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与曼陀罗》愚鹿其其

4、第 4 章

　　城堡的生活向来是重复的、枯燥的。

　　母后跟我不同，她永远有方法让自己的生活显得有趣。或者说，她自认为有趣。

　　所以城堡里的绿植搭配、花园设计都有母后艺术的创作。父皇向来不干涉，毕竟对于父皇来说，看见母后开心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幸福来源。

　　而此时，任我奔跑的苹果园，就是满载着母后艺术趣味的场所之一。

　　这里栽种的苹果树并不是有序的排列，反而是布局成了果园迷宫。行走其间的人，可能走不出几步，便会被几棵苹果树截断去路。

　　但这果树迷宫，也并没有多大意义，毕竟树与树之间留有缝隙。要是有一排树挡住我前进的道路，我就会侧身穿过去，哪怕穿着礼裙，也不会阻止我的粗鲁行为。

　　当然，“粗鲁行为”的说法，是宫务大臣厅的老家伙们对我无数次教育后，依旧见不到我悔改的严厉指责。

　　我又敏捷的穿过了好几棵树，正往另一条路线快步奔跑着。

　　其实我没有在逃避什么，你要是能看见此时我脸上兴奋地笑容就能知道，这是一场游戏。

　　我小时候，严就会陪我玩这个游戏。最开始他会数100下，然后在苹果园里开始找我。随着我渐渐长大，他数的数字也越来越少。

　　因为昨晚我对他的不安，以至于今天一早醒来，就突然想重新和他玩这个我在小时候最爱的游戏。

　　严很配合我，他说他会数20下，然后就来果园找我。

　　于是这才有了最开始我急速奔跑的那一幕。

　　此时我选的这条果园小径，是通往中心喷泉池的地方。

　　喷泉池是大理石搭建，双层花瓣形的水台，正中间高高托举着象征勒慕利马雷迪托精神的猛兽——猎豹。这是母后找勒慕利马雷迪托最知名的石匠雕凿而出。

　　我在奔跑中，已经能听见喷泉池清脆的流水声。只要再穿过最后一排密集的苹果树……

　　这么想着，我最后一个跨步穿过了树林。可眼前的景象让我僵在原地——

　　喷泉池旁，或坐、或站、或靠着好几名身着白色长袍的人，那长袍上有一个我熟悉的徽标——红色十字。

　　他们是圣殿骑士团的士兵。

　　我的突然出现，让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想来这种攻击性的动作，应该是他们久经战场后的下意识动作吧？

　　“收回武器。”坐在喷泉池旁的一个大胡子首先发了话。其他士兵丝毫不犹豫，纷纷收回了手中的刀。

　　就在同一时刻，我耳廓旁却有一柄短刀擦过，“嗖”地一声，直冲大胡子射去。

　　紧接着严从我身后的树林间纵身跳出，明晃晃的佩剑在白昼下发散着阴冷的光泽。

　　眨眼之间，大胡子已将身侧的盾牌举出，格挡开那柄短刀，短刀飞出几米开外，深深地扎进一棵苹果树的树干上。其他士兵已是一副拔刀迎战的状态，大胡子反倒爽朗的笑了起来。

　　“误会啊，误会。”

　　严并没有在大胡子友善的话语里松懈防备，他护我在身后，警觉地观察着圣殿骑士团的士兵。

　　“阁下身手那么好，又如此护着这位……”大胡子上下打量着我。“衣装不错啊，贵族？嗐，瞧我这不分场所的。城堡里有这么精致的小姑娘，自然是贵族啦。我猜是公主殿下！”大胡子说完起身鞠了一躬。

　　圣殿骑士团的其他士兵见大胡子这一行为，也跟着纷纷行了礼。

　　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圣殿骑士团的人，来这里干什么？”严冷漠的询问到。

　　我从严身后探出身子，大胡子打趣般对我眨眨眼。

　　“枢机主教大人在对面的大花园跟国王陛下喝茶呢。里面有我们大团长在，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小兵？所以就在这里等着咯。”

　　“严，没事的。你把剑收起来吧。”我拽了拽严紧握佩剑的手。

　　严将视线移向我，满是攻击性的眼神变得柔和。他点点头，将佩剑插回腰间的刀鞘。

　　“诶~这就对了嘛。阁下你刚才那招厉害啊。”大胡子熟络的走向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显得亲昵极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严的脸色难看坏了，红中泛青，青中透黑。

　　“不打不相识，聊聊呗。”大胡子依旧勾着严的脖子，并不管严的抗拒，拽着他就往短刀插着的树前走去。

　　小插曲一过，圣殿骑士团的其他士兵都不再注意我。他们聊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有说有笑。

　　我看了一眼大胡子和严的背影，松出一口气，缓步往喷泉池背阴的一面走去。

　　此时已接近正午，头顶的太阳晒得全身有些发烫。听着清脆的喷泉流水声，我在喷泉边坐下。

　　想到大胡子说枢机主教大人就在对面的花园，我突然莫名想到了那个神秘的Evan，他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于这支教会队伍里呢？或许他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名神秘成员？想到此，我摇了摇头。

　　Evan不像这些人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他也没有这些人的暴虐气息。

　　总的来说，Evan怎么看都不是上战场的料。

　　我想到维奥尔琴的低沉婉转，又想到他修长纤细的十指，Evan又如何能跟教会画上等号呢？他只能是我幻象中的人吧？

　　正当我想得入神时，突然从高处传来“嘶嘶”声。

　　我皱着眉，疑惑的仰起头往上看去，在我头顶上方，竟然有一条缠绕在猎豹雕塑腰部，近乎1米长的蛇！

　　这条蛇的花色是红黑相间的，它金黄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我，尖利的瞳仁恰似锋利的刀刃瞄准着我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我，自然不敢乱动，连呼喊都未发出一声，只怕稍有行动，那条已经移至猎豹雕塑脚踝的蛇就会狠狠向我咬来。

　　可令我意外的是，这条蛇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

　　它只是缓缓地移到我身侧，立起上半身向我吐着信子，下一秒它却开始全身抽动起来。

　　我能看见从蛇的胃部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抽动的频率，慢慢朝蛇头推移，一下、两下……

　　那东西裹着胃液，从蛇的嘴中吐了出来。

　　这下我看清了，在湿哒哒的黏液中，竟躺着一小截微卷的牛皮纸。

　　这蛇，竟然是来送信的。

　　我依旧在震惊中，但却莫名其妙的对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条蛇向我昂了昂头，吐了吐信子，随后便滑落至池台移向地面，潜入了树林中。

　　等我确定蛇不会回来后，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张牛皮纸。我抖落掉残留的黏液，将牛皮纸平铺在池台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美丽的字迹——

　　亲爱的公主殿下：

　　自那晚一别，已有多日未见。不知您还记得那日分别时，我斗胆的期待吗？这几日……按您的话来说，我“无聊透了”。神的呼吸不在勒慕利马雷迪托，是在您的身边。您若不嫌弃，不觉得这是我的冒犯，请摘颗苹果赠与我，让我知晓您的应允——太阳落山时，离别地，便装见。（苹果请转交给果园的圣殿骑士团士兵，我已拜托好他们）

　　请求您宽恕的：Evan

　　☆☆☆ ☆☆☆

　　读完牛皮纸上的字，我能肯定我的脸颊已经绯红。

　　滚烫的不再是被太阳照射的身体，心灵深处也已受到了烧灼。

　　Evan，不是我似梦非梦的幻象，他果然真实存在着。只是或许有某种原因，迫使他无法正面跟我相见。

　　我的心脏，跳动得过于快速。原本四下无人关注，可我还是慌乱起来。

　　我快速卷好牛皮纸，塞入束胸内侧，深深吸入几口空气，调整好心跳频率，走向了严和大胡子。

　　大胡子还在侃侃而谈，严似乎跟他熟悉了很多，时不时也会露出友善的笑容。但他很快察觉到我的靠近，瞬间终止了与大胡子的交流。

　　严尊敬的站立，朝我低垂下头。

　　大胡子看看严，又看看我，嘿嘿一笑走回了喷泉池边。

　　“你跟他挺合得来的。”我故意逗严。

　　“没有。”严低着头回答。

　　“多交朋友是好事嘛~”说完，我背过手，开始环顾四周的苹果树。

　　每一棵果树上，都挂着红艳饱满的苹果。也不用我刻意挑选，只要随便摘一颗交给大胡子，应该就完成答复了吧？

　　这么想着，我径直走向那棵之前插过严短刀的果树。

　　尴尬的是，明明看着不高的果树，却让我无论怎么努力垫脚，都触碰不到上面的苹果。

　　“您想摘苹果？”

　　严在身后询问着。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嗯！我……我够不着……”

　　我难为情的扭头看他，竟然看到严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帮您。”

　　“不许笑！”

　　“是，公主殿下。”

　　☆☆☆ ☆☆☆

　　当我看着大胡子抱着一堆苹果跟我们道别后，心中不禁暗想，让严替我摘苹果，他一定是有着把苹果树薅光的信念。

　　好在最终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让那些被摘下的苹果，还是能用衣服兜住。

　　想到Evan收到的苹果不是一颗，而是一兜时，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现在，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太阳落山了。

　　我终于将再次遇见他，遇见E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