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薄荷汽水》荞野望

18、薄荷

　　12月24日，盛大隆重庄严的考研拉开了序幕。这场历经半年甚至一年辛苦奋斗的考试，终于在莘莘学子殷切的期盼里如期而来。

　　上午第一场考的是思想政治理论，题目对于杭夏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试卷上的材料题她都背过，有的甚至已经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她早早写完了试卷，又反复检查了几遍，确保无误后，和其他早早交卷的考生不同，她只在座位上安静地等着，一分一秒地数着教室前时钟指针的脚步。

　　算是为她即将结束的大学四年倒计时。

　　考试结束铃响起，终于了却了一门心思，收完试卷袋后，杭夏还在拿东西，其他兴致勃勃地考生就已经冲出了考场。

　　杭夏捡起外面长廊上的背包边往外走，边开了机。蒋莹莹那边也刚考完，她的信息正一条条地从手机屏幕里冒出来，微信叮咚叮咚的不停。

　　杭夏低着头垂眸看。

　　【莹莹星火：夏夏，你考的怎么样？】

　　【莹莹星火：你不知道我选择题看错了一题，选错了。】

　　【莹莹星火：怎么办？我怎么那么粗心！】

　　【莹莹星火：不过其他题都不难，肖四肖八上面都背过。】

　　【莹莹星火：今年肖老师恐怕要上热搜，他是不是在考试院安插了人啊？怎么押题对了那么多？】

　　【夏：还行。】

　　【莹莹星火：你说还行，那是不是差不多都对？】

　　【夏：没有。你别夸我。】

　　【莹莹星火：你这人向来十分的把握只说五分。】

　　【莹莹星火：［鄙视.JPG］】

　　【夏：［摊手.JPG］】

　　【莹莹星火：下午考英语，加油。】

　　【夏：你也加油！】

　　杭夏正要收起手机，蒋莹莹那边又跳了一条信息出来。

　　【莹莹星火：你中午回那个旅馆吗？】

　　【夏：回的，很近，可以睡一会养养精神。】

　　【莹莹星火：都怪我不好，当时考场安排一出来，忘了提醒你订酒店了。我和知知她们都在本校，就你一个人因为考的是省外，需要去s大香湖校区。】

　　周围人潮太挤了，杭夏顾不得看手机，只能一边看着路，一边给蒋莹莹发了个语音过去。

　　【怎么怪你？这是我自己没注意。不过也没事，最后不是订到一个小旅馆了吗？也就睡今天一晚上，没什么大碍的。】

　　【莹莹星火：那你注意点儿，晚上记得锁好门，有人敲门的话也不要开。】

　　因为看手机杭夏不小心撞了个人，她赶紧和对方道了声歉，又回道：好啦，我这么大的人了，你放心。吃饭了，不说了，拜拜！

　　s大香湖校区是新校区，地点坐落在x市的城郊，作为这几年新开发的地儿，校区周围并没有什么较大的超市饭店，只有一些破落的村庄和新建的楼盘。一个s大正好成了这片凌乱的地区划分的中心标志，在s大北面是望不到头的村镇，破败凌乱，南面是新起的住宅小区，整齐冷肃。这样的地方，要是放在早些年代，就是标准的三不管的地。区域划分不明，责任不清，治安管理自然不顺。

　　各种没有营业执照的小馆散落在校区附近，学校北门的道路也渐渐被小摊贩们的棚子或者餐车占据，形成了一个定时营业的小吃街。

　　现在是中午，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冰寒的天气冻的人鼻子脸颊通红，随口呼出的气息也凝成白气在空中消散。人来人往里，小吃摊烟火气阵阵，散发着让人口舌生津的香味。

　　杭夏随着拥挤的人流在已经被占的狭隘的人行道上踱着，她不时也探过头去，透过人潮的缝隙瞥一眼里面的小吃。

　　人实在太多了，即使看见几个心动的摊子，她也挤不进去，只能看一眼就被人簇拥着朝前去。路过一个又一个摊子，她都没找到机会买口热饭。

　　最后只能在旅馆对面的一家小商店里买了袋面包和牛奶。她看了看手里冷的有些冻硬了的面包，叹了口气，提着方便袋，找到了旅馆前台说明了原因，想借微波炉热一下。

　　前台是旅馆老板娘在看着，她在这多年，自然看得出来杭夏是考研的学生，她也乐意给予杭夏力所能及的援手，笑眯眯地转身把面包牛奶拿进了后面的小厨房去了。

　　杭夏就在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拿出手机刷了刷英语单词。

　　此时，门外进来了个男人。

　　杭夏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戴着个黑框眼镜，唇厚眼狭下巴尖，看起来有些不好相与。对方的目光也在看她，眼神散光无神，虽然定在她脸上，却没有多少焦距。

　　这样死气沉沉的目光让杭夏不由脊背如爬上了附骨之蛆般恶寒，她脊柱一僵，忍不住心颤，赶紧低了头继续摆弄起手机。

　　男人漫不经心地合上旅馆门上的帘子，走到杭夏对面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杭夏的错觉，还是因为方才眼神的对视让杭夏胆惧，她总觉得男人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打量，就像一只吐着蛇信子的蟒蛇，虎视眈眈地扫过她的全身每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寻找伺机下口的位置。

　　杭夏悚然站起身，看也不看男人，就走到柜台，对里面的老板娘问了声，“好了吗？老板娘。”

　　“快了快了。”老板娘从里面出来，她的眼神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也是一愣，随即她就反应过来，拉过杭夏的手就道，“不如你先回楼上的房间，你看这外面也挺冷的，在外面呆着也不是个事。牛奶热好了我给你送去。”

　　杭夏不放心，扭头轻瞥了眼背对着她们的男人，很是犹豫。她确实想尽快回屋躲着，可要是她上去了，这男人跟着她，知道了她房间号啥的，不是更不堪设想了吗？

　　她紧抿着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老板娘温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老板娘眼睛在她脸上一转，明白了她的担忧，就宽慰她道，“有我在，没事的，你放心。”

　　杭夏稳了稳心神，点了点头，快步就往楼上躲去。

　　直到人影消失了，老板娘才绕过前台，责备说，“那孩子有正经前程，你不要动歪心思。”

　　“姐，你在说什么呢？弟弟我不过是来你和姐夫的旅馆坐一坐，你就如此不欢迎吗？”男人转过头来，盯着老板娘阴寒地笑，“你忘了爸妈临走前对你说的话了吗？”

　　老板娘冷着脸没出声，愠怒地看着对方。

　　男人继续道，“她们让你照顾我，给我娶媳妇。你做到了吗？”

　　“你只顾着你的小旅馆，自己和姐夫的生活倒是越过越好，我呢？住在一个小破平房里，墙壁都霉了，空气都是酸味。”

　　“好了。”老板娘大喝一声，“我记得，时时刻刻记得，不要你提醒我。我再和你说一遍，看看你自己的样，不要打人家姑娘的主意，你哪里配得上人家？”

　　“你找份工作干，否则没人愿意跟你。”老板娘转身，“现在回去，不要在我这闹事，不然这个月你饭钱自己找。”

　　说完她就进小厨房里拿了牛奶和面包，看着男人出了门才上了楼。

　　下午英语考的异常顺。

　　冬天天色晚的快，不过是四点多，外面的天空就暗沉了下来。联想到中午的事情，杭夏也不敢再继续逗留，她仔细地检查了两遍试卷，提前二十多分钟交了卷子。

　　她拿起背包顺着来路往回走，路过小吃街她又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粥提着。

　　若有若无的，她又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猛然回过头，稀疏的街道上除了正在出摊的小贩，并没有什么人。

　　杭夏心里越发不安，抱着包子就疾步走。中午的事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多年的冷面让她外表伪装得无波无澜，可心底总归是不踏实的。

　　进了旅馆的门，老板娘不知道在忙什么，待在里面没出来，前台也没人，杭夏也没心思管这些，匆匆上了楼去。

　　把门拴好，又抵了个矮脚凳在门上，她还不放心，又从电视柜上拿了个罐装的饮料过去，放在凳子和门夹角的边缘。

　　做完这些，她才稍稍宽了心。

　　吃了几口包子，又看了会儿专业书。

　　蒋莹莹那边也考完了，迅速和她发来了消息。

　　【莹莹星火：下午考的怎么样？】

　　【夏：还行，没有不会的。】

　　【莹莹星火：我也觉得不错。】

　　【夏：［来自小杰瑞的肯定.JPG］】

　　【莹莹星火：［低调.JPG］】

　　【莹莹星火：你到旅馆了吗？吃饭了吗？】

　　【夏：提前交卷出来的，在吃。】

　　【莹莹星火：我还是不放心，晚上你要记得锁好门窗，也不要在小旅馆洗澡，要洗明天回学校洗，忍一晚没事。】

　　【夏：好。】

　　纠结了半晌，手指在手机上敲了敲，杭夏又删了“要是今晚我给你打电话，你记得帮我报警”的文字。

　　明天蒋莹莹也要考专业课，要是她这段话发出去，她怕蒋莹莹担心地睡不好，整夜等她电话，影响明天的考试。毕竟，高二的时候蒋莹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为了带她去医院，毅然决然地翘了英语期末考，考了班级倒数第十名，回去后还被不知情的蒋爸蒋妈痛批了一顿。

　　说不定是她考试压力大，敏感多疑，自己吓自己了。杭夏想。

　　她放下手机，锤了捶后背，肯定是她多想了。哪里能有变态恰巧被她碰上？就算碰上了，那人也不一定敢在人家旅馆里闹事啊？

　　杭夏想明白了，就按部就班地浏览着法律条文，因为背了一个暑假，她记得很清楚，眼睛一扫，差不多一页的知识就在脑里过一遍了。

　　等法理学和宪法学都在脑子里过完了两遍，刑法民法过了一遍，她便熄灯准备睡觉。

　　睡前，她看了一眼手机，差不多是晚上十点。

　　夜里，万籁俱寂。

　　门口那瓶饮料突然“嘭”的一声滚落到地上。在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十分明显，就像饿虎在山林里的第一声咆哮，惊心动魄，让人惊悸。

　　杭夏一下子从被窝里惊醒，她并没开灯，只透过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灯光朝门口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