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百里》秋风如初

68、第68章 戒掉了 - 夜

　　“学校感觉怎么样？”

　　吃晚餐的时候张蕊问百里夜。

　　百里夜没什么胃口，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还行。”

　　“同学怎么样？”张蕊夹了块肉到百里天的碗里。

　　“还行。”百里夜继续戳米饭。

　　第一天上课，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懵的。

　　老师说话他听不懂，于是不管上的什么课，他都在画画。

　　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天画了至少10个钟离念。

　　在加国上学果真比在国内要轻松很多。早上8点45上课，下午2点45放学，没有早自习也没有晚自习。一天就4节课，每节课1小时20分钟，午休1小时10分钟。

　　3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百里夜难得放松地画了两个小时画。

　　张蕊也没管百里夜是什么态度，自顾自地说：“罗本不错，升学率非常高，每年能考上常春藤的也不在少数。你这一年多努努力，只要SAT考的好点，说不定能考上南加州，你不是想学设计吗？我问了问，南加州设计专业不错。加国的大学都一般，也没什么设计专业比较好的，还是去米国比较好。”

　　“嗯。”百里夜从没想过出国读书，所以也就没有研究过这些。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什么都无所谓，张蕊想让他上哪个大学就上哪个吧。

　　张蕊看着百里夜一副死沉沉的样子，也懒得和他多说，继而把注意力转向了小儿子。

　　百里夜以前也不是多喜欢说话的性格，大部分时间被程志拉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吹牛打诨。

　　也就是和钟离念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话多一点。

　　而他面对父母，本身就没什么话题，再加上现在这种情况，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百里天努力地在母亲和哥哥之间说些学校发生的趣事，最近家里的气压实在太低了，他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希望母亲和哥哥都可以尽快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回学校之后发现Marcus整个人黑了好多，他说春假他父母带他去夏威夷了，他在沙滩上躺了整整10天！他现在比Jerald还要黑了！真的笑死人了！” 百里天说。

　　“哦，是吗。”张蕊敷衍道。

　　百里天悄悄叹了口气，看向哥哥，后者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也放弃要活跃气氛的想法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不是他这种小可爱可以理解的。

　　算了，他也不试图去理解了。

　　没滋没味的一顿饭吃完了，百里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年前张蕊买下了这栋独栋房子，面积比不上他家在柳市的别墅，但是也不算小了。两层的房子，一楼分别有内厅、外厅、餐厅、厨房和娱乐室，二楼是4间卧室，其中1间当做书房。

　　百里夜的房间里除了床之外就只有一个书架和一个书桌。

　　不过书架上倒是没什么东西，毕竟张蕊根本没有给他时间收拾行李。

　　这几天他画画用的纸和笔还是偷偷找百里天要的。

　　加国的学校不需要买教科书，每节课都会发一本书，课结束之后再还给学校给明年的学生继续用。

　　因为百里夜转来的时间太晚了，根本没有机会挑书，所以给他的书都是被画满了各种没眼看的小插图，又几乎快散架的样子。

　　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百里夜只觉得压抑。

　　走出房间，百里夜听到张蕊和百里天在客厅里聊天的声音。

　　“妈，我需要纸笔、练习本什么的。”百里夜走到母亲前说。

　　张蕊抬头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说这句话的意图。

　　而百里夜则是觉得这种猜疑没有意义，“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识。”

　　既然母亲想看着他，就看着吧。

　　“好。”

　　于是乎，一个简单的买文具活动，变成了一家三口一起出门的活动。

　　他从10岁开始就没人管他的行踪，15岁开始自己一个人住。然后在18岁的这一年，连出门买个文具都要母亲陪同。

　　真的太好笑了。

　　张蕊开车带他们到了一个很大的连锁文具用品店，从普通的纸笔再到各种办公用机器应有尽有。

　　不过百里夜向来对文具没什么要求，拿了几支笔、一盒画笔、一个画本就要去结账。

　　“哥，等等。”百里天叫住他。“你这买的不行。还要三孔活页夹、横格纸、便利贴……”

　　百里天就这样带着百里夜一个货柜一个货柜的逛，几乎每个货柜上都要拿点东西放在百里夜手里的购物篮里。

　　“够了吧。”百里夜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篮有些头痛，他学习向来不用这么多有的没的，基本上属于一支笔就搞定的类型。

　　俗话说的好，学习不好文具凑。

　　但是没想到连百里天这种正统学霸也喜欢“文具凑”。

　　不过张蕊倒是似乎非常习惯百里天买东西的样子，没说什么就把账结了。

　　百里天美滋滋地帮忙提着袋子，“哥哥我跟你说，在国内上学基本上是只用做卷子就可以了，就算看参考书也是写在作业本里。可是这边老师会发一些影印的资料课题什么的，所以要在横格纸上写好作业交进去。你别以为老师是直接给你张卷子写，交进去就够了。”

　　百里夜努力听着弟弟说的话，他知道这几天百里天一直在试图活跃气氛，所以还是要给他点面子。

　　坐到车上，百里天看了眼正在开车的母亲，悄悄对哥哥说：“哥，我偷偷买了这个给你。上次和念哥哥去游乐场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小猫玩偶。”

　　说着，他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玩偶给百里夜看，又在母亲发现前把它塞了回去。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给母亲看到的东西，但是他就是隐约感觉还是不要让母亲知道好一点。

　　百里夜愣了一下，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

　　“哥哥，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如果有事你可以跟我说哦。我不会告诉妈妈的。”百里天一脸天真又认真地说。

　　百里夜靠在座位上，微微抬起头，“哥哥是个混蛋，特别特别的混蛋，哥哥伤害了一个最不想伤害的人。”

　　百里天听不懂百里夜话里的意思，只是用最简单方式理解这句话，“那你跟他说对不起就好了啊，说对不起他就会原谅你了吧。”

　　“是啊，说对不起。可是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能说。”百里夜嘟囔着，不知道是说给百里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看到哥哥又进入发呆的状态，百里天识相地没有再出声。

　　他只会用小孩子的方式去哄百里夜，“妈妈，我想吃冰激凌，我们去主街那家冰激凌店好不好？”

　　百里天说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家冰激凌店，有300多种口味可以选择。

　　唯一的缺点是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开车过去要半个小时。

　　“今天有点晚了，周末再去吧。”张蕊说。

　　“不嘛，我就想现在吃。放假前考试我满分，你还没奖励我呢。”百里天耍赖。

　　张蕊笑了，“怎么没奖励你，你哥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带你去游乐园不算奖励？”

　　“哦，对吼，我都忘了。”百里天的一个好朋友是湾湾人，所以口音被带的偶尔会蹦出几句湾湾腔。

　　“没有冰激凌了。”百里天的声音特别委屈。

　　“那就带你们去吃吧。但是作为交换，下次考试也要满分才行。”张蕊说。

　　“万岁！妈妈最棒了！我爱你！”百里天开心的欢呼。

　　其实百里天的动机非常单纯。

　　他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了。如果这个甜的东西刚好是冰激凌的话，那心情就会更好了。

　　所以对于现在的哥哥来说，冰激凌一定是一个可以让他心情变好的东西。

　　就是这么简单。

　　到了冰激凌店，百里天兴冲冲地下了车，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哥哥。

　　“哥哥我跟你说，这家的mango explosion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百里天说。

　　一走进店里就看到L形的冰柜，三排口味，说是有300多种口味也真是不夸张。

　　从普通的果口味，到草莓奶酪、芒果百香果，甚至再到榴莲和牛油果，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百里天点了自己最喜欢的rocky road，浓浓的巧克力味，确实是符合小孩子的口味。

　　张蕊为了保持身材，没有要冰激凌。

　　轮到百里夜，虽然琳琅满目的各种口味让选择恐惧症难受，但是百里夜并不是其中一人。他飞快地选好了口味。

　　Tropical Mango。

　　热带芒果。

　　是带有柑橘味的芒果冰激凌。

　　有点酸，又有点涩。

　　是钟离念最喜欢的味道。

　　看到百里夜选择的口味，张蕊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喜欢酸味？”

　　百里夜从小就偏爱甜食，但是非常不喜欢哪怕是带有一点点酸味的甜品。

　　“这个就好。”百里夜说。

　　他是喜欢偏甜的甜食，因为他认为味道应该专一。

　　感情也是一样的。

　　可是钟离念偏好“有瑕疵”的甜食，就像是带有酸味或微微苦味的甜食。

　　因为钟离念觉得这世界上并没有完美无瑕的味道，带有瑕疵的味道才是真正的味道。

　　有瑕疵的情感才是真是的情感。

　　百里夜以前一直不理解钟离念这种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自虐的想法，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好像有点明白了。

　　感情不需要完美，也没有办法完美。与其追求完美的爱，还不如接受不完美。

　　拿着冰激凌回到车上，入嘴的那一瞬间，百里夜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揉了揉眼睛，一滴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虽然钟离念对他哭了两次，可是百里夜一直都是校霸一样的存在。

　　即使再怎么心疼钟离念，他也从来没有落过一滴泪。

　　而分开的这几个星期，他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

　　可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对着一个还没有尝过味道的冰激凌，他居然就这样哭了。

　　百里夜连忙偏过头看向车窗外，不想让车里的两个人发现他的异常。

　　“果然还是这家的冰激凌最好吃了！”百里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妈妈，你也尝尝！”说着，百里天把冰激凌伸到了在驾驶座上的母亲面前。

　　“你啊，真是的。”虽然是抱怨，但是可以清楚听到张蕊语气中的愉悦。

　　~~~

　　回到家后，百里夜先是把买来的东西在书架上放好，几乎都是他从来没用过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百里天所说，在这边上学需要这么多东西。

　　如果用不上的话，就给百里天就好了。

　　百里夜看着凌乱的书架想。

　　百里天给他买了8个三孔活页夹，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把钟离念的画像放进任何一个里面。

　　他怕母亲会检查他的东西。

　　怕母亲会发现他没办法，也没打算忘掉钟离念。

　　他更怕母亲会把他的所作所为套到钟离念的身上，更加伤害到这个他想要捧在手心里的人。

　　拿出罗本高中的校历本，他倒是记下了今天的作业。

　　英语课要看一段文章写读后感，社会科学要写个加国从二战以后的发展史，数学留了两页作业。

　　最后是美术老师让他随便画点什么，好知道他的水平在哪里。

　　都不是多困难的作业。

　　但是百里夜还是决定从美术作业开始。

　　可是画什么呢。

　　肯定不能画钟离念。他怕母亲会从不知道什么渠道发现。

　　画个自己的设计？

　　最近没什么灵感。

　　而且设计给美术老师，也不太合理。

　　最后他还是决定简单画幅素描就好。

　　他画的是一束玫瑰。

　　不过不同于往常艺术生画的，盛开的玫瑰。

　　他画的却是正在枯萎中的玫瑰。

　　不是已经枯萎的玫瑰，也不是盛开的玫瑰，而是确实在经历枯萎的玫瑰。

　　重重叠叠的线条刻画出较深的颜色，低下45度角的花蕊证实了枯萎的事实。

　　可是百里夜偏偏又在玫瑰的左上方加入了一束明亮的灯光，让枯萎的玫瑰的一角尽数曝露在光束下。

　　有种花朵想要挣脱自己必然枯萎的命运的感觉。

　　两个小时后，百里夜非常满意地看着这幅画。

　　如果这幅画用水彩或是油画画出来应该更好看，毕竟色彩可以为画作增添不少亮丽的色彩。

　　可是只用素描的这种方式，反而有种颓废的美感。

　　不是那种沉浸黑暗的颓废，而是努力想要挣扎出黑暗的颓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者说是正因为清楚地知道为什么，百里夜看这幅画的时候，只觉得看到了某个身影。

　　在玫瑰花瓣的层层叠叠中，他悄悄写下三个字符“YのN”。

　　然后他又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最简单的作业做完已经9点多了，要是以前的百里夜，肯定就这样直接去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浪费时间。

　　可是今天他却乖乖地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

　　“作业必须当天写完。”

　　“一般作业，教科书里就可以找到题型。”

　　“这个没有很难，我算给你看。”

　　“差不多的题型我之前讲过，这里就是多了一个干扰信息。”

　　不管眼前是什么作业，百里夜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钟离念给他补课时的身影。

　　还有钟离念对他说：“我姓钟离，你姓百里，是不是注定了我们有一天一定会相隔百里？”

　　他记得自己当时就反驳了。

　　可是自己是怎么反驳的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毕竟不习惯用英文写作业，即使作业没有很多，百里夜还是折腾到快12点。

　　中途张蕊进来一次看过他在做什么，发现百里夜在写作业感觉非常欣慰。

　　她忍不住想，果然，百里夜就是被他之前的狐朋狗友带的误入歧途了，所以才会整天混日子，还喜欢上男人。

　　现在百里夜换了新的环境，远离了那些干扰他的因素，绝对可以回归正途。

　　张蕊从来没有想过，百里夜从小被父母放在一边，只有物质上的满足却没有亲情的温暖，有可能才是造成百里夜叛逆的根本原因。

　　从她的观点看来，自己从来没有亏待过百里夜，虽然没有陪在他身边，可是百里夜想要的，甚至不想要的，都得到了满足。

　　所以让百里夜变成现在这样的，肯定是他身边的不好影响。

　　百里夜是没什么心情猜想母亲是怎样想的，反正他们从根本上认为重要的东西就不一样。

　　可是这些话他说也没什么用，反而有种说风凉话的意思，毕竟就算父母这些年没有陪在他身边，物质上所给到他的，也是别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了。

　　写了几个小时作业，百里夜眼睛有点发酸。他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抬起头，缓缓呼出一口气。

　　百里夜走到阳台上，掏了掏衣服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对了，自从到了加国，他就没有出过门，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买烟。

　　客厅里，张蕊还没有睡，正在看一个最近热播的婆媳电视剧。

　　“我出去买点东西。”百里夜主动交代行踪。

　　话说出口他有点想笑，自己真的和钟离念越来越像了。

　　“早点回来，很晚了。”张蕊说。

　　4月份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百里夜拢了拢外套。

　　距离他家两条街有个一条街长的商业街，说是商业街，其实只有几家餐厅、两个咖啡厅、还有一个菜店和一个便利店。

　　百里夜随便指了指店员身后的一盒烟，让他拿给自己。

　　“Mind if I see 2 pieces of ID?” 店员把烟放到柜台上。

　　“What?” 百里夜不知道店员要什么。

　　店员指了指柜台上贴着的一个黑白卡片。

　　“We ID under 40.”

　　对于未成年不能吸烟喝酒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的百里夜一脸懵地抬头看向店员。

　　店员解释：“You have to be 19 to buy cigarettes.”

　　百里夜终于明白了。

　　这下好了，一直被钟离念要求戒烟却始终戒不掉。

　　来加国一周，因为不能买烟，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