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死在肚子里》安银子

5、一岁看大，三岁看老（五）

　　快到中午，集已经快散了。外婆看了看街上已经没什么人的样子，招呼几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鸡蛋和鹅蛋被收了，两只大鹅也被卖出去。梨剩下不少，李子已经被太阳晒焉了，只能留着自己吃。
　　外婆拎着大公鸡，三姨背着梨，五姨拿着空蓝子。准备回去。
　　庄梦怕外婆忘了给她买鞋这件事，见外婆在前面走得飞快，想了想就轻轻的哎哟哎哟叫唤。
　　五姨问她：“是累了吗？我背你？”
　　庄梦红着脸，小声说：“不是的，我脚有点痛。”
　　脚有点痛这句，她特意提高了一点音量，也不知道外婆听没听见。
　　“我背你吧。”五姨蹲下来，把篮子递给四姨拿着。
　　见外婆没有回头，庄梦咬咬牙，又大声的说了一遍：“五姨，我脚痛。”
　　五姨笑着说：“我知道，我背你。”
　　庄梦突然就来了脾气，“我不要背！”
　　“那你要做什么？”五姨问。
　　她舔了舔嘴唇，正要开口说话，小舅插嘴道：“她想吃糖！”
　　这句话大声得不行，外婆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们。庄梦有些期待的看着外婆，说：“外婆，我脚痛…”
　　“前面有卖鞋的，再忍忍。”外婆说完，瞪了一眼小舅，继续朝着前走。
　　庄梦又高兴起来，外婆没有忘记就行。她爬上五姨的背，甜甜的说：“五姨，你背背我嘛，我脚都破了。”
　　五姨这才看出来她耍的这些小花招，笑了笑没说话，背起她跟在后面。
　　外婆在一个手推车面前停下来，那手推车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花花绿绿甚是吸引人的眼球。
　　五姨轻轻放下她，几个小姨都凑上去围着手推车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庄梦个子太小，够不到，只围着外婆转。外婆挑挑拣拣了一会，拿起一双凉鞋问老板多少钱。
　　庄梦抬起头，是一双塑料的凉鞋，虽然是粉色的，但是没有她原来的那双水晶鞋好看。
　　她撅着嘴，扯着外婆的衣摆说：“外婆，我不喜欢这双。”
　　外婆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老板笑眯眯的答：“两块钱一双！这可是城里最流行的款式。”
　　“你怎么不去抢！”外婆呸了一句，把鞋放在地上，示意庄梦试试大小合不合脚。
　　庄梦不情不愿地扶着手推车试鞋，嘴里还在说：“外婆，这个鞋不好看，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买了，哪里来这么多臭毛病！”外婆瞪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庄梦最是熟悉这样的语气，胡晴要揍她之前，语气和外婆现在这样如出一辙。
　　她闭了嘴，心里不高兴，但还是乖乖穿好鞋。
　　“大小合适吗？抵脚吗？”外婆捏着鞋头，问她。
　　庄梦摇摇头，说：“有点大了。”
　　外婆就让她脱下来，朝着老板喊：“有没有小点的，就这个款式？”
　　老板忙从一堆鞋子里去翻庄梦脚上这双鞋，翻了半天只翻到一只，就说：“这鞋畅销得很，我进的货全卖完了，就这一双了。要不你看看其他款式。”
　　外婆就站起身，继续挑着鞋。
　　四姨拿着一双白网鞋，眼睛里全是期待的朝着外婆说：“妈，能不能给我买双这个鞋？”
　　外婆眼皮都没抬，“你又不是打光脚板，买鞋做什么。”
　　四姨撅着嘴，“我那布鞋还是老三以前穿给我的，底都烂了。”
　　“烂了就重新做，非要买这种不经穿的鞋子做什么，花里胡哨。”外婆说。
　　四姨眼里含着泪，轻轻把鞋放回手推车上，然后背对着大家生闷气。
　　小舅就在一旁嘲笑四姨的不自量力。
　　庄梦看了一眼四姨脚上的鞋子，后跟已经磨破了，布鞋前端也顶出个大洞。
　　外婆重新挑了一双凉鞋，问了老板价格，老板说这双鞋便宜点，只要一块五。
　　庄梦更不情愿了，这看都看得出来是男生穿的凉鞋。
　　外婆重新蹲下给庄梦试了试，庄梦眼里含着泪，说：“外婆，这是男生穿的。”
　　“什么男生女生，你那么小分得清男生女生？能穿就不错了。”外婆说。
　　庄梦被强行套上那双男式的凉鞋，心里酸酸涩涩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就是不喜欢这双鞋子。
　　她说：“外婆，要不买刚才那双吧，我穿双袜子就刚好了。”
　　外婆不听她说话，抬起脸朝着老板喊：“一块五贵了，你给个实价！”
　　“这还叫贵了？老天，我这双鞋进价都一块二，我大老远拉过来卖，只赚你一毛钱。大姐，不是我吹，这鞋款式卖得好得很！”老板说。
　　庄梦抠着手推车，轻轻说：“外婆，我不喜欢这双。”
　　“你这一双鞋顶猪肉贵了，便宜点，不行我们就去别家看。”外婆脱了庄梦脚上的鞋，语气坚定。
　　“老姐欸，你看看我这鞋的质量！这鞋少说买了也要穿个几年，这走线又牢实，这底又扎实，我是真没给你乱喊价，外面这鞋少说都要卖到两块钱去！”老板拿过鞋，口干舌燥的推销。
　　庄梦听到外婆要去别家继续看，连忙道：“外婆，我们去别家看吧，这鞋太贵了。”
　　“八毛！卖不卖！”外婆说。
　　“老天！你这砍价也太过分了，好歹让我赚点路费嘛老姐！”老板哀嚎。
　　外婆把鞋丢进那堆花花绿绿的鞋子里，说：“走吧。”
　　庄梦喜出望外，忙拉住外婆的手就要走。老板连忙道：“老姐，你好歹给我加点，一块！不赚你钱，就当结个缘。”
　　外婆看着他，说：“就八毛。我长期都来赶大集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行情。”
　　庄梦扯着外婆的手，说：“外婆走吧！太贵了不要了。”
　　“八毛得不到，我进都进不了，最低一块了…”老板摇摇头。
　　外婆转身就走，几人连忙跟上。
　　才走出去几步远，那老板在身后大喊：“回来嘛！八毛就八毛，哎哟，我这关门生意了，卖了你这双我都准备收摊了！”
　　庄梦瘪着嘴站在原地。
　　外婆转身回去，老板眉头紧皱，边诉苦边麻利的拿出个塑料袋来装鞋。
　　“不用装了，直接穿着走。”外婆说完，从兜里数出八张一毛的钱，塞给老板。
　　“我真是难啊，要不是收摊生意，我都不做这赔钱的买卖。”老板接过钱，把鞋拿给外婆。
　　庄梦眼里噙着泪，泪眼朦胧间只觉得自己被骗了。
　　说好的给她买水晶鞋呢。水晶鞋没有了，还给她买了一双丑的要命的凉鞋！还是男生才穿的凉鞋！
　　外婆蹲下身给她穿鞋，庄梦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声音里也带着哽咽，说：“我不喜欢这个，外婆…”
　　外婆把她的脚塞进鞋子里，庄梦梗着气不想穿，她换了个说法，“外婆，这鞋穿着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外婆抬头问她。
　　庄梦的眼泪就掉下来，“就是…就是不舒服！”
　　“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外婆冷冰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着她的脚，说：“这不是刚好吗，哪里不舒服了！”
　　庄梦只顾着哭，眼泪啪嗒啪嗒掉：“就是这两边，挤着不舒服！”
　　她伸手指了指鞋，外婆又摸了摸，那老板见状忙道：“新鞋子都是这样的，穿一会就好了。”
　　外婆就问：“这鞋还有大一码的没有？”
　　老板在摊子上翻了半天，说：“只有这一双了。小孩子嘛，皮肤嫩，新鞋子都有些磨脚的，穿两天就好了。”
　　外婆也不再说话，站起来看着还在哼哼唧唧的庄梦，皱着眉说：“只有这一双了，你不要，我们就回家。回家就不要哼你没鞋穿，我给你买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庄梦只觉得委屈，这鞋和她想象的水晶鞋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梗着脖子，抱着手臂，低着头用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
　　若是说不要，那她就没有鞋穿了；要是说要，这鞋又太丑了…
　　五姨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有鞋穿就行了，等你回家让你妈重新买给你。这是农村，鞋子都没有城里的好看的。”
　　庄梦看了眼五姨，想说话却被打断。“你再这样，待会鞋子没买到，打光脚板不说，可能你外婆还揍你一顿，是不是？你看外婆都生气了！”
　　庄梦就去看外婆，见她已经准备要走的模样，她吸了吸鼻涕，小声说：“我不喜欢这双鞋…”
　　“将就吧。”五姨说。
　　庄梦就将就着穿着鞋，一路上闷闷不乐。
　　小舅一脸羡慕又阴阳怪气，“有就不错了，你看你四姨，鞋都烂成那样了还不是没有新鞋穿。”
　　四姨听到这句，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她哪根神经，突然就朝着小舅打来。
　　两人追追打打，外婆骂了几句他们的先人，又威胁说再闹回去打断他们的腿，这才消停一些。
　　回去后，庄梦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不满。
　　她不再和外婆说话，即使要说，也是冷冰冰的。
　　四姨嚷嚷着要做新鞋子。
　　四姨知道和外婆说没用，于是便去找外公，磨了几天的功夫，外公终于软下来，答应下次赶大集时扯些布回来，给他们做新鞋。
　　庄梦对于赶大集没了期待，于是就和三姨五姨待在家里做活。四姨是这次赶大集的“倡导者”，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五姨见庄梦还闷闷不乐，问她生什么气生这么久。
　　庄梦说不出来，她只是一看到外婆，就想到那双男式的凉鞋，硌得她脚疼。
　　而那双凉鞋，一回家，庄梦就脱下来，踢进了床底下。
　　她宁愿穿五姨的鞋子，也不愿意穿那双男生的鞋。
　　小舅就说她：“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哈，有新鞋子穿还要发脾气。”
　　庄梦直觉这不是一句好话，心里说不出那种委屈，突然又想起那天外婆拿着她的脚，使劲地塞进那双男式凉鞋里。
　　庄梦就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掉眼泪。
　　五姨骂了小舅几句，又抱着庄梦哄。本来没什么，这一哄庄梦更加觉得委屈又难过，这一个星期来的憋闷都要哭出来才舒服。
　　“哭什么哟，把脸都哭花了，成了个没人要的小花猫！”五姨拍着她的背，轻轻给她顺气。
　　“我才不会…嗝…没人要！”庄梦说。
　　“别哭了，五姨重新给你洗把脸，梳个头发。等你四姨她们回来了，重新给你做双新鞋子好不好？”
　　庄梦哭得满头满脑的汗，三姨拿了袖子给她擦了，也在一边安慰她。
　　“梳个哪吒头好不好？”五姨笑着问她，怕她太难受，让三姨去打了盆冰水过来，给她擦脸。
　　庄梦冷静下来一些，打着哭嗝说：“那梳好看点啊五姨。”
　　见她终于不哭了，五姨拿了镜子和木梳过来，替她把头发打散，再沾了水重新梳了两个小啾啾。
　　三姨终于逮着机会数落小舅：“就你能耐！你是长辈，和她计较什么！说出来的话猪听了都要笑死！哪家的长辈像你一样，说话尖酸刻薄！”
　　小舅不服气说：“我说什么了？你说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三姨呸了一声。“说出去谁信啊，自家的舅舅嫉妒侄女有新鞋子穿。你那点肮脏的小心思对我们用用就算了，对着梦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小舅脸色一红一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我嫉妒她做什么！我有的是新鞋子穿！”
　　三姨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最了不起。要是大姐知道你这般对她的孩子，看她还和不和你亲！”
　　小舅突然就焉了声，眼里带着泪，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
　　三姨也不说他了。庄梦见小舅吃瘪，心里舒坦了一些，朝着小舅比了个鬼脸。
　　小舅偷偷转过身去抹眼泪，五姨正要说三姨是不是说重了，三姨立马说：“我说得不对吗？他是舅舅，梦儿才五岁，懂什么？”
　　五姨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庄梦头发梳好，又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三姨和五姨又夸了好多漂亮话，她才笑起来。
　　几人玩了一会躲猫猫，小舅突然神秘兮兮喊她，说是要带她去看自己的宝贝。
　　庄梦眼睛发亮，庄顺听到宝贝两个字也要跟着去。
　　五姨见他们重修旧好，交代小舅照顾好他们，也就随他们去了。
　　庄梦牵着小舅的手，小舅神秘地说：“你们看了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这个宝贝你几个小姨都不知道呢！”
　　庄梦和庄顺被哄得一愣一愣地，纷纷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不说出去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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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