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死在肚子里》安银子

4、一岁看大，三岁看老（四）

　　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准备回去。衣裳全是湿的，用背篓背着更重了，四姨和五姨就换着背。小舅端着木盆，里面还有捉来的鱼和螃蟹，庄梦拎着洗衣粉，拿着洗衣服的木槌。
　　回到家五姨和四姨合力晒了衣裳，庄顺看着木盆里的小螃蟹咯咯咯笑个不停，三姨看了看盆里的鱼，就说：“晚上把这鱼和螃蟹炸了吧。”
　　庄梦立马不愿意了，说：“可不可以养着，他们好可怜的。”
　　“哪里可怜？”小舅一脸懵的问她。
　　“他们本来生活在那个水塘里，好好的，是我们把他们捉来，现在还要吃了他们，这不是很残忍吗？”庄梦皱着眉，认真地说。
　　小舅啧啧了几声，三姨和四姨笑得直不起腰来。
　　“它们生来就是应该被吃的。”小舅说。“谁让它们是动物呢。人本来就是吃动物的。”
　　庄梦不知道怎么反驳，张了张嘴还想说，小舅继续说：“那你没吃过猪？没吃过鸡？没吃过那大鹅？那也是动物啊，怎么到了这个螃蟹就区别对待了？你吃的时候可是说的好香。”
　　庄梦撅着嘴，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姨拿着鱼没有办法，家里不常吃这个，所以做好了饭，就想等外公和外婆回来再弄。
　　小舅切了一声，“洗干净了丢锅里炸了就是了，这么小的鱼，也没啥脏不脏的。”
　　四姨咽了咽口水，表示赞同。
　　于是几人烧锅放油，小舅把鱼随便洗了洗，趁着油已经热起来，直接一股脑全部放进油锅里。
　　油锅瞬间燃起大火，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庄梦还被崩出来的油点子烫得哇哇直跳。火势砰的一声窜上屋顶，小舅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拿着帕子就把油锅从灶台上拎下来。
　　四姨吓得尖叫，五姨也白着脸。三姨舀了水腾空想去灭火。小舅大喊：“用扫把，快！”
　　五姨赶紧把庄梦和庄顺拉到厨房外面站着，又拿了用棕叶做的大扫把，跟着进了厨房去灭火。
　　幸好厨房靠着后山处，常年潮湿也不见什么阳光，小舅反应也快，只是被撩到了灶台上方一点稻草就被扑灭。黄泥巴的墙面早就被长期的烟火熏得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来被烧过的痕迹。
　　小舅松了口气，三姨立马道：“赶紧去圈里，拿新的稻草来换上！”
　　五姨和四姨就去找，小舅去拿了梯子过来。等终于换好稻草，瞧了瞧没什么破绽，三姨认真说：“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大家就一起受死吧。”
　　几人认真点头，庄梦手臂上被烫起了好几个水泡，她刚才被吓到了所以没感觉，这时一放松下来，手臂就火辣辣的痛。
　　她伸着手哭，“我的手，我的手！”
　　五姨忙拉过她，“哎哟！怎么烫这么多泡！”说着就去舀水，把她的手放在盆里。
　　几个小姨都围过来看她的手臂，已经被烫得通红，庄梦本身就白嫩，那红色就愈发明显。
　　四姨皱着眉：“怎么办？她这个样子怎么说啊？”
　　三姨瞪了她一眼，“先去找找，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给她擦一擦。”
　　四姨就灰溜溜去找药了。找了半天空着手回来，道：“家里哪有药啊，敌敌畏倒是有。”
　　五姨心疼的给她擦了脸上的泪，又拿起她浸在冰水里的手，轻轻吹着气，想让她好受一些。
　　庄梦哭得打嗝，小舅突然说：“就说她这是自己烫的。”
　　“怎么自己烫的？”四姨问。
　　“玩火呗，想吃红薯，趁我们没注意，烫到了。这样大家都不会遭。”小舅摊了摊手。
　　四姨想了想觉得可行，蹲下来安慰着庄梦，说：“梦儿，待会外公外婆回来，你就说自己不小心烫到了可以吗？就说你趁我们不注意，想自己吃红薯，被火烫到了。”
　　庄梦瘪着嘴还在流眼泪，“可是老师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
　　“这不叫说谎，这只是换了个说法。”小舅立马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可是如果你把这事说出去，几个小姨和我就要被你外婆打死了！打死了就没人陪你玩了，也没人给你做吃的了，你以后就没有舅舅和小姨了。梦儿，你想想，外婆打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痛不痛？那我们也会痛的，你外婆打我们只会更狠！”
　　三姨站在一边，低着眉眼没有说话。
　　庄梦看着几个小姨，又看着小舅，点点头。
　　小舅立马说：“赶大集的时候，给你买糖！你想要什么都买！”
　　小舅和四姨反反复复教着庄梦做伪证和假口供，见她终于说得不磕巴了，也记下了，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几人又重新炸了鱼，这次没有用大火，只用了一些烧得红彤彤的炭，慢慢炸着。为了弥补庄梦心里的创伤，最大的一条还让她吃了。
　　外婆和外公回来，见庄梦的手臂通红，果然问起。庄梦含着泪说：“我下午饿了，就趁着小姨们不注意，想自己烤两个红薯吃，被火星子烫到了。”
　　外婆也不知道信没有，骂了几个小姨几句，让外公去挖些草药来给庄梦敷上。
　　庄梦的手不能碰水，于是几个小姨轮流每天给她洗澡。
　　赶大集这天，庄梦还在梦里就被叫醒。前一天她求了外婆好久，外婆才答应一家人都可以去赶大集。
　　五姨给庄梦洗脸刷牙穿好衣裳，这才开始收拾自己。
　　外婆舀了水，直接在院子里就洗头发。她用不惯洗衣粉，所以用的还是皂荚，搓不起什么泡泡，但是庄梦看到外婆洗头的水都会浑的。
　　四姨和三姨把鸡蛋和鹅蛋挑出来，在篮子里垫上厚厚的稻草，再把蛋一个个放进去，上面再盖上一层稻草，防止磕碰。
　　小舅换上一身新衣服。说是新衣服，其实也打了很多补丁，只是刚好合身，颜色看起来没那么旧而已。
　　他兴高采烈的爬了树，摘了最好的梨和李子，在背篓里铺上稻草，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
　　外婆想了想，去鸡圈里提了两只毛色好看的大公鸡和大鹅，用稻草搓成绳子，把腿绑了，准备背去一起卖了。
　　母鸡是要留着生小鸡的，一般都不会卖。实在是老了，也会有人问，老母鸡的肉最是大补。
　　天还没有亮，就要出门了。从这里走到赶大集的地方，需要三个小时。
　　庄梦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衣裳，还有一双塑料的水晶凉鞋，跟着五姨一起。庄顺太小了去不了，外公肚子痛所以留下来看家，家里的牲畜也需要喂的。
　　路上会遇到许多出门的同村人，大家就顺势相约着结伴走。一路说说话什么的，时间也混得快些。
　　月光冷冷的照在地上，照得周遭的一切都那么分明。
　　庄梦还是第一次赶大集，她哼着老师教的小曲，只觉得路边的花花草草都极度可爱，看到什么都要摸一把，说说话，心里高兴得不行。
　　五姨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说：“你哼哼的什么？也教教五姨呗。”
　　她就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着说：“老师教的歌，但是我记不全。”
　　“没事，唱出来我们大家听听嘛。”五姨换了只手挎着篮子，甩着那只发麻的手臂。
　　庄梦就跑到前面去，假模假式的和外婆聊天。她才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唱歌，多难为情啊。
　　然而没高兴多久，她的水晶凉鞋就坏了。底下被不知道在哪里踩到的大石头硌坏，连袢子也断了。
　　她拖着坏的鞋，直喊外婆，外婆拿起她的鞋子看了一圈下结论：“穿不了了，我重新给你买一双吧。”
　　庄梦就哭起来，这是她最心爱的水晶鞋，她才穿了两次。到了外婆家，因为都是山路，全是石子，她都舍不得穿出来，都好好的包起来放好的。
　　小舅就安慰她，“别哭，大集上什么都有。别说是水晶鞋了，就是镶钻的，只要有钱都买得到。”
　　庄梦抽抽嗒嗒的，外婆随手扯了些稻草，把她鞋子的袢子随意弄了，能将就走路就行。
　　到了大集，天已经全亮了。街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叫卖声吼成一片。庄梦拉着五姨的手，只觉得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
　　外婆熟门熟路带着他们走到一条街上，这里全是卖牲畜的。找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几人才把东西放下。
　　外婆背着他们，翻开裤子，里面是她自己用碎布缝的一个小兜。拿出五毛钱，说：“带着庄梦去吃点东西，她还在长身体，不能饿着。”
　　四姨眼疾手快抢过钱，欢呼一声就溜出去。外婆大声吼：“吃了赶紧回来，今天这些东西都要卖出去的！”
　　五姨牵着庄梦的手，跟着他们的后面。四姨找了一个馄饨摊，要了五碗素馄饨，刚好五毛钱。
　　庄梦还小，吃不了多少。她吃剩下的四姨就打包，带回去给外婆吃。
　　几人满足的打了嗝，小舅捂着圆滚滚的肚子说：“真好啊，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是啊，老妈这次居然这么大方，以前上街都是饿着的。”四姨说。
　　“这不多亏了咱们梦儿嘛，不然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三姨也满足的叹了口气。
　　庄梦眨眨眼，她听不懂。
　　小舅摸着她的脸，露出笑来：“梦儿，要不你不回去了呗，待在这里和我们玩怎么样？”
　　庄梦坚决地摇头，“我要回去上学的。”
　　“幼儿园有什么好上的？到年纪了直接去上小学就行。”小舅啧啧两声。
　　五姨瞪着他：“你不读书还教梦儿学你的样子吗？咱们梦儿以后要考大学的！”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那大学这么好上的？也没见街上几个大学生。”小舅说。
　　三姨拍了小舅一巴掌，也瞪着他：“咱们梦儿这么聪明，哪里像你！”
　　“侄儿肖舅，她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小舅抹了抹嘴巴，见大家脸色都不太好，脚底抹油跑了。
　　四姨付了钱，五姨拉着庄梦说：“你可别听你小舅胡说！女孩子还是要好好读书，以后考了大学才有出路的。知道吗。”
　　考大学对于庄梦来说太遥远，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才有出路，出路又是什么？庄梦不明白，但是她还是认真点头。
　　五姨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是小时候的庄梦看不懂的神色。
　　几人回到摊位前，外婆正在和买家扯账。买家出四块买那只大公鸡，外婆觉得少，喊价五块不让价。
　　周围人都在看热闹，外婆拎着鸡，翻开它的鸡冠，说：“你看看，这么好的大公鸡，我也是开门生意。这毛也亮堂，都是自家粮食喂的，肯定不会短你一分钱。”
　　看样子那人也是逛了许久，相中了这只大公鸡，才在这里磨了半天的嘴皮子。
　　庄梦看不懂这些，只蹲在地上，扒拉着面前的蛋。
　　她突然想起来，小舅说过要给她买糖的。于是站起来扯了扯小舅的袖子，说：“我想吃糖，小舅，你答应给我买的。”
　　小舅的眼珠咕噜噜转，摊了摊手说：“我没钱啊，钱在你外婆那里，你找你外婆去要，就说你想吃糖了。”
　　庄梦就有些生气，“你骗人！小舅，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小舅蹲下来看着她，认真说：“我没骗你呀。要买糖可以，但是我没钱啊，我当初答应给你买糖，是以为你能从外婆这里要到钱才说的。”
　　庄梦撅着嘴，她不想和小舅玩了。
　　她想去找外婆翻供，说自己手臂上的水泡是小舅炸鱼的时候烫的。小舅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说：“你要去找你外婆告状也行，但你想想，那天可不止我一个人，你几个小姨也在场的。到时候你外婆打她们，我就说是你去告的状，看她们以后还会对你好不。”
　　“外婆也会打你！”庄梦气愤的说。
　　“打我我可以跑啊，你小姨她们可跑不了。”小舅哼了一声，“我被打的次数多了去了，不差这一回。”
　　庄梦就哭起来。
　　外婆似乎把鸡卖出去了，转过头问她怎么了。庄梦看了一眼小舅，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脚痛。外婆，我脚好痛啊！”
　　外婆蹲下来看她的脚，脚后跟被磨破了皮，脚背上也被稻草磨得通红。外婆叹了口气，说：“忍一忍，待会东西都卖出去，带你去买新鞋子。”
　　庄梦就哼哼唧唧的瘪着嘴，小舅似乎胜利了一般，大声的吆喝着卖鸡蛋。
　　庄梦抬起眼皮小心地看了一眼几个小姨，她们都在摊位前努力推销着自家的东西。
　　她挺想告诉外婆的，但是她怕她们被打。外婆打人的那种疼还在身上似乎没有消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本文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