挺挺的好像个死人。

      沈锦时便也十分心宽的躺下,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盯着头顶的幔帐,越想睡越清醒。

      天神老爷,她身边居然真的躺着一个男人!

      清风阁厮混十二年,归来还是零经验,着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同是素觉,但同床共枕的素觉又是另一回事。

      沈锦时觉得身上好像有一百只蚂蚁,痒痒的,浑身不得劲,于是小心翼翼侧转过身子,又侧转回来,摸摸脖子,又挠了挠头。

      直到她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她朝他转过身,借着透进来的月色发现晏席玉蜷缩着身子,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他额头的冷汗湿了枕巾,里衣也贴在了背上。

      是做噩梦了吗?

      沈锦时拿出帕子,小心翼翼靠近,怕动作太大会惊到他,一点一点拭净他额头的冷汗。

      噩梦中的晏席玉身子隐隐哆嗦,他又梦到了衣服中被埋银针,被设计惊马,被下毒…

      沈锦时干脆将挡在中间的被子丢下床去,轻轻将他揽进了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柔柔拍抚。

      “不怕,不怕,我在呢,现在有我在啦。”

      而晏席玉在闻到凤凰花味道的那一刻便醒了,却故意装着还在梦中的样子,放任自己沉沦进她的怀抱,贪恋起那份宁静。

      他那昏暗无光的人生里悄然生长出了羁绊与牵挂。

      忍不住的,想靠得近些,再近些。

      第二天,沈锦时为了弥补在清风阁睡过头,没有同晏席玉一起用午膳,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也绝口没提阿昭的事。

      他似乎根本不记得做噩梦的事,起来时指了指地上的被子又指了指她,沈锦时猜他是在找她算账:不是说绝对不会占他便宜吗?一睁眼中间的被子没了,还将他紧紧锁在怀里,这算怎么个事?

      “咳,可,可能是我睡相不好。”沈锦时摸了摸鼻尖,并没有重提他的噩梦。想来他的噩梦定和幼时有关。但现在人进了沈府就有她罩着,陛下什么的去九霄云外吧!

      晏席玉的睫毛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是装睡的,当然记得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却并没有说起他做噩梦。

      沈锦时觉得晏席玉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可是他既没有发脾气,她便也没再去深究。洗漱更衣后丫鬟小厮们鱼贯而入的上菜,这是两人同桌而坐吃的第二顿饭。

      鉴于昨天晚饭时晏席玉表现良好,小葵的精神逐渐不那么紧张了,眼睛偶尔也会从盘子上移开。

      晏席玉想骂,真是什么主人什么丫鬟,不就是盘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的是传国玉玺。又更何况他还真摔过传国玉玺。

      恰是初见时的那桩事,他的好姐姐欺他失势,有口不能言,在隆冬逼他跳湖,摔死了他的兔子。

      他知道,母皇虽然看着疼爱于他,实际上无论晏长乐做什么,她都会保住她的性命与位子,甚至他,都只是为母皇理想铺路的一枚棋子。

      所以他打算自己来。

      在埋了兔子后,他将自己与晏长乐一起锁在了崇德殿,不仅用火折子点了所有奏章,还砸了传国玉玺。死死拖着晏长乐,要她葬身火海里,为她杀了他的兔子付出代价。

      只可惜,火还是被灭了。

      而后这件事被母皇捂的严严实实,将蓄意纵火说成不慎走水,他的好姐姐也因丢人亦不敢外扬。

      却也是为着此事,晏长乐也发了狠,在他喜食的莲花酥里放了砒/霜。从此他不食莲花酥。

      没有人知道他那些阴暗的残忍的面孔,只有晏长乐知道,知道他从很小很小就与她一模一样是个疯子。

      他们姐弟二人就如此憎恨着对方,无时无刻不希望对方死的在宫墙中彼此折磨。

      他不禁想,如若沈锦时知道了他原是如此,还会对他如此好吗?

      因出神,筷子微松,酱肉“吧嗒”掉在了桌上。

      沈锦时和小葵同时面露紧张,怕他又要开砸。

      难道昨天的乖顺听话只是昙花一现?

      沈锦时迅速将袖子一撸,将白皙的胳膊杵到了他面前,视死如归,豪言道:“不高兴就打我掐我咬我吧!放心来,尽管来!”

      晏席玉轻轻拉下她的胳膊,筷子探向落在了桌上的酱肉,面色平常地夹起放进了口中。

      既然她喜欢这样,他就且装装看。晏席玉如此想着,垂头继续吃饭。

      沈锦时愣了许久,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看到小葵与她一样的震惊,随之共同露出了老泪纵横的表情。

      孩子长大了!孩子懂事了!

      她连忙为他往碗里添饭:“掉了就掉了,不小心的,可以不吃的。你若不怕的话,要不之后我们养条狗,掉了就是天神老爷下酱肉雨了,喜从天降,狗子一定乐坏了。”

      晏席玉眉宇一挑,随后点了点头。

      “多吃点,你瞧你瘦的,在四月里我给你栓根绳都能当风筝飞。”

      沈锦时很是惊喜他的反应,开始乐此不疲的投喂。

      一边喂一边叭叭叭的,好像倒豆子:“你啊,这脸,这身高,哪里都好,就是太瘦,抱着一点不舒服,可硌人了。穿着袍子我都能看见你的脊骨,是不是他们不给你饭?”

      不对,宫里都是当今陛下的人,给的饭那能吃吗?

      她恍觉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忙一个急拐弯:“我给你再整两本讲故事的话本子怎么样?学烦了还能换换脑袋。”

      “不过你得先把字大致认得全了,不然话本子看起来也会痛苦。”

      “若碰到不认得的字,便问我,我讲给你听。”

      “对了,百家姓你认到哪儿了?今天我教你写‘沈’吧,以后你想骂我的时候,就可以在纸上写我的名字,突出你很生气。就像这样。”说着,她故板起脸来,吼道:“沈锦时!”

      “这样,我就知道你现在很生气,特别特别生气。”

      “不过如果是你喜欢唤我的全名,这样写也无妨。怎么样?”

      “之后我再教你写小葵,她那个‘葵’字有些难写,实在不会的话,你就在纸上画朵花,小葵会明白的。是吧小葵,你会明白的。”

      “…”小葵嘴角轻抽:“是,女郎让我明白,我都明白,都明白。”

      说罢她无语望天,画朵花到底算怎么回事,叫她小花吗?这听起来很像女郎以后准备养的狗啊!

      晏席玉的碗终于见了底,他放下筷子,皱着眉头朝沈锦时摆了摆手,指了指小葵,然后用手作耳朵状架在脑袋上,摇了摇头:不行,小花,像狗。

      这一刻小葵第一次觉得晏席玉充满了人性。

      沈锦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两下,像上瘾了一般:“怎么回事啊,我们阿玉也太可爱了。”

      晏席玉下意识想要躲开,身子却忍不住想贴近她温热的手掌,两相挣扎间身子僵硬的已经被她揉了又揉。

      见将他头发弄得乱了,沈锦时起身绕到他身后,为他重新束发,才发现他今日用的居然是她那支羽簪。

      “阿玉喜欢这根簪子?”他如此难伺候的脾气,没将这簪子砸个稀碎,想必是这簪子很得他意了。

      唉,想她费尽心思的哄着这位祖宗,却还不如一根簪子来得更得他意,居然平安活到了今天,还被他簪到了头上。

      晏席玉点了点头,下意识张口说:熟悉。

      只是他发不出声音,而她站在他身后也没能看到他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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