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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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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周就是秋季比赛了,希望大家在最后的关头勤加练习。”乐队老师顿了一下,笑着说:“虽然每年都是我们拿奖,也不要轻敌,毕竟你们是要迈向更广阔的舞台的音乐家。”
洛冰高中既然是艺术高校,艺术方面的教学质量肯定是不容小觑的。而交响乐队每年会参加两次比赛,分别是秋季比赛和春季比赛。参加比赛的其他学校的乐队基本都是学生自发的社团,水平自然不能和洛冰高这种专业院校相比。可是每次的比赛,学校还是认真对待,毕竟这是代表了自己的招牌。
虽然职业的交响乐队是包括管乐器和弦乐器,但是学校为了尽可能让学生得到充分的练习,便分了单独的管乐队和弦乐队。而其中更加优秀的学生再组成管弦乐队,参加一些跨市跨省的大型比赛。而管乐队和弦乐队也是各自分为了初级、中级和高级乐队,这样既可以保证教学质量也能让学生更有挑战。而乐队的级别分类是基本不看年级,只看个人水平的。
钟离念高一入学在中级弦乐队,经过了一个学期,最终在高一下学期升到了高级乐队。贺文杰应该算是这么多年唯一的例外了,虽然高级乐队大提琴手的位置一直是满的,还是在高一的时候就让他进高级乐队了。
“好,那我们先来练习一次《贝多芬第六交响乐》。之前练习的时候,高潮部分的情感不够饱满,大家注意一下。”乐队老师又提出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便留时间给同学们去练习这些细节。
钟离念拿着铅笔,在老师提到的地方分别做了记号。之前他自己练这首曲子时,也发现了几个地方是他没有办法表现很好的,有好几处都和老师将的重叠了。
想到乐队老师说感情不够饱满,这确实是钟离念最主要的原因,没有之一。
每次学期末的时候,乐队老师都会单独找每一个学生聊聊这个学期的学习进展以及未来的练习方向。而钟离音每一次都不出意外地被老师说,虽然技巧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音乐的表达中缺乏情感。
乐队老师曾经说过,音乐是心灵的声音。
一个优秀的音乐家并不能只练习技巧,还要有饱满的情感表达,这样才能够带着听众进入音乐的世界。
这样看来,他的心灵一定是一潭死水。钟离念认真想了想,自己上一次有心潮澎湃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想不起来了。
在脑海里重复一次情感高涨的部分后,钟离念从琴盒里把小提琴拿了出来夹住琴。
每次练习前,都需要有细微的调音,他侧着耳朵听着波动琴弦的声音,做简单的调整。
钟离念很喜欢调琴弦的感觉,音符在他耳膜上回响的感觉,让他有种莫名的享受。而这细微的改变也是他喜欢音乐的理由。
每个人都可以听音乐,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音乐。
为什么要用4/6拍而不是2/3拍?虽然在数学上这是一样的,但是在音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钟离念自从学习音乐开始,就在努力识别其中的差距,可能是他确实没有学习音乐的天分,导致他到了现在也始终不能抓到精髓之处。
钟离念练习了几个之前自己觉得问题比较大的地方,而因为其他人也都在练习,所以他只是练了指法,并没有使用琴弓。只拨弄琴弦有种在弹吉他的错觉,没有办法像拉琴弦那样制造长久的反响音。
虽然都是乐器,但是表达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小提琴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乐器,弹奏的时候会有一股底蕴蕴含其中。这并不是说吉他没有底蕴,只是在钟离念看来,吉他更适合宣泄年轻的情感。
十几分钟后,老师看大部分的学生已经练完了刚刚自己提到的部分,拿着指挥棒站上了指挥台。
老师站到指挥台,就是告诉同学们要开始正式练习了。于是所有人纷纷调整了座位的方向,各自举起自己的乐器,等待开始练习。
指挥棒落下的瞬间,音乐声响起。
第六交响乐并不是贝多芬最有名的曲目,但是他却曾经说过,这首曲子更多的是表达情感而不是完成演奏。也是因为这样,这首曲子的情感要求也更加的细腻。
因为时间的问题,乐队表演乐曲时并不是完整的从头到尾弹奏一首曲子,而是根据需求选择更适合的部分。例如第六交响乐的第二乐章运用了不同的管乐器模仿鸟鸣的声音,这在他们弦乐队里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所以这部分便被删减了。而在管弦乐队的正式比赛上才会表演这个部分。
钟离念已经将这首曲子深深刻在了脑海里,闭上眼睛边听着整个乐队的合作,边演奏自己的部分。他非常努力地投入自己匮乏的情感,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做到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钟离念闭着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
睁开眼睛,钟离念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的表现还是不是很满意,需要练习的部分标了记号。
“这次不错。”乐队老师非常满意大家的表现,“休息10分钟,我们再来一次。”
说完,老师退到一旁,低头对着乐谱进行标注。
钟离念拿起琴,再次练习指法。虽然对这首曲子已经熟记于心了,但是钟离念还是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完美。
他的乐谱架上除了有正在练习的曲子,还有钟离音自己的一本笔记本,用来记录一些他做的曲子。
其实与其说是曲子,最多只能算是一些简单的旋律而已,因为最多的也不过是几个小节而已。他只是把喜欢的旋律记了下来,并不是真的打算写歌。所以即使笔记本里记载了很多密密麻麻的音符,但是并没有任何成品。
他没有自信,并不觉得自己能写出什么东西。但他有时候却能够听到在耳边响起的旋律,不记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谁知道呢。
也许某天就谱写成什么了呢。
这时,钟离念又随手记录了几个音符,是他刚刚突然想到的。不过……
“乐谱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钟离念转过头,看到贺文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乐队的练习并不是一遍一遍的弹奏乐曲,而是在练习中间给了学生充分的时间去自主练习和深入了解曲子想要表达的含义。所以学生们也不用一直老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反而可以去和别的学生一起讨论研究。
“没有。”钟离念有些窘迫,他只是随手记录一些不成熟的旋律,没有想过让任何人看到。
“为什么?我看有几个部分写的还不错。”贺文杰说。
“随便写的。”钟离念把笔记本放到了乐谱后面,保留着自己的隐私。
看得出钟离念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贺文杰也识相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明天要一起练习吗?”
钟离念不愿意和别人有深交,也不愿意麻烦任何人,拒绝道:“不用了。”
“上次我陪你参加演讲的时候,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贺文杰换了个说法。
犹豫了一下,钟离念想到当时好像确实是答应过,点点头,“好。但是我明天白天要打工,可能晚上才有时间。”
贺文杰挑了下眉,“你还打工?”
“嗯。”
钟离念是从暑假开始打工的,起初是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但后来觉得靠自己的双手赚取一份劳务是异常开心的事。
也许这代表了他可以成为家人的依靠。
“那好。那我给你发短信约时间。”贺文杰也没有勉强。
“好。”
说完这些,贺文杰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的钟离念却久久不能回神。
写乐谱吗?认真说,他以前也不是没想过。
不管他本人喜不喜欢音乐,这都是陪了他10几年的事,习惯是肯定的。
可是他也知道母亲不喜欢这种“不正经”的职业,肯定不会同意。就连现在的打工也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说服母亲在暑假之后继续的。
他的时间不多,因为每天都安排了很多行程,但是他希望可以利用有限的时间,做一些至少现在不会后悔的事。
洛冰高中对艺术生比较友好,考虑到学生需要有练习时间,早自习和晚自习的时间都有相应的调整,5点放学,一个小时的晚饭时间,6点开始晚自习,7点就结束了,而普通生的晚自习要到9点。不过音乐生每周周要参加2次乐队练习,时间根据所属乐队不同而定。钟离念所在的弦乐队练习时间是周二早自习和周四晚自习,而管弦乐队的练习则是在周三早自习和周一晚自习。
钟离念打工的时间是周二和周五晚上7点半到12点,和周六早上8点到下午4点,在一家咖啡厅做服务生。也就是说,他相对来说比较清闲的,只有周三和周日而已。
2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乐队练了几首曲子便到了9点。
钟离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和琴盒走出了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位于礼堂旁边,为了不吵到普通生晚自习,和教学楼隔着篮球场、运动场、田径场等所有的体育设施。普通生经常调侃学校是让音乐生和体育生互吵,普通生负责围观。
钟离念走出来的时候,球场上有几个偷偷从晚自习逃出来的学生在3v3。钟离念好像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也并没有仔细看,只是从篮球场旁边饶了过去,打算从正门出去。
“钟离念!”贺文杰的声音传来。
钟离念停住脚步转头看到贺文杰背着他的琴盒跑过来,有些心疼那个价值不菲的琴,“你慢点,小心琴。”
贺文杰在他面前停下,“没关系,我的琴盒是防震的,不会损害到琴的。”
钟离念点点头,和贺文杰一起继续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在哪里打工啊?”贺文杰问。
钟离念:“我家附近的咖啡厅。”
“那有空我去找你玩。”贺文杰偷看了钟离念一眼,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钟离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贺文杰要去咖啡厅,但还是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毕竟有人来会给店里添加生意,而他作为一个打工的,没有理由拒绝。
贺文杰又问:“那你是哪天打工?”
“周二周五晚自习后,周六白天。”钟离念如实说。
“那明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钟离念有点被贺文杰的热情吓到,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对练琴之外的所有事都不关心的类型。可是却屡次主动找他聊天,让他有些不习惯。不过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什么恶意,就只是认为自己可能以前判断错了,毕竟钟离念自己真的很少和别人接触,所以可能只是他自己不适应而已。
两个人只是一起走到了学校门口,又因为两人的家是在完全不同的方向,在大门口分开了。
“那明天晚上见。”贺文杰挥了一下手。
钟离念想,这应该就是代表对方大概明天不准备去上课了。不过贺文杰不去上课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事,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回到家的时候钟离晴并没有在家,他依稀记得早上母亲说过今天要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估计要很晚回来。既然这样,钟离思应该今天也不会太早回来。最近只要母亲出门,钟离思都会在外面待到最后一分钟。
他拿出手机,给母亲发短信报备自己已经到家了,让对方不用担心。
看着空荡荡的家,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有一点孤独……吧。在学校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因为是自己一个人而感到孤独,可是回到家他还是更加习惯有母亲和姐姐吵吵闹闹的样子。
但是今天他似乎觉得有一丝……轻松?就好像心头一直压着的石头稍稍移开了一点,有了喘息的空间。
坐在书桌前,钟离念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每天被上学、打工、练琴逼得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他已经忘了上次这么清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过他也没有让自己懈怠太久,短暂的休息之后,钟离念将刷了一半的练习题拿出来继续做。他非常知道人都是有惰性的,他自己也不是多么勤快的人,所以不能让自己习惯空闲。
这就是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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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钟离念正在写公式的笔在试卷上画了很长一道。反应了一下,他才发现声音是从客厅传出来的,好像是撞到桌子的声音。
钟离念连忙跑出房间,一眼就看到钟离思撑着餐桌大口喘着气。
“姐,你怎么了?”钟离念扶着钟离思的手臂,让东倒西歪的姐姐勉强站好。
可是钟离思却没有那么听话,甩开钟离念的手,口齿不清地说:“我没事,你走开。”
钟离念发现了姐姐的异常,蹙了下眉,“我扶你回房间吧。”
完全不打算配合的钟离思则用了更大的力气,再次甩开伸出手的弟弟,“都说了我没事!你烦不烦啊!”
从钟离思的口气中,钟离念知道她这肯定是喝酒了。微微蹙了蹙眉,他脸色有些难看。钟离思和他一样,不过才16岁,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喝成这个样子的?
他没有照顾过喝醉的人,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可还是没有松手,好声好气地说:“好好好,你没事,那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钟离思突然停止了挣扎,反而一只手搭在钟离念的肩膀上,“弟啊,听姐姐的话,别整天对妈的话唯命是从。你好歹是个男生,要有自己的主见,不然会变成妈宝的。”
在他有限的记忆中,钟离思会主动叫他弟弟的时候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她是不愿意被仅仅相差10分钟的弟弟叫“姐姐”的。
同事他也不懂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转到自己是不是妈宝的问题上。但是和喝多了的人争辩是没有用的,所以随口应付:“好的,我知道了。”
钟离思所在的管乐队今天晚自习结束后并没有练习,所以她应该是和同学出去玩了。钟离念记得姐姐明明是说明天约了贺文杰他们的,但是怎么今天已经喝多了?
虽然钟离思让钟离念不要那么听母亲的话,但是看到弟弟这么听自己的话,她还是很满意的,拍拍弟弟的肩:“那下次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好,下次一起去。”估计钟离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钟离念也随口答应了。“那我们现在回房间好不好?”
这次钟离思没有再挣扎,任由弟弟把自己扶回房间,不过还是一直嘟嘟囔囔地教育着他,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太听母亲的话,要有自己的主见等等。
将姐姐扶到床上躺下,他轻轻地给对方盖上了被子,本来还想帮她换上睡衣,但是毕竟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也就算了。
安顿好姐姐后,他又从姐姐的柜子上拿了一瓶卸妆油,打算给钟离思把脸上的淡妆卸掉。他拿着卸妆油,仔仔细细地把背后的说明和使用方法看了一遍。
卸好妆后,他又去浴室沁湿了一条毛巾帮钟离思擦脸。
一套动作忙完,钟离念由衷的觉得当女生太不容易了。虽然姐姐平时好像还会在脸上涂抹很多东西,但是那些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只好作罢。
在浴室将毛巾重新洗好的时候,玄关再次传来了开门声。
应该是母亲回来了。
将毛巾挂到架子上,他走出浴室来到客厅,“妈妈您回来了。”
“你姐呢?”钟离晴问。
接过母亲手里的外套,他斟酌后说:“在房间里睡觉。”
“这么早就睡了?”钟离晴漫不经心地说,女儿最近总是和朋友一起叽叽喳喳的,难得见她不到11点就睡觉了。
钟离念不擅长对母亲说谎,玩着自己的手指躲避母亲的眼神:“累了吧。”
钟离晴也没有追问,既然儿女都在家就放心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嗯。”他松了口气,“在刷物理题。”
接下来又说了什么钟离念其实不是记得很清楚。
回到房间后,钟离念趴到书桌上,觉得特别累。撒谎果然比做10张卷子都累。
不过5分钟后,他还是坚持着把刷到一半的题做完了。
毕竟已经是写下来的计划,肯定是要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