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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报仇 ...

  •     闻琅被谢青山带上来时脑袋上插满了狗尾巴草,粉嘟嘟的小脸上涂抹着不均匀的黄泥,他看向谢青山的目光中远没有方才爬窗时的凶狠坚毅,那对清透的波澜幽幽穿过面前人,无声化作了一声轻叹。

      赤璃用嘴将闻琅头上的杂草尽数衔下来,谢青山将人从头到尾检查个遍,确定闻琅没受什么伤时才捏了捏他的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又是怎么找到这的?”

      闻琅将背后用布帛紧裹着的关山剑递给谢青山,难过地打着手语:“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逃到清风涧时,我找到了赤璃,它一路带着我进入大庆境内,躲过层层盘查,才摸到了这里。”

      谢青山懂点手语,他知道闻琅在说什么,但是能说话的闻琅为什么要打手语?难不成方才摔的那一下咬到舌头了?

      “张嘴让我看看。”谢青山伸手就将闻琅拽到了跟前,用两条腿夹着不让他乱动,捏起闻琅的下巴仔细看,疑惑地问:“没伤啊,没伤你学什么哑巴?”

      赤璃朝谢青山凶恶地吐着信子。

      闻琅眼中蓄着泪,莹莹目光盯着谢青山一闪一闪,他几次抬起手都没能说下去。谢青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眸光一凛,抓住闻琅的手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闻琅哽咽再三,这几日说不出的委屈在此刻涌上喉间,那眼窝像是一泓清泉,映射着谢青山焦灼的脸。

      “少司,我……”他擦了把脸,紧抿着嘴唇坚持着打手势:“刚入大庆境内那会,暗八营撤离边城不久,那里和清风涧就挨着堵城墙,属于无人管辖的地带。我在那里,被一个人扣下了,他自诩是大庆禁军统领,要彻查我的身份,以少敌多,我自知不能惹是生非,半夜便要逃离,他……他却潜入地牢,要我……要我……我咬了他,他心生恨意,让人灌了我一碗药汤,幸好有你教我的护心术。再醒来我已经被扔在了乱葬岗,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再之后,我就遇见了赤璃。”

      谢青山面色越来越阴沉,他攥紧了闻琅的肩膀,嘴角紧绷着抽搐。他此刻恨透了叶关春,若不是他,闻琅又怎么会在颠沛流离中失声?闵迁若看到自己的亲弟弟遭受这般羞辱与委屈又该有多痛苦?他又该如何向闵迁交代?闻琅才十二岁!

      “阿琅,”谢青山抚摸着闻琅的额头,极力掩饰着此刻想要去报仇的欲望,“大庆的禁军统领,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闻琅点点头。

      谢青山松下一口气,从桌上拿了纸笔,低着头描摹,他将大庆禁军符合要求的人都画了出来,画到方德瑞时,闻琅伸手指向了纸上未完成的半张脸。

      “是他吗?”谢青山抬起头,不敢大意。

      闻琅的目光很认真,他镇静得像是已经了却前尘,不予追究,但他到底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受了委屈不哭不闹,是因为自觉无人会替他出头,两个哥哥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在叶关春的压迫下学会了委曲求全。

      这是谢青山不能容忍的。

      他将闻琅安顿了下来,给他准备了饭菜与干净衣裳。闻琅吃饱就来了瞌睡,谢青山为他掖紧了被角,坐在床榻边看着闻琅发青的面庞,他心里顿时知道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直以为自己的不在乎不追究会让叶关春失去对他的执着,但直到他见到了闻琅才意识到,受到迫害的不仅只有他谢青山一个,除了闻琅,闵迁,还有千千万万个与他有关联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小喽啰受到牵连。

      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若是良心能在一遍遍谴责中重生,那谢青山就只对得起他自己,他谢不争从不做瑀瑀独行的小人。

      走出牵枢府,失去的只是框住他的牌匾,而现在他孑然一身,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牵枢府。

      夜晚,风过无痕,哗哗作响的竹叶像是为这干涸的夜晚下了一场肆意的雨。

      令人窒息的狂风吹响了方府的大门,管家碎步小跑赶着来开门,穿过一指宽的门缝问:“何人夜晚求见统领?”

      “让方德瑞出来见我。”谢不争罩着一件墨色斗篷,万里夜空闪下一道刺目雷亟,刹那间照亮了那掩在斗篷下的半张脸,犹如昙花一现,墨雨润珠般夺魂摄魄。

      此人身上散发的气息过于危险,管家不敢轻易开门,他一边悄声后退,一边招呼侍卫上前。

      可这自诩聪明的把戏却耗尽了谢青山的耐心,他抬手抚上门,阖眸蹙眉,似乎让这世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破碎在了滚滚阴云中。一瞬间,鱼贯涌上的侍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了出去,重重砸上了内院的大门。

      伺候洒扫的下人乱做一片,在狼狈的府院中四处逃窜,惊呼声如波涛起伏,可落入耳中时却又不比蛐蛐鸣叫响亮,柔软得像是吟唱。

      方德瑞披着外衣就出了门,见着这般混乱的场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暗八营。暗八营与禁军之间最是易起摩擦,一旦为着点小事起了争执,倚仗祟宁在朝中的地位,暗八营总是要到方德瑞这里闹上一闹,要说法是其次,最主要地便是下黑手。

      他见来人是“闻琅”,揣着的半点谦虚谨慎也荡然无存,插着腰满脸不耐烦地质问:“你怎么敢跑到我这里来撒野的?谁给你的胆子?”

      谢青山不说话,他顺着敞开的门缝一脚踹开了大门,方德瑞拢了拢外衫,眯着眼试图将“闻琅”今夜的罪行一一牢记,明日再添些油加些醋狠狠参暗八营一本,让祟宁颜面扫地!

      可谢青山并不给方德瑞做白日梦的时间,他持剑走到方德瑞跟前,与他并肩时也不曾停留,顺手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人扯着往屋里拖。

      方德瑞挣扎了几下,他被谢青山结实的拳头抵着喉结,发不出半点声音,乱动的手脚在目睹院中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后瘫软地垂了下来。

      “祟宁——”方德瑞在喘息的须臾间大喊。

      “与祟宁无关,”谢青山将人重重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暗八营在边城招募时,你人在哪?”

      方德瑞眼睛一转,跪着朝门外爬,边爬边重复说:“我在长川,我在长川,除了长川我还能在哪,我还能在哪?!”

      长剑刺穿他的手掌心时,方德瑞一点感觉没有,他只看到了眼前一道青光闪过,接着震耳的“铮铮”声让他眼现数道重影,头痛欲裂,那铁刃泛着寒光,似是流动的铁水一点点渗透在了皮肉间,强大的波动悄无声息折断了他的小腿。

      “地方就这么大,你还能跑到哪去?”谢青山顺势坐在了桌上,望着方德瑞紧绷的身影,说:“我不是来审问你的,暗八营在边城招募时,你也在边城,你以严查入境人员的身份为由大肆敛财,无财可谋之人,你就对其行暴戾秽乱之事,我可有冤枉你?”

      方德瑞听到这,还以为是自己曾在边城的恶行被奸人走漏了风声,又恰好被闻琅这小畜生抓住了把柄要宰他一把。方德瑞忍痛说道:“早说啊,若是为着这点事闹出人命不值当,你想要什么?”

      谢青山冷哧,眼底的杀意就要藏不住:“这点事?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大人。你行恶扬凶我不管,你要杀多少人我也不管,但你动了我的人我就要管,我不仅要管,我还要将那些枉死在你手下的亡魂搜罗起来,今日一并和你算帐!”

      方德瑞拼尽全力向前爬着,苍白的脸已经有了三分死人气,他此刻已经知道了闻琅的目的,在复仇面前,没有任何筹码能替以命相抵更能抹平一切。

      可他仍愿拼死一博,因为他除此之外再无生路。但当皎月拂云初现,银光倾倒而下照亮钉在他面前的那把剑时,方德瑞如坠冰窟。那把剑青刃半斜,起伏的剑面上流光四溢,剑柄处翠绿的琉璃泛着金光,像流星划破苍穹的瞬间,点点星火燃起了整座苍原。

      这是……属于牵枢府的东西。

      手起刀落,府院中呜咽阵阵,巡防的士兵路过时并不觉异常,诡异的宁静遮掩下,血腥味铺满了整座庭院,在这沉闷的黑夜中就此沉寂。

      西街巷与神武大街平行,这里地形凹陷,常年积水未干,潮湿的风与发苦的霉味作伴,让黑夜越发黑暗。

      谢青山独自走在巷道中,他不避水坑,脏水打湿了外袍也毫不在意。

      他杀了方德瑞,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闻琅却再也不能说话了,他深知在这场胜败里,最该死的人是叶关春,如果他一开始就为自己据理力争,即使周止蔺闭关,他也能坚定如初守在牵机阁继续做他的谢少司。

      可惜没有如果,是他的无所谓害了闻琅。

      视线逐渐聚焦,漫长的阴影里,谢青山看见了一个撑伞的人正站在西街巷的另一端。

      阴云捧着残月,迎来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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