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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符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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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山俯首仔细盯着眼下这片浓绿的池塘,一场夜雨似乎已经换新了池水,但池中浮萍细密交织,残荷横竖交错,看上去像极了一块镶嵌在石槽间的翡翠。
江远褚在倒影里琢磨着谢青山的目光,谢青山指着池水与石壁交汇的缝隙说:“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这是一滩死水,常年累积存留下的浮萍与青苔定会在石壁上留下类似于确定水位的痕迹,两日前的大雨让池水涨满,遮盖了以往残留的痕迹,可是两日后,也就是眼下,这口池塘被暴晒了两日,水位竟丝毫没有变化。”
平静无波的明镜包容了世间万象,此刻波光粼粼,脆弱得像是一张浮在水面上的纸。
江远褚恍然大悟:“如果它所能承载的水超出了它所能承载的范围,那这口池塘永远都是满的状态,水位在短时间内自然不会有变化。”
谢青山被日光照地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向江远褚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不过多时,暗八营便顺利从池塘里捞上来了整整十三具尸体,尸体皆被用纱布紧紧缠绕,纱布上散布着歪歪扭扭的赤色符号,捆在纱布上的麻绳另一端缀着人头大小的石头,只是在池底泡了两日,尸体已经浮肿得似要挣脱束缚炸开,被麻绳紧紧勒着的地方已经流出了黄绿色的尸水。
谢青山摸了一把那纱布上的红符,红痕沾在指尖,轻轻一搓便似水一般化了。
“朱砂?”他看向江远褚,玩味地笑:“看来凶手惯会用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置人于绝境,死后也不得安宁。”
“方德瑞此人趋炎附势,刁钻刻薄,人前不知收敛,人后搬弄是非,在朝中树敌不少,”江远褚递上一块手帕,“若你做在前,那善后之人绝大可能也与他有仇,顺手泄愤也不是没理由。”
谢青山不以为然:“有仇倒是有可能,但是人死都死了,至于死于谁手并不重要,恩怨两清,大不了置之不理,但如此大费周张布置现场藏匿尸体,就差把我是凶手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泄愤到这个地步,又是何必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不远处,何书道亲自带人下池捞尸,在脏臭的池水里泡着,脸上到处溅的都是泥点子。
“有方德瑞这个言传身教在前,手下竟还能出这么一个英才,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江远褚随之也将目光移到了何书道身上,此人方正儒雅,斯文有礼,甚至有些腼腆,这样的性子放在方德瑞手下打磨确实委屈,若是放在旁人,积怨成恨,方德瑞早就灰飞烟灭了。
“乱想什么呢?”谢青山搭上江远褚的肩膀,“我呢只是稍稍感慨一下,不要多想,平白无故冤枉了咱们何大人。”
“你与他不过区区几面,言语间怎么倒像是多年旧友?”
“有吗?”谢青山诧异地问。
江远褚没再说话,他帮着暗八营的人将尸体抬上担架,余光恰好瞥见了何书道也正安排人井然有序的帮忙。纵使这十三具尸体皆会被送往暗八营,没有一具属于禁军,何书道也不恼,甚至还会不留余力地帮衬。
他到底是怎么升上来的?
这个问题倏然涌上江远褚的思绪,他顺着方才谢青山的思绪仔细想,一个想杀方德瑞,却又不敢或不能杀,在谢青山下手后还会为其掩盖真相的人,眼下也就只有何书道一人符合。
若当真是何书道,那他掩盖事实真相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方德瑞暴毙,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凶手就是他,为了不让自己卷进这场飞来横祸,只能自己动手掩盖真相。
午后微风徐徐,几缕缠着丝丝凉意的日光自天窗缝隙中渗出,投射出的光点正好落在仵作的眉心。
江慕川将每一具尸体上的朱砂符在纸上完完整整画了出来,十三具尸体上共画着十三个朱砂符,每个朱砂符的图案都大同小异,不难看出这些图案几乎一模一样,而且皆出自一人之手。
“这些符文有什么寓意吗?”江慕川咬着笔,“难道是怕尸体诈尸?”
“能画在尸体上的符文又能是什么好符文,不似聚气镇压不得永生,也似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江远褚掐着眉心边想边说,“画符之人与投蛊之人多半是同一人,但……”
邱震和方德瑞怕是也就在下朝路上能打个照面,能同时记恨他们二人的人又会有谁?
谢青山盯着江慕川本上的图案瞧了许久,先前在牵枢府时,他得空就会看些奇门遁甲术一类的书,那些千奇百怪的符文更是对他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凡是入目所及,多多少少都会留有印象。可对着这张符文,谢青山是有一些熟悉,但也仅仅局限于好像在哪见过,至于别的他一概想不起来。
不过他想不起来,有一个人或许可以给出一个答案。
当晚,谢青山就爬上了权相宁的房顶,夜间风大,枝叶犹如困兽般挣扎,有嘈杂的环境辅助,谢青山凭着超凡轻功避开了耳力惊人的权相宁。
权府地牢被暗八营重重包围,几十双锐利的眼睛砌起了铜墙铁壁,只是看一眼就要被压迫着直到窒息。
谢青山在重檐上观望了许久,直到看见一个赶着去如厕的暗卫,这才抓住了机会,迅速将人抹了脖子扒了衣服,随后一脚将人踹进了粪坑里。
有权相宁的命令在,霍佩佩在地牢里也过得并不差,至少同其他被关在这的人而言,霍佩佩拥有一间干净的牢房和一张舒适的床榻,每日吃食都有专人负责,新鲜干净,连被褥都会常换。
谢青山知道权相宁不会危及她的性命,但也没想到权相宁竟会像待客似的对待一个阶下囚。
听到了循序渐进的脚步声,霍佩佩背对着黑暗,在黯然烛火下轻抚侧鬓,毫无起伏道:“大人日理万机,将时间都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值得么?”
“值不值得,要问你舅舅。”
“我——”霍佩佩猛然起身,衣衫勾住了桌角,在她转身时被彻底扯裂开,盯着面前权府暗卫装束的谢青山,霍佩佩微扯嘴角,质问:“你怎么又来了?”
谢青山挑眉:“我怎么又来了?我除了现在,之前还来过吗?”
“上次不就是你让那个漂亮公子来救我的吗?”
谢青山正欲反驳,眼睛一瞟忽然就看见了横放在小几前的风觅罗刹。
江远褚或者程弦来过!但如果前缀是漂亮公子,那一定就是江远褚了。
“我差点都忘了这一茬,”谢青山故作镇定,顺着话往下说:“是我让他来的,怎么,你不愿意跟他走?”
霍佩佩叹口气,思绪迅速回到了那天:“他闯进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强撑着说要带我离开,我说我现在还不能走,他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一个人愣了一会,等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才开口问我,问我闻琅是不是谢不争,我当然不敢胡说坏你大事,但他却说,是谢不争让他来救我的。”
谢青山此刻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呢?
“所以我就告诉他了,你就是谢不争,他就把这把漂亮的刀送给我让我防身,”霍佩佩拿着风觅罗刹细细端详,“漂亮的人用的刀也好看。”
“啧,完了,”谢青山两眼一黑,“暗八营的翘楚怎么能容得下牵枢府的人在眼皮子底下,他这会估计也正想办法谋算我呢,我说他这段时间怎么硬的不来来软的,原来是你这给我走漏了风声!”
霍佩佩毫不在意,他用手比划着:“注意用词,是前牵枢府的人,而且,你何必要这样畏畏缩缩地活着,谢不争离了牵枢府就不是谢不争了吗?”
谢青山惨兮兮地苦笑:“你要是被叶关春那张狗皮膏药甩在身上贴过一次,就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等我师父出关,看我不回去把那狗东西撕碎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缺一个给你撑腰的人。”
谢青山倒吸口凉气:“呦,你又懂了?”
“男人嘛,都一样。”霍佩佩打了个哈欠,“只是单纯来救我出去?那我婉拒了,你也可以走了。”
“有事。”
“那你是半点不提。”
“江喻舟来了一趟,是把自己那张嘴栽这了吧,你怎么好的不学净学些不入流的,再这样同我讲话,我在撕了叶关春之前,也会撕了你的嘴。”
“成啊,”霍佩佩站得笔直,“那现在就撕,省的我一介女流受不住权相宁的严刑拷打,把不住嘴,讲出些别的东西。”
谢青山闭目缓神,在片刻的沉默间似是在强行说服自己,直到心火被压下去,他才从腰封里取出一张油纸,上面正画着那张朱砂符文。
霍佩佩只是远远瞧了眼就目露凶色,神色一凛道:“这是祭神纹,若是真有点本事,甚至可以通天,晓天数,改人命,怎么,你已经到了要借助外力才能一雪前耻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