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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教字 ...

  •   传言中玩得很花的小沈大人,在终于将废帝到手后的第一夜,玩了一种很新的洞房花烛。

      认字。

      打死沈锦时也想不到,先女皇没把这儿子正儿八经当皇帝培养也就算了,居然在读书认字这方面也毫不在乎。

      去书房寻字帖时便与母亲多了两句嘴。

      烛火下母亲的神色很是复杂,只道:“先女皇是在意大殿下的,可夫君、儿子,对先女皇来说,远比不上女子天下的理想。在愧疚的挣扎中,先女皇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放任将大殿下养得什么都不会,不堪继任大统。”

      “然而,先女皇将太女交给我,我却没能将太女扶上正道…”

      先女皇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子,又因愧疚而成倍于别处补偿。她将权势给女儿,将陪伴给了儿子,却没成想埋藏下了骨肉相残的祸根。

      嫉妒在每一次被打手掌,被罚抄书,熬过的夜晚里生根发芽。

      为什么弟弟就可以得到母亲的陪伴?

      “母后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知意永远记得太女第一次对她问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那时太女还很小,粉雕玉琢的,还会乖巧的唤她老师。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乖巧的女娃娃开始变得逆反,她认为得不到的干脆就不要了,也不准大殿下得到,只要先女皇不处死她,她便永远同大殿下过不去。

      落得这样的局面,是先女皇一生之痛。

      于先女皇病榻之前,她曾请罪,先女皇却只是将头轻摇:“得到,失去。帝位注定寡寒,没有至亲,亦无挚爱。我这一生,有功绩,亦有罪过,可无论对错,终究做到了寻常人所不能成之事。坐在最尊贵的位子,掌天下权。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

      沈锦时一边听一边掏耳朵。先女皇对母亲有知遇之恩,每每提及,母亲总要说先女皇有多少多少苦衷。可她却是另一番看法。

      她认识的不是先女皇,而是太女、是废帝晏席玉。

      她更清晰看到的是对错,是‘于理’而不是‘于情’。

      所以在她看来,先女皇于女子天下上功绩无量,在子女上却是另一回事。

      一边心怀愧疚一边伤害,晏席玉真正需要的不给,晏席玉受到伤害也无法真正为他做主,一些缓解不了晏席玉痛苦的所谓陪伴,被世人视为了宠爱。

      晏席玉岂不是还要感恩戴德的哐哐磕两个响头?

      这不仅令晏席玉变得不幸,也是使得太女成为如今模样的真正原因。因为没有代价的伤害就是纵容。

      可怜无论是晏席玉还是太女,都毁在了先女皇的‘愧疚’中。

      “摇头晃脑的,没个正经样子,罢了,知道你不想听,滚出去。”沈知意抬腿给了女儿一脚。

      沈锦时“哎哟!”一声,抱着一摞字帖回了房。

      一直没个好脸子的晏席玉在认字习字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难得没有发脾气,而是静静等她将书册打开。

      “这个字,是晏,河清海晏的晏。晏,天清也,便是晴朗。”

      她提笔为他示例,一手鹤骨体,瘦硬峭拔,有如画里青苍,抑扬顿挫间锋芒毕露。

      他盯着自己的五指,有些笨拙的学着她的模样拿笔,结果手指间如打起架般,别别扭扭,倒还不如抓着写来得好。

      “我教你。”

      她站起身,将他摁坐于案前,帮他一点一点调整好握笔姿势,掌心覆盖上他的手背,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了‘晏’字。

      繁星满挂,蝉鸣不绝,月白如银,温柔地渡在她与他的肩头。

      “来,你自己写写看。”她松了手。

      晏席玉显得有些紧张,笔尖颤颤巍巍落在纸上污了好大一块。

      但她性子十分和缓,没有半点急躁,鼓励着他:“慢慢的,别怕,没关系。”

      于是他再一次尝试,歪歪扭扭写下了第一个‘晏’。在她的字面前显得十分可笑,令他觉得丢人。

      沈锦时却欣喜不已:“你学得很快嘛,你已经会写晏了!”

      说着俯身写下一个字。

      “席,可以是编织的铺垫,譬如‘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里的席,可以是姓氏,也可以是继承的意思。”

      碎发轻轻擦过他的面颊,来来回回惹得他发痒,想躲,可后面就是她前倾的肩膀,他嗅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淡的凤凰花的香气,令他说不出的心安,悄然红了耳尖。

      “玉。”她微微停顿,摸了摸身上,没找到,便又摸了摸脑袋,拔出了一只羽状的簪子来,塞在他手里:“这个,这个就是玉。玉,洁白美好,君子比德于玉。”

      “所以阿玉的名字很好听,很美好,就像阿玉的容貌一样。”她说得顺嘴,这些年馋他皮相的话说得多了,无论真真假假也都成了真,脱口便止不住。

      可听到这个晏席玉却有些恼了,好似叫他一下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当即将笔朝桌案上一丢,任墨汁飞溅一身,向外洇散开来,花了衣裳也花了脸。

      沈锦时拿起笔,迅速在纸上写下:生气。

      道:“你看,你现在的情绪就是这个。这个字念‘生’,这个字念‘气’。若你以后生气了,就可以写下这两个字,我便明白你生气了。不过你生气委实太过明显,就算不写我也看得出来。”

      “所以你是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提了容貌?”她一边说一边写:“这个字念‘容’,这个字念‘貌’,你刚刚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晏席玉不语,只是盯着她。

      “嗯…,其实点头摇头也行。”

      沈锦时不愧是太傅的女儿,转而又写下了‘点头’和‘摇头’。

      “你看啊,这个是‘点’,点头的点,来一点的‘点’,也是——”她不知什么时候用食指在砚台里沾了一下,趁他黑着脸,忽然凑近,迅速点在了他眉心:“欸我点了一下你!哈哈哈哈,你真的不照照镜子吗,这一个‘点’好像画像里的女神仙。”

      他不禁有些奇怪,她总能如此开心吗?

      于是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心口,在脑袋旁画了一圈。

      沈锦时看不明白,以为他在骂她脑子有病。

      “骂我我可不教你了,你都没交银子!”

      “…”什么跟什么。

      这回晏席玉是真的觉得她脑子有病了,瞥过头去不再搭理她,而是自己对着她写过的字一笔一划的模仿。

      漫漫长夜消融在一张又一张的纸下,他执着又迫切的写了一遍又一遍。

      沈锦时到后面站得有些腰痛了,便搬了个椅子在一侧,借烛光悄悄将他打量。

      这个任性、坏脾气的废帝,以最不安的最坏的想法揣测别人,一次又一次试探人心,因为他不相信别人,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去扭曲的验证自己所想的是对的,然后再给自己套上一层壳,隔绝开自己与他人。而在学习上他又有着近乎疯狂的渴望,想要摆脱枷锁,摆脱过去。矛盾的既想将自己封闭起来,又想走出去。

      还真是需要顺毛捋啊。姐弟俩在这一点上如出一辙。

      沈锦时身子坐得有些僵了,便试图站起来抻抻胳膊,怎料腿也麻了,哐当一声撞上了桌案。

      晏席玉猛地抬起头来,面上表情如大梦初醒,好似才意识到她一直都在。

      “你写你的,我今天有事要出去,等回来给你带点更合适你的字帖。”她歉然一笑,将小葵唤了进来。

      洗漱过后,于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她将头发散开,一屁股坐在妆台前。

      “随便挽一下就成。”

      小葵手指灵巧的绕过她的长发:“欸,女郎的簪子呢?”

      晏席玉羽睫轻颤,低头缓缓张开掌心,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握着那根发簪。

      很奇怪,他对这根发簪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本就是他的。他不太想还她。

      正当他想着,便听沈锦时道:“送给阿玉了。”

      她没有留意晏席玉的反应,满脸倦色的望着铜镜,小葵刚将簪子挽上,她便急不可待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到了门口又猛地将脚顿住,回头看向他:“记得吃饭。我不在,别折腾自己,等我回来再耍性子。”

      他一怔,随即抓起一本册子便朝她丢了去。沈锦时猜,他大概是想说‘滚’。

      马车穿过长街,一路摇摇晃晃,最终停在了清风阁门口。

      作为熟客,就算的闭着眼也知道摸进哪间房,于是一进去她抓起被子倒头便睡,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同她讲话:“听说,陛下昨日将大殿下赐给了小沈大人。”

      “嗯…”

      “朝思暮想终于如愿,怎不陪着大殿下,却到了我这里来睡素觉?”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沈锦时迷迷糊糊的,早已半梦半醒,断断续续与他嘀咕:“不然我怎么是那京中第一‘浪荡子’呢…”

      “浪荡子可不会只睡素觉。”

      “阿昭…,你,话太密了。”她抱着被子裹住脑袋背转过身去,用行动表示嫌他吵。

      于是男子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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