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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那日,我在母后的寝宫中同她聊至夜深。

      所说的是我虚伪的婚姻和她病痛的身躯。这一切也确实如Evan与我讲述的没有太大偏差。

      是的,我和罗素·迈斯克亚的结合不过就是两个国家各退一步的自保手段,也可以说婚姻成为了国与国合作的契约。

      我告诉母后,我将不再有异议,我将听从她对我婚姻的安排。但即便嘴上作了承诺,可我却异常想跟那个也听命行事被迫成为我另一半的人单独谈谈。

      当然,要谈的绝不会是为了和平、为了母后、为了国家这种让我升华形象且又矫情软弱的观点,我想谈的是我和迈斯克亚婚姻生活里的“约法三章”。

      在经过神圣誓言的包装后,我和他会成为暴露在众人视线里的完美夫妻,我幻想或许我们会假装幸福——迈斯克亚看起来是容易隐忍一切不满的人,他会很乐意演好“丈夫”这个角色,而我自然也要表现出绝对的配合。

      但当我们隐于阴影下,在不需要暴露的地方,我将不属于他,没有义务再去演这场令人反胃的婚姻戏码,反之他也是。

      我们应该、必然的在这场虚假的婚姻生活中要留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为了这个空间,对内对外千变万化的我们自然要约定好各种生活尺度与规则。

      我倒是不担心这种约定会让迈斯克亚觉得不适或者受到冒犯,因为从会议结束后我观察到的迈斯克亚对我显露出的情绪上,就能看出他对我不可能有好感。

      要是我有读心术,会否此刻能发现,他也正想着如何同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约定好步入婚姻生活后的规章制度呢?

      要真是这样,这到成了我和迈斯克亚唯一的默契。

      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有读心术。

      我在此刻已经开始担忧,这个想法什么时候才能跟迈斯克亚谈论呢?

      他如果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人,他万一在Evan管辖不到的范围内无比的专横、残暴呢?他会不会同练武场里的那几名士兵一样,对我是一种轻浮的态度呢?

      那么或许不久后,不是作为丈夫的他杀了我这名妻子,就是作为妻子的我杀了他这位丈夫。

      然后呢?然后就是两个国家的分崩离析,看谁最终吞并掉谁……

      其实在我脑中翻涌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时,母后还在虚弱的同我说着一些结婚礼仪之类的注意事项,那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强打精神跟我侃侃而谈的模样,就好似一会儿红日撕裂暗夜的天罗地网后,我就要披上婚纱,去参加自己的怪异婚礼似的。

      实际上还并没有到这一步。

      所以我打断了她,并将话题转到了更加令我心情沉重的有关母后的病情上。她的话匣瞬间关闭了,那之前还对我谆谆教导,看起来能强打精神的女王陛下,顷刻间就如同乡村农家里的老妇般憔悴。

      我当然知道那个高高在上、尊贵万分的她有多么不想承认自己的羸弱与病痛,但此时此刻我也下定决心要让她告诉我实情。

      母后在紧闭上双眼有差不多5分钟的沉默后,似乎总算是做好了心理斗争般的睁开了双眼。而后我见她让除了服侍她多年的侍女留在寝宫内之外,其他仆从则一概命退。

      此刻正靠坐在母后精致睡床旁的我被这一变动闹得有些紧张起来,我探过身子,伸手抚上了母后放在绒被上的双手。

      她只是慈祥的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用双手包裹住了我的左手。

      “我想你也是知道我的情况了,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

      我原以为母后会在接下来告诉我有关她病情的细节、医生诊断的情况、自己的真实状态等。然而那句话后,却是侍女毕恭毕敬的走向我们,她朝我微微鞠躬并示意我稍微再坐远些。

      我乖巧的听从着侍女的安排,双眼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侍女此刻的动作。

      只见侍女将母后身上的绒被掀至一旁,再轻柔且小心翼翼的卷起母后宽大的睡裙裙摆。

      那一刻我看见了母后纤细得已经撑不住她身躯的双腿,我的视线又沿着那双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的脚踝往上查看,也就在那一瞬无比可怕的、令人憎恶的、恶心的,甚至胆寒的恶魔烙印便在我不可置信睁大的双眼中活生生剜出了我眼眶里的泪。

      决堤的泪水在震惊、痛苦的情绪中如一枚枚细针,扎在心间牵扯到我每一根神经,并向身体的每一处传递开阵阵刺痛,那痛感持续着似乎永无终止之日。

      我低下头想缓和一下呼吸,也下意识的想用我唯一能支配的左手阻挡每一滴眼泪,可我控制不住,我低挡不了,泪水在此刻又如同失了连结的珍珠项链一般,晶莹剔透的颗颗珍珠在疯狂坠落,它们在接触地面后被彻底粉碎。

      我此生怕是再也忘记不了那恶魔印记,或者称它作魔鬼的寄生胎才更合适。

      那可怕的不洁,正是Evan同我描述的那般模样,此刻它正寄生在我母后右腿右侧,肉眼观测下那“寄生胎”足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看到了吗?我的傻孩子。我想我不久就能同你父皇相见了,可在那之前我并不打算让恶魔得逞。”

      母后说着朝我伸出了她骨瘦如柴的手,我赶忙朝她靠近,一把将那只手紧握在掌中。

      “别哭,生老病死是人的宿命。你也有你的宿命,作为你的母后,我想在我最后的时刻为你再做些什么。所以这场联姻,你记恨我也好,埋怨我也罢,我依旧要从长远的角度为你做这个谋划。”

      “……我从来不记恨您,不埋怨您。我知道的……我懂,母后……”我泣不成声的应答着,唯恐自己的态度还是让母后担忧。

      “教皇大人……”

      听到母后突然提及Evan,我抽泣着抬起头将泪眼汪汪的双眸注视向她。

      母后笑了起来,抽出手替我擦拭着眼泪。

      “教皇大人似乎很青睐你。”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是不发一语的与母后对视着。

      “我从你眼中能看出,其实你是明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位教皇大人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他对你的那份感情。

      教廷的力量我们敌不过的。自从你父皇离开后,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复仇,不论是那个在教廷庇护下躲藏起来的叛徒,还是教廷本身,你最清楚我前几年是如何想去执行这场复仇之战的。可我为什么没能成功你或许也知晓一些。”

      “嗯,教皇大人总能破局。”

      母后听到我的回答,犹如自嘲一般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这位教皇足智多谋,有他过人的手段。几次较量下来我也知道跟他为敌只会加速勒慕利马雷迪托的灭亡。

      所以才有了我同意修建教堂一事,但或者是我之前对教廷的不敬行为太多,这场战争就像是一场惩罚。我也看清了,想明白了……”

      “不是的,母后!这场战争绝跟您所行之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不重要了,现在都结束了。你也应允了这场婚姻,那对我来说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才是我所有计划下最核心的部分。我不是想要让你去杀死谁,也不是想要你去替你父皇复仇,我只想要你活着。”

      “母后……”

      “我的孩子,我不想你带着复仇的心活在这世上。踏入那场婚姻吧,舍弃过去,为你自己的王国骄傲的、尊贵的活下去。”

      那夜,我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就宛如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独留一副毫无生气的躯壳呆呆的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空洞的双眸凝视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思绪却在流转。

      有一时刻,我耳畔总能不停回响起母后说的“为你自己的王国骄傲的、尊贵的活下去”。

      又有一时刻,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不停重复着“Evan,你爱我吗”。

      更有好一会儿,竟变成了Evan低沉的音色,但他在同一时间对我说了好多好多,多到我的耳朵没能清晰的辨识出来任何一句话、一个词组、一个字……

      联姻之事,我和罗素·迈斯克亚都没有反对。

      但不知那场会议后他是有意识在我的城堡中回避我,还是确实因为种种巧合,让我无法见到他,反正直到罗素·霆卡尔和Evan都将带队离去的那一刻,我都没能再碰见我的“未婚夫”。

      看来我之前所设想的“约法三章”,只能等到结婚的那一刻才能同他坐下来好好商议了。

      我和迈斯克亚的订婚仪式并没有延续传统去操办订婚晚宴,其实是我们双方都知道无需这个累赘的步骤。

      可让我预料未及的,却是他在离去前来到了我卧房门外——

      当卢满科敲开我的房门,并禀报来者后,我着实感到意外。

      因为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即便知道罗素·迈斯克亚即将离开勒慕利马雷迪托,也不会想着去送他。自然他离开,也不会想着来见我。

      可事实上,罗素·迈斯克亚来了。

      他身着凸显其豪迈气概的银链铠甲,气宇轩昂的站在我卧房门口。

      但我似乎是刻意想表达自己反感的态度般,并不邀请他进屋,而是用一副慵懒模样朝立于卧房门口的迈斯克亚走去,同一时刻迈斯克亚将头盔快速取下夹在了右臂中,并将左手贴合在前胸向我鞠躬。

      “公主殿下,我来辞行。”

      “您大可以派人来说的,也就不至于劳烦您单独来一趟。那祝您一路平安。”

      “我是想告诉您……”迈斯克亚见我说完就想转身回去,便提高了些许音量。他的音色不像Evan那般低沉得动听,但却带点浑厚感,是跟他的体型很匹配的声线,可这种声音我听久了总觉得耳膜闷闷的。

      “什么?王子殿下。”我出于礼节性的止住了不想搭理他的念头,转而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面对他。

      “我是想告诉您,我回国后会跟国民宣布我们结婚之事。”

      “那是自然的,我明天会同母后一起也向民众宣布此事。”

      “婚礼的日子和仪式举办的地点我想我父皇和母后会跟您母后详谈,或者公主殿下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您母后……”

      “结婚什么时间都可以,我没想法。”

      或许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旁的卢满科在用微微摇头的行为提醒我注意情绪。

      “我是说,我尊重您处的决定,我想我母后也不会有异议的。啊……我邀请了教皇大人来主持我们的婚礼,他同意了。”

      此话一出,我能看见迈斯克亚金色的双眸闪过短暂的惊愕。

      “教皇大人竟然同意亲自主持吗?这是无上的荣光。我会告诉父皇的,届时也要将婚礼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提前告知教皇大人才是。”迈斯克亚说到此,异常虔诚的闭上了双眼。

      “教皇大人也是今天启程吗?”

      听我突然改变话题,迈斯克亚睁开了眼。

      那金色的瞳仁中显露出一种我品不出的情绪,但我却意识到他或许在忖度我和Evan的关系,他在想我和Evan奇怪的亲密感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是。”

      迈斯克亚也不多做讲述,一个单字的答复后我和他都不再延续教皇的话题。

      而正当我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时,却没想到迈斯克亚随后竟把头盔往卢满科怀里一塞,然后快速的用左手取下了佩戴在他右手食指上的纯金戒指。

      “请收下这枚戒指,公主殿下。”

      我被迈斯克亚如此一板一眼的行为震惊了,我僵在原地迟迟没有伸出手。

      迈斯克亚注视着我,他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可能为了化解这份尴尬,他大胆且主动的伸出手将我的左手紧紧握住,而后缓缓抬起我的手掌,将那枚戒指戴于我的无名指中。

      金戒很大,并不与我的手指匹配。可那一刻,我所有的关注点都被它吸引。

      我观察到这枚金色的圆环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花纹,唯一的图案只是指环中心上方雕刻的一颗狼头形象,我知道那是摩纳力诺的纹章。

      “这……这是您的权戒……”

      “是,但我交给您了。”

      “可……”

      “婚礼见,公主殿下。”

      迈斯克亚绅士般在我左手背落于一吻,随后取过卢满科捧着的头盔微笑着说出了他的告辞语,而后迈斯克亚也不给我任何问话的机会,便快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公主殿下,这摩纳力诺的王子如此轻易的将权戒交给您,是之后想同你做什么交易吗?”

      我走向卢满科将左手垂于他掌心之上,不合我无名指尺寸的戒指轻而易举的坠入了卢满科的掌中。

      我用大拇指和中指拿起那枚金戒,并将它对着光的方向高高举起。

      其实这一刻我并不知道自己用这个行为想要从权戒上再多看出些什么,又或许我是奢望能透过圆环看透这转动的命运之轮最终会在哪一刻停滞。

      “不知道是罗素·霆卡尔叫他这么做的,还是教皇有过指示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把玩上那枚权戒,光滑的戒指在我左手的每一处指缝间轻巧滚过,心中的不安也在片刻间肆意扩散。

      “算了,他们想玩什么,我就陪他们到底。”话毕,我猛地将权戒狠狠握在掌心。

      紧攥的拳头力度大得似是要捏碎一切阴谋诡计般,可谁知道我最终捏碎的到底是自己的命运,还是自己的生命呢?

      联姻带来的和平又为勒慕利马雷迪托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城堡脚下的村庄又逐渐人流如织,民众的生活再次热闹、惬意、缤纷多姿起来。

      每当我听着侍女为我讲述停战后勒慕利马雷迪托的复原速度,就会惊觉人类的记忆总是趋利避害,他们可以在短暂的时日里将战争带来的一切苦痛从脑内清空。

      可能我这样武断也不一定是对的,或许有些人并未忘记那场战争,只是还活着就必须往前走下去。

      所以他们混迹在那些失忆的人类里,伪装出自己也过得幸福喜乐……

      离城堡十公里距离的那座城镇也同样热闹起来。

      据说因为联姻,也让勒慕利马雷迪托和摩纳力诺的商人开始了互通有无,那座城镇成为了商贾往来贸易之地,酒馆、旅店、商铺越开越多,也在这繁华之中,那座圣洁、华美、精妙绝伦却还差穹顶的教堂也总算再次动工。

      而我却从母后那得知,原本为教堂设计的穹顶图样被教皇否决了,目前用于修建的图样是教皇亲自设计的。

      起初我很惊异于Evan竟会愿意为了一个穹顶而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可当两个星期后我得知自己和罗素·迈斯克亚的婚礼将会在这座教堂举行时,便也不觉得Evan的行为有什么匪夷所思之处了。

      我甚至觉得,他亲自设计穹顶图样,或许是将那作为送我的结婚礼物。

      当然,这毕竟是我的胡思乱想,我也不会去真的在Evan那问询答案。

      那就让我更多的好奇完工的穹顶会配以怎样的花纹图案吧。

      我深知自己对这场婚姻确实丝毫不感兴趣,毕竟是完成他人的心愿和共赴一场利益往来,所以在其他女性眼中过于神圣的仪式,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繁琐的累赘仪式。

      我近乎刻意的让记忆之门隔绝跟这场婚姻有关的任何信息,可现实却让我没法忽视它。

      因为母后、侍女、卢满科甚至整个勒慕利马雷迪托都在提醒我,那场隆重的婚礼将在一个月后盛大举行。

      此刻马车的一阵颠簸让我的尾椎释放出轻微的疼痛,我上身也随着颠簸的惯性往前倾倒着,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我飘出躯体的思绪猛的灌回了体内。

      我快速扶住靛蓝色铺底点缀金丝花纹的厢壁,勉强稳住了身体重心。稍等颠簸幅度减小后,我微微掀开帷幔向外打量。

      这是一个我从未到过的领域,是摩纳力诺和勒慕利马雷迪托共同的边境地带,这里被似乎永远走不到底的无边森林霸占着,葱郁的密林、错综的道路,还有随时跳跃而出的猛兽都让我们行进的队伍走得小心且缓慢。

      我之所以要踏上这样一段看似危险的路途,也拜这场婚姻所赐,毕竟这是让我不得不去完成的一件事。

      没错,我要去往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摩纳力诺。

      距婚礼还有两个星期,我收到了迈斯克亚寄来的信函,信上说他的祖母年事已高无法参加我们的婚礼,老人家希望在婚礼前见见我,待我回信同意后,迈斯克亚便会派一支队伍来迎接我前往摩纳力诺。

      这我自然找不到任何理由作为回绝的借口,于是在我回函同意的三日后,这支迎接我的队伍便到来了。

      这支队伍主要由摩纳力诺的仆从和士兵组成,从城堡出发前我粗略数了数,不过30人的样子。母后则觉得这次我前往路途遥远,只靠罗素·迈斯克亚派来的人陪同,她放心不下,便执意要我带上自己的随从。

      我原本计划就带上卢满科,但看到母后消瘦的脸颊上那双硕大的眼睛凝视我放射出的威严目光后,我勉为其难的将自己的随从增加到了十名。

      除了卢满科外其余九人也都骁勇善战,母后这才放下那颗不安的心让这支队伍启程了。

      “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

      我询问着帷幔外骑在高大棕马上的卢满科,他正仰头喝着牛皮壶里盛装的水,听见我突然的提问,他显些呛水。

      微微轻咳下有水流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正缓慢淌过凸起的喉结。

      “咳、咳……”卢满科擦拭着嘴角,稍稍清了清嗓子。“我问过了,这条路还要再走一两个小时,他们选的是捷径,就是路确实烂了些。”

      “那离摩纳力诺的距离呢?”

      “具体的不知道,但说是最快一天,慢的话也不过一天半了。”

      我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把双手交叠靠在窗框上,而后将脑袋枕在了上面。

      “太难熬了……”

      “嘘……嘘!”卢满科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大家都熬着呢,您别泄气啊。”

      “我知道~知道~”我朝卢满科吐吐舌头。“再走一会儿你就跟大伙说原地休息吧,也不能太劳累了。”

      “恐怕离休息还早,要走出这片区域才行。我看了看,这一片树丛过于茂密了,野兽出没的概率很大。对我们不太有利。”

      “有野兽也好呀,就当活动筋骨了。”我说着便坐直了身子,还煞有介事的晃了晃总算能活动的右手。

      “公主殿下,打打杀杀的事情您就别再碰了。这次出行我记得礼服您好像就只有穿在身上的这一套吧?要是弄脏了,您拿我们10个人头去换估计都换不来一件同等价值的。”

      “这种虚有其表的东西怎么能跟你们的生命做对比?再说了,我才不信你们会给我机会去杀猛兽。晚上吃猛兽的机会你们倒是愿意给我。”

      卢满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队伍里的众人都朝他投来了目光。他向大家挥挥手,表示无异常。

      “公主殿下,您要不要睡会儿?”

      “哎……也就只有睡觉可以打发时间了。”

      我放下帷幔,将自己重新沉入软座中。

      虽然我尽力阖上双眼想用脑内构想的一些轻柔画面驱使自己陷入梦境,但不论怎样都无法成功。

      反之,我倒是能更加清晰的听见车轮滚滚的声响,马蹄哒哒的节奏,还有四周时不时散开的笑声、谈话声……

      我睁开紧闭的双目,干脆撩起礼服宽大的裙摆,一直将其捋至大腿上。在右腿大腿处我用腿环绑缚着一柄短刀,它并不十分精致但足够锋利。

      我轻巧的从刀鞘中将短刀取出,而后整理好裙摆,便将这柄锋利的短刀贴在裙边上擦拭起来。

      这便是我用来排遣无聊的方法,擦擦刀,再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刀刃上的豁口,判断它是否需要打磨。

      但这次当我注视上刀刃寒光四溢的身躯时,我竟在原本应该照射出我模样的刀身上看见了一双殷红的眼瞳。

      我猛地一颤,赶紧再仔细凝视,却发现那里只有我自己。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那没来由的不安让我心慌意乱。

      刚刚那是什么?是眼花?是我错将车内某一个装饰物的影像看成了专属于他的眼眸?但怎么会呢?

      我攥着短刀,将头靠在厢壁上,随着马车行进的颠簸一点点震荡着大脑、震荡着思绪。

      一下……一下……再一下……

      我感知自己沉入了梦境,但意识却又无比清晰,我看得真切自己正站在城堡后山的山崖上,那轮硕大的圆月就在我头顶之上。

      我觉得冷,很冷,无风的梦里竟有深冬的极寒。

      我开始四下张望,竟恐惧的发现自己正伫立在一片血红中。我下意识想后退、想逃离,但身体却被封冻。

      我的视线犹如被强迫一般,不论我怎么给自己的大脑自己的神经自己的灵魂下命令,都无法将双眸从脚下的红上挪开。

      可也就在顷刻之间,那一片血红竟慢慢渗透进地底,而后整个在梦境中构筑的地面开始龟裂,每一处缝隙间大片大片生出绽放绚烂的曼陀罗。

      不……不对……我在梦中无声的嘶喊起来。

      后山山崖上我再熟悉不过的曼陀罗应该是洁白无暇的,但此刻这里取代它们的是被血水滋养而生的红色曼陀罗。

      它们狂放的、侵略的、粗暴的占满了整个山崖。

      Evan……

      我听见梦里的自己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但那个人却并未出现,他挺拔高雅的身姿没有在月夜下与我邂逅,只独留我和那一片片刺目的红色曼陀罗……

      “咚——!!”

      突兀的一声巨响击碎了梦境的屏障,我猛地睁开双眼在急促喘息中慌乱打量着车内。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柄锋利的短刀不知在何时已从我手中滑落至脚旁。可正当我弯腰去拾取的刹那我却感知到了一股怪异。

      将我从梦中拉回的异响分明格外的巨大,不可能是这柄短刀坠地时传出的。而我刚才俯身去拣取短刀时,更能清楚的明白马车分明已停止了行进。

      可为何卢满科迟迟没有来叫我?而最开始环绕在马车四周的笑声、谈话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为何感觉一切归于沉寂了呢?

      归于沉寂?不,并没有如此……

      我呼吸的频率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开始慢慢加快,因为我清楚的听见了车厢外有人类极不自然的闷哼声,还有刀刃快速抹过皮肤时传来的摩擦声……

      在我完全不能掌控局势的情况下我变得格外紧张,我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唾沫,转而宽慰自己——

      或许是卢满科他们在杀猛兽吗?要不然就是遇到其他什么事情正在处理呢?

      我依旧忐忑着,用右手攥紧了短刀刀柄,深吸一口气后我缓缓伸出左手欲掀起帷幔向外查看。

      而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帷幔的刹那,马车门突然被猛烈的拽开,我心下一惊,急速伸出右臂将短刀朝车门打开的方向刺去。

      也就在毫秒之间,我看见车门外竟是满身是血的卢满科。我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卢满科却严肃着、沉默着,未同我说一语,借势拽住我伸向他的右臂,将我狠狠从车内拉到了他怀中。华贵的礼服片刻便沾染了血色。

      “跑……”我听见卢满科在我耳旁低声催促着。“快跑!”

      我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凭着卢满科拉着我的手往更深的树丛间穿梭。

      我要回头吗?我应该回头看一眼卢满科尽全力带我逃离的那个地方吗?

      答案是当然的,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只想获得一个解答,我在快速的疾跑下回头张望,原来身后还跟随着两名士兵,那是我挑选出来的九人中的两位。

      可他们的模样跟卢满科比起来只能说是更糟,有一个个头稍矮小的士兵明显左臂已经断裂,因为剧烈的奔跑,那只左臂正夸张的随着跑动的起伏而摆动着。

      而另一名黑发的士兵,我能看见他正按压着自己的腹部,但剧烈的奔跑自然让他的按压没有丝毫作用,鲜血还在大片大片的涌出,不仅沾满了他的手,还成为了我们逃跑的标记。

      黑发士兵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跟随将会是徒劳的,于是在我们即将钻入更深的树林间时,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了。那些血色标记也瞬间转动了方向延伸到了未知的另一处……

      “别看!”

      卢满科在我身侧第一次如此大声的朝我怒吼着,我想或许回头张望影响了我们奔跑的速度。但我却在此刻无法将注意力专注在逃跑上,我将视线越过唯一跟随在身后的小个子士兵,看向了之前行进队伍所在的位置。

      此刻那里早已尸横遍野,从每一具倒在土地上的躯体中正不停地涌出艳丽的血色。而一群身着古怪服饰头戴诡异面具的人,正拿着长刀、弓箭疯狂的砍杀着那些未能逃脱的侍从和奋力抵抗为我们拖延时间的士兵。

      就在卢满科拽着我跑进完全隐藏我们身躯的树丛中时,我的双眸捕捉到了杀伐之地最后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戴着诡异面具的人,他拎着一颗才被他砍下的头颅,纵身跳上了马车轿厢的厢顶,他在四下张望,而后锁定了我们的方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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