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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请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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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的火灾结果被调查出来,这几日天干物燥,博士们的油灯灰烬燃起了火星,烧到了案几上的书卷,蔓延到了存放原卷的房间。
这个理由说服了大多数人,国子学学馆内存放着大量书卷,本来就易燃,不小心失火也在情理之中。
国子学的几个博士本应担责,但他们也损失惨重,吴祭酒也尚在昏迷中,皇帝还没有追责下来。
魏琳暂时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她还是找到了符满。
在她没有学大经之前,符满一向是博士们最看好的学生。
如果不是“魏琅”横空出世,符满的水平可以吊打国子监一众学生。
符满不像是顶尖学子的文弱模样,而是一身腱子肉,一拳打下来,可以跪着求她别死。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魏琳,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找俺有什么事吗?”
魏琳:……
气势突然就弱下来了呢。
符满挠了挠头:“没事的话,俺还要回去割谷子。”
符满也是庶人子考进国子监的。
他出身农户,在前朝时考入四门学,后因为朝代更迭,启元初年没有举行科举,干脆升入太学继续学习。
国子监规定,如果解试通过后不继续参加省试,也不去吏部报到做官,则可以升到更高一级的学馆学习。
魏琳没想到符满是这样的人,着实震惊了好一会儿。
符满等得有点不耐烦,正是秋收时节,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打谷子呢。
他下了课之后常常要回家帮忙干农活,难怪魏琳时常出入太学,但从来没见过他。
魏琳反应过来,拉住他:“等等,你知道原卷被烧毁了吗?”
“知道,”符满点点头,“那天火烧那么大咧,劈里啪啦的,都看见了。”
魏琳顿了顿:“我是……魏琅,你……”
她又叹了口气,算了,看符满的样子,估计什么也不知道。
“魏琅?你是那个魏琅?”符满反而来了兴趣,“你是考第一那个魏琅?”
“俺知道你,你比俺厉害,每次都考第一。”
符满不擅长和国子监里的世家子弟打交道,他瞧着魏琳白白净净的模样,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郎君。
知道魏琳的身份后,符满认为自己和她有了共同语言,毕竟大家都是庶人子出身嘛。
他拉着魏琳问道:“这次俺咋没在榜上看见你咧?”
魏琳被他扯得往前一步:“我也正想知道这件事……”
“你没考上?不可能!”符满好似比她还着急,想拉着她去找吴祭酒。
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魏琳一顿,鼻子直直撞上他坚实的后背,撞得生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吴祭酒好像还没醒。”
“不过你每次的卷子俺都抄下来了!你不可能考不上!”他又用力拍拍魏琳的肩膀安慰道。
原来也是个爱抄卷子的学霸。
魏琳捂着鼻子弯下腰,疼得说不出话来。
手劲太大了!痛痛痛痛痛!
眼见符满的大手马上又要拍下来,她赶紧后撤一步:“有话好好说!”
再拍下去她都要得内伤了!
符满纳闷地看着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
魏琳擦擦嘴角:“我没事。”只要你不继续拍我。
“你咋可能没上榜咧?你交白卷?”
魏琳摇摇头:“做了的,写满了。”
没有人会认为魏琳考不过,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符满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又拍拍她的背:“你等着!”
说完便跑远了。
魏琳捂着嘴翻白眼:“呕……”
符满,你好狠的手!
……
国子监门口聚集了一大群学生。
符满一马当先,举着一张大纸,纸上是学生们的签名,他高声喊道:“太学学生符满!请求吴祭酒!公示解试原卷!”
蔡卓站在对面,静静看着这一切。
有路过的学生不解问道:“他不是解试第一吗?在喊什么?”
“你不知道吗?魏小郎君没上榜,他们要求公开原卷欸!”
“原卷不是被烧毁了吗?这也行?”
“万一魏小郎君写得比他好呢?他不就不是第一了嘛。”
“去去去,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小心眼啊!”
符满没理会旁人的议论,而是带着学生们往吴府走去。
除了实践小组的学生,他向众人道明了事情后,参与这次结业考试的大部分学生竟然都来了。
魏琳每次考试的卷子他们都看过,不少人还抄录过,他们不相信,魏小郎君会考不过国子监的结业考试。
他们一路走,一路高声呼喊。
“四门学学生楼奉,请求吴祭酒,公示解试原卷!”
“国子学学生王玉山,请求吴祭酒,公示解试原卷!”
一群人声势浩荡,还有不少学生原本事不关己,被这情景所感染,也陆陆续续地加入他们的队伍。
吴祭酒刚刚转醒不久,正在自己府上养伤。
学生们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学生……吴祭酒……原卷!”
吴祭酒:什么动静?!
他招手唤来仆潼,询问府外发生了什么事。
仆潼战战兢兢答道:“都是来找您的,想让您公示原卷呢。”
吴祭酒两眼一翻:“胡闹!原卷都被烧毁了!”
他又想起失火那天,急急忙忙问道:“仇易呢?”
仇易是国子学博士,是最后一个被抬出火场的人。
仆潼答不上来,他气得踹了一脚,赶紧起身换衣服,准备去安抚学生们。
国子监的学生,个个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孙,即使是襄阳吴氏,也要掂量几分。
吴祭酒站在自家门前,看着乌泱泱的学生,差点喘不过气。
“魏琅”一个庶人子,哪儿来这么大的能量?!
“诸位,”吴祭酒勉强提起笑容,“原卷已被烧毁,公示一事不可勉强。”
符满上前一步,拿出一叠厚厚的纸:“这是学生符满隽抄的魏琅所考的所有试卷,学生认为,国子监解试存在不公正!”
“请吴祭酒,公示解试原卷!”
符满常年干农活,生得高大威猛,声音也洪亮,吴祭酒被吼得差点栽倒。
学生们纷纷附和,吴祭酒出了一身虚汗,颤巍巍地解释道:“原卷已经被烧了……”
没有人听他的话。
“疯了!都疯了!”他抓着仆潼的手,勉力支撑着,“都说了原卷被烧毁了!”
这要如何公示原卷!
“原卷!原卷!原卷!”学生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群情激愤。
“快去找金吾卫……”吴祭酒伸出颤抖的双手,却被另一只满是血色的手接过。
他诧异地抬起头。
是仇易仇博士。
仇博士的右手和双腿都被烧伤,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就被蔡卓背着跑到吴府门前。
他不顾自己的疼痛,捏着吴祭酒的手,举起来,向台下的学生们喊道:
“臣国子学博士仇易!状告国子监祭酒吴康宁!解试舞弊!”
掷地有声。
仇博士的嗓子被烟呛了,还没恢复好,声音嘶哑,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吴康宁!解试舞弊!”
他吼完这一声后,再也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滴滴答答落到蔡卓的肩膀上。
“博士!”有学生上前,抬起他往医馆送去。
吴祭酒被这一变故弄得愣住,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原卷已被烧毁!你们有什么证据!这是血口喷人!”
科举舞弊是重罪,大庭广众下,他打死也不会承认。
蔡卓静静地看着他:“是吗?”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举起来面向学生们。
那几张纸的边角,已经被火燎到了,但仇博士硬生生用手扑灭了。
用水会晕染墨迹,他舍不得。
“臣凤州蔡氏蔡卓,状告国子监祭酒吴康宁,解试舞弊。”
“此为仇博士抢救下来的原卷。”
除了魏琳的原卷,还有几份其他人的卷子。
吴祭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却被蔡卓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蔡卓瞥了他一眼:“金吾卫已经到了,吴祭酒,好好养伤吧。”
话音刚落,金吾卫刚好到场,循着学生们的指示,将吴祭酒押起来。
他叫人喊的金吾卫,此刻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蔡卓将几份原卷交给他们,配合地跟着他们走。
诬告朝廷官员,也是重罪,在庭审结果未出时,他和吴祭酒都要被看押起来。
吴祭酒还在挣扎:“我是襄阳吴氏的子弟!怎能随意被关押!”
“襄阳吴氏?能大得过朝廷吗?”
这一声质问倒是震醒了他,他抬头,瞧见了那个白净俊秀的小郎君。
“这天下是圣上的,还是你襄阳吴氏的?”
吴祭酒回答不了,只能发出惨叫,蔡卓在一旁疯狂地使眼色。
魏琳没理会,而是主动伸出双手:“学生魏琅,状告国子监祭酒吴康宁,解试舞弊。”
金吾卫:啊这……这么自觉,我们是绑还是不绑呢?
蔡卓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她,偏头瞪了她一眼。
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
魏琳摸摸鼻子,冲他眨眨眼,两人眼神来往几个回合,魏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那我……去看看仇博士。”
蔡卓点点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