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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章节36 ...

  •   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土地上,溅起无数泥点,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天气出门。

      “三妹啊,你就非得在旁边看着吗?爹觉得让它自己烧一会也没事,这窝棚又小,待在里面还冷,听爹的,咱们回家去吧!”

      崔父穿着蓑衣,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小小的窝棚口扯着嗓子对崔雁竹说话。

      不怪崔父音量提高,这小窝棚顶用的是竹子顶,这样不容易被水淋湿,又方便,可到了雨天,弊端就全都显露出来了,就比如现在,面对面的两人只有尽力大声说话,才能不被雨滴打在竹子上的啪嗒声盖掉。

      崔父摘下斗笠,甩了甩上面残留的水渍,又语重心长地劝了几句,可崔雁竹的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说什么都不答应跟他一起回家。

      “你这孩子,这两天没日没夜地待在这里,回家也晚,我和你娘心里担忧得不行,你说家里现在也富裕点了,怎么也不用你一个孩子来操心赚钱,我们都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是身体是所有一切的根本,要是被雨淋坏了身子,那多得不偿失啊,是不是?”

      崔雁竹捧着碗,用筷子刨了两大口热饭进嘴里,仰起头对崔父解释:“爹,我这窑马上就要烧完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啊,您放心,等今天结束我这个冬天就不烧了,砍柴起炉太费功夫了,咱一道在家里窝着舒服舒服。”

      今天的冬天可是万事具备,什么都不用愁了,关婶还说她老家冬天都是盘炕的,想在外面找人给两家人都砌上,到时候人一躺进去,被窝就是热乎乎的,要是火烧得旺了,甚至还能冒汗呢!

      雨声渐弱,崔雁竹越过崔父的肩膀,看到外面的小雨变成了细细的雨丝,乌云飘散,露出了一块块耀眼的阳光,看起来不久以后就要放晴了。

      “爹,你慢点回去,我们一道开窑吧。”说起来,这一炉从捏制到摆放,再到烧制,一切都顺利得跟什么似的,偏烧到一半的时候闷雷声至,没一会便下起雨来。

      不是说厌烦这样的天气,崔雁竹反而很是期待,如此时机可遇不可求,真就这么巧,她给这批坯体施了一点自己做的简单釉料,又正好在烧制途中达到了较高的湿度。

      在这种情况下烧出来的瓷器可能会呈现一种现代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颜色,那就是——天青色。

      一般来说,雨过天青色的瓷器十分难以烧出,所以一直是稀少而昂贵的,在这种湿度较大,且设备简陋的情况下,木柴会受湿度的影响,可能升不到达成天青色的烧制要求。

      说实话,崔雁竹难以把握能烧出来,只能期望结果不会太让自己失望了。

      不过即使不能烧出天青色,说不定还有其他颜色能产生出来,比如需要较低温度条件的月白,粉青和卵青色,还有豆青、虾青等,都是很值得期待的。

      终于到了开窑的时候,崔雁竹屏息凝神,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把里面的东西打碎,她小心地将刚降温的瓷瓶拿了出来。

      这时天上再次聚起了黑云,狂风呼啸,崔父眼疾手快拉住女儿,防止二人被四起的风吹跑,“好端端的,怎么起风了?”

      周围霎时间暗了下来,使得崔雁竹就算凑近了看,也瞧不出手中瓷瓶的颜色,在判断完自身境遇后,她没有执着于窑炉里刚拿出一半的东西,而是果断扯着崔父一起躲到了有挡风的地方,不管怎么样性命最要紧。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狂风卷着树叶刮到崔雁竹父女二人的身上脸上,使他们顿时变得狼狈不堪。

      风声中夹杂着瓷瓶摇晃碰撞的声音,不久后又传来落地的碎裂响动,让崔雁竹的心凉了半截。

      等到云开雨散,崔雁竹和崔父劫后余生似的相视一笑。

      崔父没有责骂她,伸手将崔雁竹小脸上的枯叶摘了下来,“这老一辈常说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你可知道了吧。”

      崔雁竹带着歉意点点头,“以后我一定听爹的话,再也不莽撞了。”

      重新走到窑炉边,果不其然瓷器碎了一地,其中不乏色彩淡雅,没有气泡和瑕疵的瓷瓶,让人看到就心疼不已,崔父可惜地拾起几片,“这多漂亮啊,就这样打碎了,咱们回去粘起来,放在家里当个摆设怎么样?”

      崔雁竹嗯了一声,掰下身旁树上的一根树枝,扫开碎片,越看越心痛,这几乎全都打坏了,有些碎了一个角的还勉强能看,但她还是期盼着能找到一个完整的。

      “三妹,你看这个。”崔父双手粗糙,满是茧子,所以干脆直接上手拨寻,也不怕被瓷片扎坏,他从最底下挖出一个瓷瓶,惊奇的说:“这是个好的,颜色也俊。”

      崔雁竹闻言转头看过去,顷刻间整个人都像被摄夺了心魄,眼前的瓷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雨后天晴色,虽然颜色偏浅,但已经比预想之中好上太多了。

      她伸手接过瓷瓶,发现这是自己穿到这儿以后捏的第一个,也是炉中唯一一件梅瓶,它具有传统梅瓶小口、短颈、丰肩、瘦底、圈足的瓶式,端庄挺拔的形体和柔和流畅的曲线让之看起来像一位沉静优雅,润净柔和的古典美人。

      为了配合窑炉的大小和高度,崔雁竹做的这个梅瓶更加短矮,小小巧巧的一个可以被两只手掌完全握住。

      拨云见日,她将天青色梅瓶单手举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瓶身的外层都泛着一层月光般柔和的荧荧光晕,看得人移不开眼。

      不可言状的欣喜之情充斥着崔雁竹的胸腔,她仿佛在顷刻间通晓了光华夺目这四个字的具体含义。

      这可真是,太美了!

      正沉浸在欢悦之中的时候,遥遥传来崔二哥的声音。

      崔父皱紧眉头:“好像是二哥儿在找我们,走吧,快回家去。”

      他和崔雁竹快速收拾好地下的东西,有了上次崔老三的经验教训,现在他们每次烧窑都会检查一遍里面的情况,连一丁点草木灰都不落下。

      “太好了!你们在这里。”突发大风,崔二哥担心高处的崔雁竹父女二人被吹落,从高的地方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受伤就好,快跟我回家去。”崔二哥上下打量眼前的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身上被雨水尽数打湿,黏在身上不仅难受,还容易生病,于是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崔家,一进院子,崔雁竹就看到门槛前倒了个人。

      崔二哥拿不定主意,干脆把崔母给叫了出来,“娘,您出来看看——”

      “唉唉,怎么了?”崔母眼瞅着雨停了,准备出去把那几条腊肉放出来放回房顶上再晒晒,谁知听到崔二哥的叫唤声后,一出门就看见有个孩子倒在了家门口,“天老爷!”

      崔雁竹站在冷风里,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起了个遍,她猛然间想起自己从前看的古穿小说中,只要女主在家附近捡到男人准没好事,轻则跟被吸了气运一般倾家荡产,重则陷入一番虐恋情深,纠葛数年后变成攀附他人而活的菟丝花。

      还有她最想不通的一种,就是捡到的那个男人其实是王侯将相中的一个,为了躲避追杀而借助在女主家,日后起复离开,继续当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挥挥手撇下一个被撩动了心弦的女主。

      女主和野男人的走向如何,是露水情缘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全凭作者良心。

      崔雁竹咬了咬自己唇上的死皮,她怎么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一本小说,如果作者是个老变态,那自己留下个野男人的话,后半辈子岂不是完蛋了?

      不行不行不行!

      “爹,娘,哥哥,我们把他送到通往县衙的大道上,放点吃食让他自生自灭吧。”崔雁竹盯着地上之人的背影,淡淡道。

      崔母不忍心,“三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崔父站在崔雁竹这一边,“这人来历不明,万一我们救了他以后惹祸上身就不好了,孩子她娘,咱们检查一下没有外伤的话就把他送走。”

      蹲在地上将人抱起来的崔二哥努努嘴唇:“先别聊之后怎么样了,他现在浑身发冷,跟个大冰块似的,快开门。”

      被崔二哥抱起来之后,崔雁竹看到了那人的正脸,一时沉默了。

      换好衣物后,四人齐聚在床前,床上的人身体瘦弱到不堪一握,湿漉漉的发丝耷拉在额头上,颤抖的睫毛昭示了他昏迷中的不安与慌张,唇色苍白到没有丝毫的血色。

      “这什么时候能醒啊?”崔二哥探上他的额头,暂时没有发烫,还行。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在看到自己的身边围了一圈人后,他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目光环视一圈,在看到崔雁竹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神中带上了绝望。

      崔雁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她穿得很恐怖主义吗,他们也算是认识吧,怎么这小孩看自己的表情这么跌宕起伏,视死如归?

      抬头的瞬间,她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隐了神色,就好像刚才的错愕是她的错觉一样。

      他沙哑着声音慢慢说:“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孩子,今日雨大风急,你不知怎的昏迷在我们家门口,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崔母说着给崔父和崔雁竹各套上一件外袍,免得他们得风寒。

      “不、不记得。”少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里面一片茫然,唯独在目光移向崔雁竹的时候流露出一丝心虚的情绪。

      小骗子。

      崔雁竹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那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住在哪里?”

      少年攥紧被角作思考状,半晌捂着头痛苦地闭上双眼,“我的……头好痛,全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遭遇了什么事啊,身上穿的衣服都烂了,要我说,这孩子看起来才十一二岁,他爹娘发现孩子丢了肯定会来找的,三妹你就先别问了,让他好好睡一会,说不定明日就能记起来了。”

      崔母准备把少年换下的衣服拿去洗洗,再顺便打上补丁,可刚拿起来,衣服中就掉出了一张洇湿了的字条,几乎所有的字全都模糊不清了,她咦了一声,遂将纸条递给所有人看。

      “你瞧瞧吧。”崔雁竹把纸条放到少年手边,尹夫子家门口见过一次,她不信他不认字。

      少年在她的眼神中拿起纸条一看,上面只剩一个裴字能依稀辨认出来,其他的字全都糊成了一团,于是他审时度势地说:“裴……难道,我姓……裴?”

      “这半大孩子,要不让他住两天想起来再走吧。”崔父看着他于心不忍,想到了自己刚离家闯荡时漂泊无依的时光,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称呼他?”崔二哥挠挠脸,问。

      崔母闻言,“当年那个道士说我命里有四个孩子,只是后来生下三妹后多年不孕,我还纳闷呢,莫非这个孩子就是我们家的第四子?如果真是这个缘分,孩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叫崔雁菊?”

      “不是,怎么就认儿子了?”崔二哥嚷嚷,“而且这什么破名啊,娘你又给一个男孩起个花的名字,像我那个兰字,叫都叫不出口。”

      “是啊,人家孩子有自己的姓呢,咱们别随便给他改了吧?”崔父在一旁说。

      崔二哥抱起手臂:“那叫他什么?”

      他想起上次崔雁竹给点月起的好名字,于是用胳膊碰了碰她,“妹妹,要不这次还是你来吧。”

      崔雁竹望向少年带着祈求的双眼,暗道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过会找没人的时间问清楚他装失忆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了。

      一时之间她也没什么头绪,四处张望了一圈找找灵感,突然,她看见桌上被自己随手搁下的天青色梅瓶,想起了雨后初晴,光线照射下产生的荧光。

      霁,雨止也。

      “就叫……裴新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章节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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