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神月离人

8、吾名洛曦（三）

　　自萧晚赠名后，洛曦就坚持以此名自称，虽然她能自称的对象只有镜中的自己，和偶尔上门的他。

　　纵然如此，她还是说得好不高兴，叫得更是上口，仿佛一直以来，她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萧晚每次听到她这般自称，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一点点，一日日，弯成愈发美好的弧度。

　　学习无疑是单调生活最好的调剂品。洛曦便是典范，她开始读书后，小日子着实充实了不少。这段时日，她已甚少去窗台边发呆，整日乐此不彼地练习鬼画符。

　　手酸了，她就试着翻阅屋里的书籍，虽然大部分都读不明白，但洛曦还是看得非常起劲，猜着内容的同时，顺手记下数量庞大的生字，等萧晚来时再做解答。如此这般，自然进步飞快。

　　这日，当萧晚再度出现在她的屋里时，不意外地看到一个脸蛋上还沾着点儿墨迹的女孩，正拿着让他黑线不已的《金瓶梅》，兴致勃勃地半看半抄着。然他尚未现身，她已放下书本，目光直直对上了他藏身的地方，小脸载着盈盈笑意：“你来了？”

　　又是如此啊……萧晚无奈地叹息一声，那双丹凤眼里却带着一抹宠溺：“洛洛，五日未见，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啊。”

　　洛曦眉目含笑，认得落落大方：“一向如此。”

　　萧晚挑眉，似看不得她的惬意，突然伸手勾出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抱，却隔着礼貌的距离，身体一轻，便纵身往外一跃。

　　洛曦的惊呼还来不及出口，萧晚已勾起嘴角，仿佛和风声一体的磁性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撞进了她的心里：“记得吗？洛洛，我答应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萧公子果然守约！”洛曦先是一楞，随即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响彻在幽幽林间。
　　萧晚微微一挑眉，动作却是轻柔，空出一手将面纱覆上她只余淡疤的小脸。

　　踏风而去的，是他飘逸的身影，和她不羁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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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晚轻功了得，不过半个时辰，已将洛曦带到了白杨镇东南边的一个小镇。这里虽不若白杨镇那般繁荣，但和平安宁，自有一番古朴风味：“今日是古云镇的集子，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集子？洛曦乌溜溜的大眼睛更亮了，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精力远比想象中更旺盛的她，满心好奇，这也要看，那也要尝，对每个摊子都兴趣十足，还学买卖中的大婶们比手画脚，颇有一番架势。只不过最后讨得的价格，差点没让摊贩们开心得笑掉大牙。

　　萧晚大方地满足她所有的企图，换她越见飞扬的眉，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笑。

　　事实上，在这个资源贫瘠的小镇里，再怎么大方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洛曦小小的贪心模样，还是让萧晚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他小心地护着她走在不算太拥挤的人潮中，不意与一个鲁莽的大汉擦身而过时，竟被生生撞了个趔趄。

　　“你没事吧？”洛曦反射性地伸手，愣是托住了萧晚的手肘，虽力道不足，但原本就有根底的他在这一阻下，很容易便平衡住了自己的身体。

　　交错的那个瞬间，洛曦好像看到那张总优雅淡笑着的脸，似掺着剧毒般凌厉无比。然下一刻，挂在萧晚脸上的依旧是那云淡风轻间的从容。

　　洛曦晃了下神，又眨了眨眼，硬生生地逼下了心中的违和感。她当自己只是眼拙，侧过脸看着被自己拉住的大汉，声落铿锵，“道歉！”

　　“抱歉，小的鲁莽，多有得罪，请公子小姐勿怪。”那大汉意外的服软，恭敬地朝萧晚一揖。

　　见对方如此谦卑，洛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张着红红的小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傻傻地看着大汉匆匆离开。

　　萧晚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轻敲了一下她的额：“还看？人都走远了！唉，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没想到洛洛也对男人有了心思，只是没想到你会属意这一型，真是奇也，妙也！”

　　“啊！谁会喜欢熊男啊！”洛曦微愕，对萧晚反常的熟络略有不适，却又诡异地不觉反感。

　　“是吗？那洛洛喜欢什么样的？”萧晚在问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儿特别明亮。

　　“这……”她还真没想过！洛曦看他一脸得意，心里可不爽快了，只好咬着牙拼命地想。可直到走出小镇，踏进附近的村庄，她才硬着头皮迸出一句，“我……我喜欢能让我吃饱饭的人！”

　　“噗！”萧晚忍不住喷笑，忙指着正得意横行地胖猪公，微笑着道：“啊，洛洛，看到你家相公，可是激动？”

　　你才激动呢！洛曦气得差点没一拳捶过去，偏偏又说不过他，只得气闷地昂首，却意外地看到空中飞过一只巨鸟：“啊，好漂亮的大鸟！”

　　“那是鹏。”萧晚抬头，目光凝着那振翅盘旋的矫健飞鸟，“鹏可日程万里，是鸟中之王，就算最凶狠的老鹰，也不见得是它的对手。”

　　“那么……鹏肉好吃么？”洛曦看得认真，听的认真，说得更是认真。

　　“……”

　　“……”

　　“洛洛，你家相公好像和你感同身受。”萧晚指着对那头天嚎叫的公猪，换上一脸的认真，道，“原来你们竟这么的志趣相同，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会考虑和他的主人说个价，让他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萧、公、子！萧、大、爷~”咬牙切齿，切齿磨牙。

　　“啊，洛洛，那个……我突然想起点事儿，得去趟白杨镇。”萧晚猛得一转话题，语气却是轻快，让人全看不出真假，“今儿的天气很是不错，不如……你和你家相公先在这里幽会，培养培养感情，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啧，少来！”洛曦撇撇嘴，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问道，“白杨镇已解除封锁了？”

　　“若我想去，封了又待如何？”萧晚自信地一弯唇角，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那……你早去早回。”洛曦挥挥手，牵着猪目送他离开。忽又像想起什么的，拽着公猪就狂奔过去，“等等！等一下！”

　　萧晚只觉得路面一阵凶猛的震动，一回头，差点没被尘烟滚滚的场景给吓到，尤其是那公猪表情凶悍，仿佛真把他当情敌的瞪着，然后就那么飞速地撞了过来。

　　这气势实在是……萧晚忙侧身一避，才勉强没有被这一人一猪给撞翻。他嘴角猛抽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洛曦，很是无语：“……怎么了？”

　　“我忘了这个！”洛曦摸出一个香包递过去，“这是怡红院的追逐香，除非赎了身得了嬷嬷的药水，否则这一生都洗不去。等会儿你就顺着这个来找我吧。”

　　“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萧晚微躬下身，黑眸平视着她的。那目光似火，烙得洛曦整张脸都发了烫：“那个，你……你要早些回来，我……会饿……”

　　萧晚闻言，颇有意味地拉长音，道：“洛洛，别急着将你家相公买回去，没地儿搁。”

　　洛曦无语，只得默默看着萧晚渐行渐远的身影，放在身侧的手始终紧紧握着，直至再看不见。她才长长叹了口气，藏起倏然流转的眸光，百无聊赖地开始了溜猪之旅，从这头走到那头，从小菜园走到农耕田，却被正在农作的公猪主子当贼似的一路猛追。

　　那公猪似真的对洛曦一见钟情，居然上前咬住农夫的衣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狼狈逃走突然消失的小样儿，绿豆似的眼睛里几乎挤出两颗心来，看得那农夫心惊肉跳，直以为自家的猪纠缠人家，暗自庆幸没去报官，不然铁定被这色猪害死！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能帮你生仔，回去找你的相好去！”农夫气不打一处来，赶着公猪就往家走去，刚才那女娃娃好生奇怪，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农夫脸色一变，慌忙地跑了回去：老伴，出来看妖怪啊，被猪爱上的妖怪！

　　谁、是、妖、怪、啊！洛曦无比纠结地望天，她怎么这么倒霉？眼看自己就快要逃出升天了，居然掉进了黑坑！而且，还是用来埋垃圾的坑！

　　绸衣迅速染上了暗褐色的脏污，刺鼻的馊味冲击着嗅觉的极限，洛曦只得强忍呕吐的欲望，抖着坠落时擦伤的腿，试图踢开脚边的垃圾，想让自己在等待的时间里能尽量好过一些。

　　忽的，耳边传来一声低咽。那声音很轻，轻得仿佛风擦，更像转耳间的错觉。可洛曦却毫不迟疑，迅速拨开眼前那堆肮脏的菜皮豆渣，果见里面藏着一人——他看上去好惨，伤痕累累，面色铁青。

　　死了？洛曦正想退开，那“尸体”却猛然睁开了锐利的眼，如枭鹰一般，紧紧地捕捉着她的视线。

　　不及尖叫，她就落进他的怀抱，脸深深埋进他的怀抱，连呼吸都难。然后有无数的烂菜叶铺天盖地地袭来，将她和他牢牢盖住。

　　刺鼻的馊味混着血腥，熏得洛曦头都晕了。她只能感觉到身前火辣辣的烧烫，及上面传来的阵阵声响——“快点！这次绝不能再让刺客跑了！”

　　刺……刺客？怎么又是刺客？洛曦眉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呼息：看来……是不能妄动了，一旦被抓……恐怕和嬷嬷们很不好交代，更糟一点的话，还会惹上官府，那可就不只是用麻烦就能解释的了！

　　只是……为什么总给她遇见？世间真能有如此之多的巧合么？可若不是巧合，那么……洛曦眼神一暗，顿时安静下来，只稍稍动了动脸，方便自己呼吸的同时，恰好把耳朵贴上了这人的左胸。

　　微微传来的震动让她知道这人还活着，且只是还活着。他的心跳很微弱，可有一股诡异的气正不住地激活着它，像是死不了的怪物一般，连同洛曦的心都一同被紧紧扣住。

　　两人的呼吸在这一刻，竟诡异地被连接在了一起！洛曦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但她没有挣扎，因为身体未有任何异状。相反，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流淌在血脉中，竟是无处不舒坦。

　　洛曦脑中一片空白，时间反复过去了许多，又仿佛根本只是眨眼的瞬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脑中混乱一片，很多东西似乎已经抓到了苗头，深想又无答案，反反复复都是理不清剪还乱的结。她只得苦笑着叹了口气，藏住满心复杂，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

　　确定无碍后，洛曦使了个巧劲，轻轻推开已然僵硬的“男尸”，拨开掩护的烂叶，往外偷瞄。

　　这一看，看得她无比惊讶——此刻，萧晚俊俏的脸正带着一脸诧异俯视自己。而他的背后，竟是夜色深深。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么？洛曦苦涩地拉起唇角：“我不小心掉下来了……这里的味儿太重了，追逐香被盖去了吧？抱歉……”

　　萧晚有些楞神，又盯着她背后看了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他附下身体，伸手拉住了她：“别怕，洛洛，我现在就救你上来。”

　　他的声音仿佛古琴淙淙的弹拨，温温的，似刚泡好的热茶，悠然平静。

　　洛曦心头一松，只觉后颈一麻，眼前就黑了去，再也不知道了。

　　耳畔仿佛传来一个清冷如冰的声音，充满了穿透力：“你猜得没错，她不是妖族，但既然能吸取我的力量，也绝非普通人类……”

　　他是……在说她吗？洛曦没有答案，只觉得这席卷意识的黑暗，安心而温暖。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上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散着淡淡的花香，再无半点酸臭。薄纱织成的床幔外，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很华丽，也很寂寞。

　　这里是……哪儿？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帐子外面传来。洛曦拨开纱帐一看，萧晚正着一席白衫，静静坐在窗边，手执纸扇，依然的优雅富贵。

　　他的笑容很淡，淡得不似以往，如同一杯滤过数次的茶，有些浅浅的涩。

　　这样的萧晚对洛曦来说着实有些陌生，陌生得让她开不了口，问不出话。

　　“天快亮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不然怕是会被媚轩的人发现。”他站起身，信步走到她的面前，漂亮如玉的手指自然地摊开。

　　洛曦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搭上了他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她，却代给洛曦完全不同的感觉。

　　尽管他修长的手指，依然那样的有力。

　　推开木门走出去的时候，洛曦才发现自己刚才住的是一座不起眼的驿站。

　　这里原来很漂亮，小桥流水，假山绿湖，富贵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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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2天没上网了，抓头，前天被朋友领出去玩儿了，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家伙
昨天下冰雹，我就懒得上楼，专心在自己房间里码字，我很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