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涟漪》木影落

7、来客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凌星然点开因为太久没操作而自动熄灭的手机屏幕，在一堆表情包中，选了许久才发出去。

　　一分钟过去，对方没有再回复什么，凌星然把手机放下，将放在旁边的红萝卜玩偶抱在怀里，下巴蹭了蹭上面柔软的绒毛。

　　自这次之后，凌星然后面便有许久没再见到过岑紫淅。

　　微信上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岑紫淅不会给她发消息，她也不会没事去给岑紫淅发消息，所以她们的对话停留在凌星然发的那个表情包上，直到这个学期过去。

　　寝室里，凌星然在收拾准备回家的东西，行李箱打开放在地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面跟家里人通话。
　　她是今天下午的高铁，吃完小吃街买来的面食后，她拖着行李箱跟其中一位室友一起坐公交前往高铁站。

　　高铁两三个小时到锦淮市区，凌星然还得乘坐大巴车才能到镇上。

　　镇上没有公交，交通什么的比较落后，凌星然在那个小小的破旧汽车站下车后，打了个电话给家里人，之后便带着行李箱在汽车站门口的休息椅坐下，回复手机里楚姜满发来的消息。

　　手指正要点下发送键，忽有一道响亮的少年的声音自旁边响起，“凌星然！”

　　凌星然手指下意识的熄灭手机屏幕，抬起眼，是她那还在读高一的亲弟凌宴宁。

　　“你就放假啦？”凌星然将放在腿上的双肩包拿起，挎起一侧。

　　“你都放假了我当然放假了！”少年语调轻快。
　　凌星然很理所当然的把行李箱扔给他，“帮忙。”

　　“这么点东西还要我帮你拿。”凌宴宁不满，却还是接过她的行李箱。

　　两人往车子停放的地方走去，她父亲凌泽川打开车子的后备箱，将她的行李放进去，之后凌星然钻进了后座。

　　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她母亲贺锦欢，在跟人通着电话。

　　“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不麻烦，明天，明天你有时间不？”
　　“过几天也行，看你方便，到时候一定要和小雨一起过来啊，好好叙叙旧。”
　　“……”

　　凌星然对母亲在跟谁通话并不感兴趣，她前倾身体，双手扒拉着前面的椅背，小声问正在开车的父亲，“爸，咱们还要去哪？”

　　凌泽川：“去集市上买点东西。”
　　“哦哦。”凌星然后背靠回了椅背上。

　　余光微微偏转，坐在她旁边的凌宴宁正在玩手机，视线凝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正逢贺锦欢挂断了电话，凌宴宁头也没抬的随口说了句：“妈，谁要来咱家啊？”

　　“你别管。”贺锦欢侧头跟凌泽川商量起了要买哪些年货的事情。

　　车子在集市门口找到停车位停放好，一家四口去里面采购过年需要的东西，比如瓜子花生坚果葡萄干巧克力糖果这些，大包小包的，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不止一袋的东西。

　　天黑才回到家。

　　她家里的房子是农村的自建房，总共两层，一楼大门是不锈钢对开门，进去是客厅，厨房，一间杂物间以及一间客卧。
　　二楼有四个房间，她爸妈一间，她弟一间，她自己一间，剩下一间空着。

　　在她回来的前一天，她母亲就帮她把房间给收拾好了，换了干净的被子和床单，她把行李箱放进房间打开就没再管了，下楼看电视，等晚饭做好。

　　因为是她回来的第一天，所以母亲给她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晚饭，很多都是她爱吃的。

　　放假在家的日子她每天都喜欢睡懒觉，第一天的时候贺锦欢还会喊她起床，到后面干脆任由她睡懒觉，每次她一睡就是睡到了上午十一点多，起来直接就是吃午饭。

　　而在这天早上八点多，贺锦欢喊了她一遍起床后，又去喊凌宴宁起床。
　　凌星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隔壁的动静，又听见她母亲在楼下喊凌宴宁的名字，“宁儿，去喊你姐起床。”

　　没几分钟，她房间的门就敲得咚咚响，她弟在她房间门口扯着嗓子，“起床，凌星然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还小的时候凌宴宁还会喊她“姐”，大概初二过后就不这么喊了，每次都是直呼她大名。

　　凌星然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被吵得不禁用被子捂住耳朵。
　　门外的人又拿手机放歌，音量调到最大，放在门缝底下，那唢呐的声音简直听得人灵魂发颤，凌星然终于忍受不了，带有点怨气的打开门，凌宴宁瞬间就溜走了。

　　她穿着草莓熊的睡衣去洗漱，母亲拿着盆进洗手间装水，特地提醒她，“等会把睡衣给换了。”

　　“我又不出门，在家穿睡衣暖和。”凌星然满嘴泡泡，端起牙杯漱了一口水。

　　“今天有客人要来。”贺锦欢关掉水龙头，端起盆准备出去前，凌星然问道：“谁啊？”

　　贺锦欢：“老朋友。”
　　凌星然：“我还以为是亲戚这么早就来串门呢。”

　　贺锦欢出去了，凌星然洗完脸上楼把睡衣换了后，难得的吃了顿早餐。

　　上午大概十点的样子，凌星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母亲从外面拎着许多菜进去厨房。
　　她从沙发上下来，撂着棉拖跟进去，“这么多菜，堪比大年夜晚饭的阵势啊。”

　　手机铃声响起，贺锦欢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手机，去到外面接电话。

　　外面出了大太阳，但空气还是寒冷的。
　　阳光照到了家门口的小阶梯上，凌星然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走到门口，金色的阳光洒她的头发和脸上，令她上睫毛仿若挂了许多细碎的光点。

　　她眯了眯眼，看着母亲走出了大门，父亲刚好从客厅出来，她扭头说道：“小姑回来了吗？”

　　“你小姑啊，估计要到除夕那天才会回来。”凌泽川说完，见凌宴宁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嗑瓜子，于是伸腿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作业做完了？”

　　“人要懂得劳逸结合，我休息一下。”凌宴宁将瓜子壳吐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凌星然走过去拿了几个花生剥着吃，“我回来后可从没见你做过作业，一直在打游戏。”

　　“切，我一般都是晚上等你们都睡了后我才做作业。”
　　“鬼信。”

　　“爱信不信。”

　　正和凌宴宁扯皮着，余光瞥见门口的动静。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散发出些微刺目的光，车子挡住了大半部分的人影，只得见那黑影落在水泥地面上一点，贺锦欢还站在那里跟人激动的叙旧。

　　凌星然将视线彻底移到大门口的方向，嘴里还啃着地瓜干吃，好奇的探了下脑袋，看着怎么像是不认识的人，她手里拿东西吃给吃脏了，于是进去客厅里面洗手。

　　“来，都进来说话，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顿饭再走，我买了许多菜。”贺锦欢边带着她们进来，边朝里面喊，“星儿，宁儿，来客人了，快出来。”

　　听见母亲的声音后，凌星然从客厅走出来，人才到门口，正想在客人面前保持一个美丽的形象，却在目光对上来人时，倏尔滞愣了下。

　　“这位是我大女儿。”贺锦欢介绍。

　　“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扎着低马尾的女人说道。
　　而站在低马尾女人旁边的，也就是今天要来的两位客人的另外一位，披散着乌黑的秀发，在看见凌星然的那一刻，嘴角保留的浅淡微笑似乎抽了下。

　　“是啊，读大学了。”贺锦欢把她拉到岑紫淅的面前，“星星，这位喊岑阿姨。”

　　“……”凌星然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面色泛起一点异样，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比较腼腆。”贺锦欢笑道。

　　“没事。”当岑紫淅将笑吟吟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并且停留了好几秒的时候，她感觉浑身都僵成了石像，只想找个地方埋进去。

　　贺锦欢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下她，“去泡茶。”

　　凌星然反应慢了半拍，才挪动脚步，去柜子里拿茶叶。

　　“宁儿你去把厨房的水果端出来。”贺锦欢说完后，过来接过凌星然手里端过来的茶壶。
　　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后，凌星然一刻都没再客厅多待，立马上楼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隐约还能听见下面的一点聊天声。

　　“紫淅现在是在青霁工作？”
　　“是。”
　　“那敢情好，我家星儿正好在青霁读书。”
　　“青霁大学么？”
　　“是啊，你怎么知道？”
　　“……”

　　凌星然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听不下去，把房间门关上，独自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怀里抱着抱枕，一度怀疑起了人生。

　　怎么会这么巧？老朋友？她怎么不知道她妈还有这么一个老朋友？
　　几个月前还沉浸在逗岑紫淅的新鲜快乐中，这会儿一跃竟就成为了她的长辈？她还有脸面去面对吗？

　　凌星然将脸埋在抱枕里好一会儿，抬起头，到处找手机的时候，恍然想起刚才把手机带下去，忘记带上来了。

　　她慢吞吞的打开房间门，楼下的话题已经从工作聊到了婚姻。

　　“小雨你家里那个，真的不好怎么说。”
　　“唉，能怎么办，孩子都上小学了。”
　　“紫淅你以后嫁人可得看准人。”
　　“不过话说来，这么多年来，就没遇到一个喜欢的？”
　　“没有。”

　　凌星然悄悄的挪到栏杆旁边，蹲下，透过雕花栏杆的缝隙去看楼下。

　　此刻楼下茶几沙发分别坐着她母亲和父亲，小雨阿姨和岑紫淅，茶几上的吃的摆得满满当当，而她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走到茶几面前拿手机，身上凝聚四道目光的场景。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她现在看见岑紫淅就尴尬。
　　但没有手机她待在房间很煎熬。

　　蹲了好几分钟，她最后还是放弃下楼，扭头来到凌宴宁的房间门口，抬起手指，敲了敲门。

　　“门没锁。”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凌星然推开门，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桌面摊开着卷子，但他却是在拿着手机打游戏。

　　“啧。”凌星然抬手碰了碰他的卷子，“你是打算寒假最后三天再补作业么？”
　　“不打紧。”凌宴宁目光始终在游戏里没挪开。

　　凌星然撇了眼他手机的游戏画面，睫毛轻轻动了动，手指无意识的拿起放在桌面的圆珠笔转，说道：“你帮我个忙呗。”

　　凌宴宁：“什么忙？”
　　凌星然：“去楼下帮我把我的手机拿上来，在茶几上。”
　　凌宴宁：“你干嘛不自己去？”
　　凌星然：“我懒。”

　　凌宴宁：“就知道使唤我，我才不去。”
　　凌星然：“一块钱。”

　　凌宴宁：“才一块钱。”
　　凌星然：“十块。”
　　凌宴宁：“五十。”

　　“做梦去吧你。”凌星然手里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回了桌面，与此同时，楼下响起了贺锦欢喊她们下来吃酒酿蛋的声音。

　　客厅热闹不已，交谈声混杂着电视播放的背景音，挺其乐融融的场景，但凌星然不打算下去。

　　“你不去吃啊？”凌宴宁见她准备回去自己的房间，于是在下楼之前多问一句。

　　凌星然：“不想吃。”

　　凌宴宁手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不能是怕生吧？这不符合你。”

　　“我尸体不舒服行了吧。”凌星然进入房间转过身，准备关门前，朝凌宴宁抬了抬下巴，“你要去吃就去吃，干嘛非要拉上我去。”

　　凌宴宁：“嘁，还尸体不舒服。”

　　啪嗒一声，凌星然把房间门关上了，凌宴宁在门口啧了声，紧接着下楼去吃东西。

　　“星儿呢？”贺锦欢见他没跟凌星然一起下来，于是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眼。
　　“她说她尸体不舒服。”凌宴宁用双手捧着盛着酒酿蛋的碗暖手。

　　“这孩子…”贺锦欢往返厨房的时候，小声朝凌泽川嘀咕了一声，“咋了这是？”
　　凌泽川端着碗喝了一口，笑了笑，“可能长大了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场景。”

　　凌宴宁吃东西吃得很快，吃完把碗放进厨房准备回去楼上，被贺锦欢拉住，“把这碗给你姐顺便送上去，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看她气色红润身体好着呢，哪有什么不舒服。”凌宴宁接过碗的时候险些被烫到，嘴巴对着手指吹了吹风。

　　“小心烫。”贺锦欢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

　　说完，贺锦欢坐回到沙发上继续跟岑紫淅她们聊天。

　　凌宴宁余光偏转时看见茶几上放着的手机，于是腾出手捞起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兜里，紧接着才上楼。

　　到凌星然的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此刻的凌星然正抱着平板生无可恋的用下巴靠在桌面上，听见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视线下移，落到了凌宴宁手里端着的酒酿蛋上。

　　“嘶。”凌宴宁手没端稳，汤汁溢出来一点，烫到手指，于是连忙将碗放到她的书桌上，“妈让我给你端上来的，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星然：“我没不舒服。”
　　凌宴宁：“你看，我就知道，你就是懒得下去吃。”
　　“你说是那就是咯。”凌星然在椅子坐下。

　　凌宴宁一边从她桌面置放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手，一边好奇的打量了一圈她的桌面，“你在房间干嘛呢？不无聊吗？没手机。”

　　说完，他从外套的兜里掏出楼下带上来的手机，“你的手机。”
　　在凌星然要拿的时候又将手迅速缩回，“跑腿费一百。”
　　“你掉钱眼里了？”凌星然伸手要去拿，他不给，跑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凌宴宁，我揍你啊。”凌星然一把推开他房间门，手里拎着一个毛绒玩偶，扔到他身上。

　　凌宴宁没接住玩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动手你小人。”

　　凌泽川刚好从楼下上来拿东西，“星儿你酒酿蛋吃了没？趁热吃，等会凉了。”

　　“哦好，我马上去吃。”凌星然从凌宴宁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紧接着回去自己房间把那碗酒酿蛋吃了，之后她爸让她辅导凌宴宁作业，凌宴宁质疑她的知识水平，她则嫌这个弟蠢，总之两人相处就没和谐过。

　　到午饭的时间点，凌星然不得不下楼吃饭，硬着头皮打招呼，“小雨阿姨，岑…岑…阿…姨…”

　　岑紫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别开视线，安分的往椅子上坐下，不再主动说话。

　　“星儿，之前不是见过你岑阿姨？怎么表现得这么生分。”贺锦欢说道。

　　凌星然睫毛不受控制的连续颤动，“……啊？”

　　“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岑紫淅淡淡笑道。

　　“……”凌星然吞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