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百里》秋风如初

28、第28章 封闭的世界

　　“你怎么来了？”钟离念站在收银台后，看着面前的人。

　　“来看看你啊。”贺文杰说。

　　钟离念扯了扯嘴角，“说真的。”

　　“就是来看看你。”贺文杰坚持。

　　“好吧，那你喝点什么，我请。”钟离念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拿铁，不用你请了。”贺文杰拍拍自己的口袋，“刚领了零花钱。”

　　钟离念没说什么，只是在收银台上敲敲打打。

　　“你在这边等吗？还是找个位置？”

　　贺文杰一屁股坐在吧台空着的位置上，“我就在这边等了。你们今天忙吗？”

　　“不是很忙。”钟离念一边做咖啡一边说。

　　“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练练琴吧。”贺文杰问。

　　最近他们乐队倒是没有什么比赛，只有一个学校年底的才艺晚会。

　　作为一个艺术院校，洛冰高中热衷于举行各种晚会，致力于给所有的艺术生提供更多的平台。例如每次活动的节目版、舞台设计等等都是美术生做的。而晚会上除了有各种乐队的表演，戏剧生也会出很多节目，每个班级也可以出自己的节目。

　　反正就是尽量给学生出头的机会。

　　“最近啊……”钟离念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几乎除了打工就是在给百里夜补课，连练琴的时间都被缩减了不少。

　　“周日可以吗？”

　　钟离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总觉得让人家早周日陪自己练琴挺不好的，不过他也只有周日有时间了。

　　“看你方便。”贺文杰倒是好说话。“我找到附近的一个琴房，学校不开我们也可以去那边练。”

　　“好。”钟离念还是很喜欢和贺文杰练琴的，对于他自己的提升也有很大的帮助。

　　虽然高中毕业以后他应该不太会继续学小提琴，以后也只是个爱好而已，但是他还是想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

　　想到这里他有一些忧伤。

　　等到有一天练琴不再占取他生活中那么重要的位置……他很难想象那种情况。

　　“那说好了，明天我们就去。”贺文杰倒是积极。

　　“好啊。”明天确实没有什么安排，只要把周末的作业做完就可以了。

　　有人推开店门，钟离念连忙说了一句“欢迎光临。”不过还是看着贺文杰，“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就好。”

　　客人走到收银台前，钟离念才抬起头，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是百里夜。

　　后面跟着四人组的另外三个人。

　　听到“也”这个字，百里夜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意味。

　　刚推开门他就看到了靠在吧台边和钟离念聊天的人。

　　“来喝东西。”百里夜看了眼坐在吧台的贺文杰，扬起一个非常阳光的笑容，“你也在啊。”

　　贺文杰点点头，并多聊的意思。

　　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钟离念连忙说，“喝点什么？”

　　“一杯香草拿铁半塘、一杯白巧克力摩卡、一杯美式、一杯黑咖啡。”沈天南绕过百里夜对钟离念说。

　　“好的。”钟离念低头按着收银机上的按钮，他报了个金额，沈天南付了钱。“好的，你们可以找个空位置坐下，等一下饮料会送过去给你们。”

　　“好，谢谢。”深天南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

　　“钟离老师等下下班直接去给我补课吗？”唯一留在吧台的百里夜问。

　　咖啡做到一半的手短暂地停顿了一秒迅速回归本职，“我先回家换个衣服。”

　　“哦~~”

　　钟离念都可以听到百里夜声音中的波浪号，可是他并没有在意，“你先过去吧，等下我会把饮料给你们送过去的。”

　　“我就想在这等。”百里夜坐到贺文杰旁边的空位置。

　　钟离念没再纠结，他已经习惯了和百里夜讲不清楚道理，专心做好他们点的几杯咖啡。

　　坐着的两个人也没有聊天的打算。

　　“我帮你们端过去？”钟离念把最后一杯做好的咖啡放到托盘里。

　　“行。”百里夜非常了解自己，应该是没有办法将饮料安然无恙地端到桌上的。

　　钟离念带路，两个人走向沈天南等人坐的位置，是一个贴满海贼王、球星等各种中二少年最喜欢的位置。

　　“你们的咖啡。”钟离念记得之前百里夜来的时候喝的就是美式，所以放到了他面前，但是其他几个人喝的是什么饮料他就不知道了。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按服务铃。”钟离念示意桌子上的按钮。

　　说完他就退出去了。

　　每次见到百里夜后他都会有些累，不是那种睡一觉就可以恢复过来的累，而是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一种疲惫感。

　　也会让他想起一些他不想想起的事。

　　“没事吧？”回到吧台后贺文杰立刻问到。

　　“没事。”钟离念知道自己现在的话没有任何可信性，但还是遵循本能说了一句。

　　“小念……”贺文杰有些欲言又止，仿佛在寻找最适当的词语，“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真的……就是……你一定要跟我说。”

　　钟离念愣了一下才说：“好。”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一阵子。

　　贺文杰很会把握聊天的尺度，只要发现了钟离念有些躲闪，便立刻换了一个话题。

　　其实钟离念也不是有什么一定不能聊的话题，只是他习惯了淡然，有时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念。”贺文杰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

　　“嗯？”钟离念朝贺文杰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相信我吗？”贺文杰问。

　　钟离念不知道这个“相信”指的是什么，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很珍惜贺文杰这个朋友，“相信啊。”

　　“小念……”贺文杰算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但是今天却打了磕巴，“真的小念，你，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真的。”

　　钟离念偏过头，神色中带了贺文杰从没见过的坦然，“我没事。真的。”

　　“好。”贺文杰点点头，“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见。”

　　“你慢点。”钟离念感觉到贺文杰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离开的背影。

　　“放心放心。”贺文杰挥挥手，并没有转回头，离开了店里。

　　钟离念并没有想太多，在贺文杰离开后便更加认真工作。

　　“钟离老师。”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

　　果不其然，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百里夜。

　　“我们要回去了。”百里夜说。

　　钟离念只是盯着百里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他要回家了。

　　而百里夜也没有等钟离念回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钟离念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这么让他不能理解。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百里夜再也没有做过什么让钟离念不舒服的事，两个人的补习也进行的非常顺利。
　　“
　　你最近进步的很快。”一天下课后，钟离念说。
　　“
　　还是感谢钟离老师的谆谆教诲。”
　　钟离念听到了百里夜语气中的调侃，但是经过这阵子的接触，也了解了他的性格，并没有在意。

　　“对了，”收拾完东西后钟离念才想起来，“我下周有事，课可以取消吗？”

　　“什么事？”百里夜问。

　　“下周六乐队表演，周三加了排练。”因为自己的问题不能补课，钟离念还是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

　　“什么表演？”百里夜对于音乐生真的没有多了解。

　　“学校的圣诞演出。”其实这种程度上的表演完全没有必要让音乐生多加练习，所以乐队也只安排了周三这个所有乐队都不需要练习的时候练习一次。

　　百里夜很少会参加学校的活动，没什么意思。而且程志一般都会在这种日子安排各种活动，再拉着他一起参加。

　　“好，你找个时间把时间补回来就行。”百里夜没有多问。

　　这下反而是钟离念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时间真的比较少，“我也只有周日有空了。”

　　百里夜想了一下说：“那这样吧，下周日你早上9点过来，我们补三个小时，把时间一次补上。”

　　钟离念松了口气，“好。”

　　“但是……”

　　钟离念答应之后百里夜又卖了个关子。

　　钟离念侧了侧头表示疑惑。

　　“到时候再说吧。”百里夜最终还是没有说明。

　　钟离念也没有纠结，“好。”

　　自从开始给百里夜补课开始，钟离念比以往更加忙碌了。

　　虽然母亲频繁提到让他们放弃乐队，姐姐也终于迫于压力退出了乐队，钟离念还是想多坚持一段时间。

　　可是为此，他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必须保证自己的成绩不会退步。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天赋，为了追赶上贺文杰这类的音乐生，他只能付出更多时间。别人练一遍，他就要练十遍。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第二小提琴的位置。

　　周三晚自习，乐队在练习室集合。

　　“来了。”贺文杰说。

　　放下琴盒，钟离念对贺文杰笑了笑，“嗯。”

　　因为只是学校的演出，音乐生并没有特别的紧张。按照他们平时的水准就可以轻轻松松完成表演，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压力。

　　“好了好了。”乐队老师拍拍手，“今天我们快速的过一下，毕竟是在大多数学生的水准之上的。”轻笑一声，他继续道：“准备好了我们就来一下，过完了就可以放你们回家了。”

　　“好~”音乐生们齐声应道。

　　举起指挥棒，几秒之内所有的乐器也纷纷回归它们的本位。

　　指挥棒落下的瞬间，整齐的音乐声齐齐响起。

　　乐队老师是属于沉浸式指挥，就算不懂音乐也不难看出他在这一刻的享受。指挥不仅仅是掌握了整个乐队的和谐，也是把控了节奏。

　　最后一次将指挥棒举向空中，乐曲也在同时达到了高潮。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指挥棒并不是简单的代表了旋律，还在微微颤抖表示节奏。

　　轻佻一下指挥棒，所有的音乐生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尖端，等着它落下的瞬间，也是他们结束乐曲的瞬间。

　　乐队老师选择的这首曲子非常适合他们开场的氛围，即使曲子结束了，也在一瞬间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虽然校内的表演并不是乐队的主打，但是看到学生完美的配合，乐队老师还是非常欣慰的。毕竟任何的默契都代表了他们一个团队的默契，而这个默契是可以在之后的比赛中运用到。

　　“很好。”乐队老师习惯先给予肯定，“对于校内表演来说刚刚的配合已经非常完美了。”顿了几秒，他继续说，“但是如果我们用刚刚的曲子参加省级甚至是国家级的比赛，大家认为我们能够获得怎样的名次？”

　　这些音乐生非常清楚自己出了多少力，因为是校内表演，几乎每个人都收着自己的真正实力。这种表演除了消耗一小部分精力，其实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艺术生的角逐往往比普通生所想象的要艰难很多。

　　他们并不是在当下的高考机制下“投机取巧”而已，而是在不同领域追求自己最好的发展。

　　“我们并不知道台下坐着的是谁。也许只是学生，也许有可以改变你们命运的人。”乐队老师继续说，“但是我只希望，”他还是顿了一下，“希望你们不要小看任何上台的机会。”

　　虽然算是鸡汤文，但是艺术生似乎更加没有退路，也就更加可以明白这其中的理念。

　　在刷题上他们不能理解和优等生的差距，可是在自己的领域里，他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吃不喝地练习也终究比不上“天赋型”音乐生。

　　不过这个年纪的学生是不服输的。

　　是不信命的。

　　他们还是面对了无限可能的。

　　~~~

　　“最后确认一次流程。第一个节目是交响乐队的开场，接下来就是各个班级的表演，依次从高一一班开始，直到高三十班。每个年级中间会插入一个乐队或舞蹈表演。”负责主持的高三学长简短的对表演代表概括。

　　代表乐队参加活动策划的是贺文杰和钟离念。

　　贺文杰是乐队所有人推举来的代表，而钟离念则是附加的，被贺文杰要求一起的。

　　这次的表演不算是学校的主推，所以流程比较简单，学长又简单概括了几句就结束了这次会议。

　　“明天还要打工？”贺文杰跟着钟离念的速度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就是一个根本没有写东西的笔记本。

　　“请假了。”钟离念倒是很认真做了笔记，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

　　他没有在任何活动中做过代表，按照他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参加这种事的。这次也是因为贺文杰让他一次参加，他才勉强答应的。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只需要对这次的会议做个简单报告，没有其他任何的工作，所以才答应的。

　　“要不要表演之前和我练习？”贺文杰问。

　　钟离念有些惊讶，按照贺文杰的水平和这次表演曲目的难度来看，他根本不需要练习。就是没有提前把乐谱给他，让他当场发挥，他应该也是可以惊艳四座的。

　　况且，应该没有什么曲子是他没有练过的。

　　贺文杰说：“多练练总没有坏处。”

　　“好吧。”钟离念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

　　离开会议室，钟离念和贺文杰回到音乐练习室，对还在练习的其他同学和乐队老师做了简单的汇报。

　　当然，做汇报的是贺文杰。

　　钟离念躲在他身后45度角的位置，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虽然现在习惯了和贺文杰和百里夜独处，他还是不习惯有那么多人同时盯着自己。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不要再找我们了，直接找学生会负责这次表演的同学就好了。”总结之后，贺文杰还逗趣了一句。

　　贺文杰人缘好，同学都跟着他笑了起来。

　　钟离念看着贺文杰的侧脸，由衷地佩服他和别人相处时的游刃有余。而他自己就仅仅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

　　周六的时候钟离念跟在贺文杰的身后一起进了一个练琴房。

　　“这次的曲子真的没什么难度。”练习了几次，贺文杰不怎么尽兴。

　　“是。”其实钟离念也觉得这首曲子过于简单了。

　　每次学校演出的曲子都是乐队老师根据当时流行的流行乐编曲的，主要就是为了让学校的学生听的开心。毕竟真正的交响乐大部分不学音乐的人是听不太懂的，而学校的这些演出还是以热闹为主。

　　“我找到一首曲子还挺有难度的，要不要一起练练看？”贺文杰从文件夹里找出几张乐谱。

　　钟离念接过乐谱，简单看了一遍，确实比乐队练的曲子难很多，让他有点手痒，“我试试。”

　　“先慢点来一遍。”这其实是一个小提琴曲，贺文杰自己编曲了大提琴的部分，就是为了和钟离念一起练。

　　选这首曲子他是有些私心的。这首曲子难度比钟离念的水平稍稍高一些，一方面可以帮钟离念练琴，又可以让他自己在钟离念面前显摆一下。

　　他对自己最有自信的就是自己的大提琴了。

　　“好。”钟离念举起小提琴，非常专注地拉起琴。

　　几个小节后有一个指法变换有些难，他的手指一时间没有变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贺文杰，后者也看向他，“没事，重新来一次。”

　　虽然第二次也不是完全的流利，中间卡了几次，还是勉强算是弹下来了。

　　“好难啊。”钟离念放下小提琴感叹了一句。

　　贺文杰轻笑一声，“你这才第一次练，已经很好了。”

　　话虽这样说，钟离念还是有些气馁的。

　　“这首曲子挺适合你练的，有一些不常见的音阶变化，情感也比较细腻。”贺文杰看钟离念表露在脸上的失落，觉得有些好笑。

　　不熟悉的人会觉得钟离念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多接触后就会发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很多的，只是幅度比较小而已。

　　贺文杰也是最近才注意到钟离念这么多不同的微表情，钟离念对他的态度也放松了很多。

　　这是不是代表钟离念和他熟了一些呢？

　　“再练练吗？”贺文杰问。

　　“好。”钟离念对贺文杰说。

　　两个人又练了几次，钟离念的本身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很快曲子便有模有样了。他感激地看向贺文杰，“谢谢你陪我练琴。”

　　“这么慎重。”贺文杰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我是认真的。”怕贺文杰以为他只是说说，钟离念又添加几分正色。

　　“好了，今天先这样吧。演出之前一起吃个饭？”贺文杰看了看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他们吃饭了。

　　“我先打个电话。”钟离念还是要和母亲报备一下。

　　他离开练习室，给母亲打电话说了几句。

　　“演出结束之后早点回家，别再出去玩了。”钟离晴交代。“回来的时候找小思一起回来，要不她又不知道要玩到几点了。”

　　“好的。我知道了。”钟离念规规矩矩地应下。

　　挂了电话，钟念念回到练习室，“我可以去。”

　　贺文杰背起琴，带着钟离念离开。“前几天我发现一家淮阳牛肉面，挺好吃的，带你去尝尝？”

　　“好。”钟离念没什么意见。

　　“等下你会留下看全场吗？”坐在简陋的餐厅里，贺文杰边给钟离念拆了一副免洗筷边问道。

　　“谢谢。”钟离念先接过筷子，才回答：“不会。”

　　虽然学校是要求学生要看全场，不可以提前离开，但钟离念基本都是提前几个节目才会去礼堂，表演完立刻溜走。

　　“嗯。”贺文杰没有再继续问。

　　这次贺文杰也没有特意找话题说，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吃着面。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尴尬，至少钟离念是习惯了沉默的吃饭。

　　等两个人吃完，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还要去学校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这次钟离念没有让贺文杰请他，而是各自分单。

　　“你下次再请回来就好了。”贺文杰付了自己的牛肉面的钱。

　　“没事。”钟离念坚持。

　　一定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贺文杰不禁有些难受。

　　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

　　钟离念就是这样的，刻意的疏远，刻意的保留自己的空间。

　　想要进入他的世界太难了，因为他谁也不需要。

　　一个身影突然浮现在贺文杰眼前。

　　那个人却强硬的挤进了这个封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