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玉》辟之

1、逃生

　　枯木焦土，血流成河。
　　人活的时候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死去的时候却能听见风鸟虫树的声音。
　　血液流动的时候是温热粘稠的，干涸了之后就只剩下可怖的铁锈味。
　　剑宗轩辕被灭门的七天后，血气冲天的剑宗终于迎来了第一波访客。十几个包裹严实的圣教教徒踏进了这块因果纠结之地。
　　“少主，所有人都被吸干了血肉，连骨头都碎裂了。”圣教众们检查了周围的血迹，俱是只剩下了衣物泡在血泊中，连毛发和骨头都触之即散。
　　他们簇拥的少年人摆摆手，示意教众们散开，吩咐道：“去找找还有没有人活着。”
　　圣教教徒们恭敬地散开了，只留下两个护卫在少年身边。
　　“你们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在盯着，别让人捡了咱们的好处。”少年又吩咐道。
　　剩下的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开口道：“少主，咱们还没弄清楚剑宗是被谁灭门的，行事得小心，我们还是跟着您吧。”
　　少年止住两人还要再说的话，“教主既然把事交给我，我就得把事干得漂漂亮亮，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然出了差错你们俩能担当的起吗？”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应声退下了。
　　等到周围没人之后，少年急匆匆地朝着一处屋子走去。
　　所到之处皆是悄无声息，剑宗轩辕百里之内都是这样的寂静，即使少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仍然不住地向下沉。
　　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二层木屋，门上伤痕累累一片刀剑劈砍的印记，门头上的雕花都败落了一地。少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入目仿佛天降刀斧，一切物件上都是劈痕，瓷器碎了一地，横梁摇摇欲坠，刚推开的门受不住力已然散落在地。
　　少年避开地上的残骸，小心地朝里间走去。刚转过屏风，就看见一摊血迹，蜿蜒到了墙边。
　　“郎沅！。”血迹的尽头是一具血肉之躯，少年认出来那腰间的玉牌。
　　青灰苍白的脸庞，即使不用探息也能看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少年仍然不住地朝尸体输送真气。持续了几刻，少年终于停下了动作，因为输送了大量的真气而发抖的手开始检查这具尸体的伤处。
　　这具尸体和少年身形相似，看得出是习武之人，鸦黑的长发沾血打绺了贴在面上看不清样貌，胸膛塌陷下去，原来是被掏去了心脏。
　　少年目眦欲裂，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鸣，攥紧的拳头一拳砸上地面，被碎瓷片划伤了指骨，滴出几滴血。而他怀里的尸体却突然一动，坐起身来，紧贴着少年的面从嘴里吐出来一件玉石。
　　少年慌忙伸手接住玉珏，辨识出是钥匙形状，小心地将尸体放下，环顾四周。
　　然而屋内乱成一团，少年想了想从内衫里掏出一个木哨，衔在嘴边轻轻吹动，一声低幽绵长的鸣叫从哨子里传出来。
　　几秒后，同样的声音细弱地从屋子的角落里传出来，少年疾步冲了过去，循着声音搬开倒了一地的家具，露出一幅剑祖轩辕的画像。少年沿着画像边缘摩挲，终于在画像的衣角摸到了一块凸起，他连忙拿出玉匙插进去。
　　暗门弹开，那细弱的哨声大了起来，少年还未向前进一步，一把剑刃横在颈间。
　　暗室不大，里面凌乱地摆放着杂物，少年微微转过头，脖子上留下一条薄薄的血痕。
　　“小玉……”他小声喊道，面前持剑的是一个头戴琅环，身着绫缎绣衣的少女。“是我，是小师兄。”
　　少女发髻半散，青丝贴在额上，双目发红，持剑的手却很稳，她盯着少年，却没有丝毫把剑收回的意思。
　　少年于是把手中的玉匙拿出来，这才使她把剑移开，脚步不稳地趔趄了一下。少年伸手扶住她，刚要问些什么，却听见了圣教众们聚集来的声音。
　　“小玉……”他凑近盯着少女的眼，知道她此时心神不稳，但是却万万不能将少女暴露在圣教众的眼前，于是一字一句嘱咐道：“小师兄没法带你走，等我离开剑宗后你再从这里出去，我会设法尽量引开外面的暗哨。”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这里面是圣教的教令，你离开剑宗后朝南去，进了山河关就没人再敢追杀你了。”
　　少年又拿出一件吊坠，系在少女颈间，“这是你兄长朗沅送给我的，名叫遮天，能够遮掩佩戴者的气运和样貌，进入大昭后它的力量削弱不能遮掩样貌，到那时你要随时小心。”
　　少女此刻才缓过神来，看见远处兄长的身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勉力点头，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圣教众们已经来到门前。
　　少年将她又推进暗室里，临走时在她耳边低语：“去大昭的明台寺，等我脱身后会想办法去找你。”
　　圣教众们聚集在门前，先前的两个贴身护卫在门外喊道：“少主，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舒了一口气，转身抱起尸首，却发现刚才还冰冷的身体此刻心口却出现一团热流。
　　外面的圣教众已经等不及准备推门而入，却正好迎面看见少年抱着尸体出来。
　　“少主，这是……”其中一位护卫问道。
　　“这正是剑宗宗主的独子莫郎沅，他还存有一丝气息。”少年说，“将他带回圣教，教主自有方法将他救活，我们也可从他口中知晓剑宗轩辕究竟被谁所灭。”
　　于是就有圣教徒凑上前来谄媚道：“不愧是少主，少主果然英明，咱们中途选择一探剑宗果然不虚此行，回去后教主一定会赞扬少主。”
　　但那两位贴身护卫却对视一眼，开口道；“少主，这莫郎沅看起来几乎气绝，恐怕是教主也无力回天，况且这周遭的暗探众多，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从剑宗里能带出去什么东西。不如索性搜罗一些剑宗的宝物咱们速速回教，毕竟教主出来前也叮嘱过您低调行事。”
　　少年扫了二人一眼，冷声道：“二位护法，教主的话是金科玉律，本少主的话就是过耳云烟了？你二人自我离教以来对本少主行事就处处阻拦，不知道还以为我是被你二人押解的犯人。”
　　说着，他冷笑一声：“听说你们是蓝长老的部下，难不成蓝长老还放不下教主之位，所以也看不惯本少主？！”
　　两人连忙跪下，口中称绝无此意。
　　于是少年又缓了口气，“我出门在外仰仗各位长辈，不敢轻易行事，但教主曾说事从缓急，既然咱们遇见了剑宗这桩大事，就决不可囫囵而过，传出去咱们圣教的面子也有损。”
　　那二人已知对此事不能改变，点头称是，“一切听从少主吩咐。
　　少年面色稍霁，开口道：“况且这可是剑宗口里千年不遇的莫郎沅，就算无法救活，圣教驱使人的法子也多的是，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就是暴殄天物。”
　　护卫忙道：“是我二人考虑不周，少主英明。”
　　一番连拉带打，终于让圣教众们定了心，还有人上前要接过莫郎沅，被少年瞪了一眼，“莫非是小瞧了本少主的本事，你们只管解决外面的那些贼虫！”
　　说罢，率先施展神通，遁行而去，其他教众们只能紧随而去，而剑宗外的盯梢们见圣教离去也大多紧随而上。
　　剩下盯着剑宗的人也焦躁不安，眼看圣教进去搜刮一阵不知得了什么好东西，于是有一有二不怕死的也现了身，开始进去翻找。剑宗轩辕的牌匾被踩在地上，往日威严的地方只剩下无尽的贪欲。
　　少女在一片混乱之中离开了暗室，手里还抱着那把剑，剑身没有什么纹路，剑柄被裹在金丝的布带里看不见样貌。她侧身避过那些进来搜刮的暗探，进了一间木屋。屋内看起来久未人居，虽然没什么灰尘但流露着无人的死气。
　　少女打开梳妆台前的首饰匣，拿出里面的长命锁，上面刻着“燃玉”二字，她把长命锁和玉坠戴在一起贴在心口。剑身此刻低鸣起来，示意有人前来，少女连忙握紧剑身，躲在门后。
　　一剑封喉，好剑不似好刀杀人是血淋淋的，少女抽出剑刃只带出一点血珠，她握着的剑发出心满意足的鸣声。
　　杀人并不难，然而杀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少女加快了动作，转身打开了里间的箱子，偌大的箱子里只放了一件器物，一条金锁链——宽不过两厘，环环相扣宛如一条金蛇。
　　少女将金链缠在腕上，那链子沾了人便仿佛活过来一般，缓缓动起来深深嵌进皮肉里，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她又开了其他几个箱子，用小匣装了些钱帛，珍宝明珠在慌乱中散落了一地，发出叮当的声响。
　　此时月已当空，趁着夜色朦胧，少女点下了一把火，在一片嘈杂的混乱中离开了剑宗。
　　“老祖，剑宗里没找到您要的那把剑。”火灭后，暗探跪在一片虚影前汇报。
　　“死人身上没有，那就是在活人身上。”那虚影像烛火一样晃动了一下。“我听说圣教带了东西走？”
　　暗探冒着冷汗回答说：“是的老祖，有人说看见圣教少主从剑宗里带出了一个人。”
　　虚影冷哼了一声：“圣教少主—一个毛头小子，被剑宗教导了几日就生了反叛之心。他看不出那把剑的来头，去查，肯定还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