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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局:烽烟卷起(下) ...

  •   雍华这场相对平静的对峙,持续到第三日,终于在士兵第二次冲帐的急报中,打破了。

      “禀大元帅,华军十三万大军突然连夜撤离阳谷关方圆十里之外,朝西南方向进军,欲……欲要直取晋阳城!”

      听得此言,赵永陵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裴云西门傲几位将军均是大惊,一时愣住。赵劲远深深锁眉,徐徐道,“晋阳城这几日虽勇,却也因此被华军磨耗了军力,这十三万大军若然攻城,只怕那些天险亦是螳臂当车,他们放弃东渠转袭晋阳,恐是收到南阳军不在樊县的消息……”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两位形同木讷的儿子,继续道:“敌众我寡,不宜正面对战,眼下我军若是赶去救援,便等同中了敌军奸计,唯有待敌军破了晋阳,削弱战力,我四路军马扼守江水上游,调遣江淮一军里应外合,方可——”

      “爹的意思是让晋阳城的失陷作为诱饵,让容太守那些兵做最后的挡箭牌,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用那些枉死将士的血立下大功么?”赵永陵猛然直起身,冷冷打断父亲的话,“这个战法,我不同意!”

      “赵永陵!”赵永祥愤怒钳住弟弟的手,道,“你这是在和元帅说话的态度吗?”

      赵永陵情绪失了控,却甩不开大哥的手,勃然道,“什么叫不宜正面对战?大元帅麾下都是可以以一挡十的精锐,何阻他们不得?西门将军,裴将军,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就能够牺牲整个晋阳城,这算什么战法?”

      “照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出兵保护晋阳放弃东渠三十万百姓?”赵永祥冷声道,“赵军师,你何时学会在对敌征战时感情用事了?”

      望着赵永陵云水忧惧瞬息的神色,赵劲远道,“此乃军令,若有违者,立斩不赦!”

      他这一声淡淡不着力,隐有威严,众人俱是心头一震,西门傲随即抱拳,“我东军先锋三万即刻启程前往淮水拦敌!”

      裴云迟疑了一下,“敌人尚走半日,未免给敌军可乘之机,我后方军应留守东渠,待确定敌攻破晋阳,再出兵不迟。”

      “依此行事。”赵劲远拂了拂袖,踱回自己营帐之中,赵永祥放开了弟弟的手,知他积郁难解,只能道,“爹既已决定,你再闹也没用。”

      赵永陵微微低头,胸口如被抽空了一般难受。裴云与西门傲对视一眼,默然摇了摇头,各自回营备战。云水对着赵永祥愤愤道,“大哥,我们绝不能看着小容死。”

      赵永祥转头看着他,缓缓道:“你以为爹想么?爹与容相乃是生死之交,容辞是容相的独子,爹为大局枉顾容辞性命,今后,还有何颜面见容相一面?今日莫要说是容辞,便是你、我甚至小弟镇守晋阳,爹又怎么徇私半分?”

      云水静静听着,他知道大哥所言俱是铁一般的实情,当面对现实而无能为力时,心就如刀绞般痛不欲生。

      赵永陵猛然抬头,大步奔出帐外,云水连忙跟上,急道:“你要去哪?”

      “大哥说得对,爹决定的事,我们无能为力,”赵永陵凉凉地道,“可我要做的事,爹也无能为力。”

      云水蓦然醒悟,“难道——”

      “是,我要去救小容,让他放弃晋阳城。”

      “小容不会同意舍弃城内百姓……”云水顿了一顿,“你也不会。”

      “那便与他一同带领将士与百姓退至淮水,等待爹的援助。”

      “华军骑兵势如破竹,你们不可能快过他们。”

      “那就一起死!”赵永陵停下脚步,“云水,你休要拦我。”

      云水笑了笑,“我只怕你不带上我,不让我与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赵永陵顿足看着眼前的二哥,眸光微微一闪,“云水,你以为小陵王会是个白白送死的人么?我虽无万全退敌之策,却未必没有脱身之计,只是滋事体大,不可轻易泄露。”

      云水微微一怔,“泄露?”

      “我只是觉得奇怪,连我们都不知道南阳军调离之事,大华若非摸清底细,又怎会转战晋阳?”赵永陵叹了口气,“不过现下顾不上这许多,得先和爹说清我的决议。”

      赵永陵跨入元帅营帐时见父亲正在烧一封信,他很快的认出信口的火漆乃是京城百里急件,而落款处“容魄天”三字隐约可见,他脚步一顿,“容相信上说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赵劲远端坐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信笺成灰,“你莫非以为他想救他儿子?”

      “晋阳之危我们也是方才得信,容相怎会未卜先知?”赵永陵权衡再三,突然跪下身,“我来是想和爹说,我和云水要赶赴晋阳救人,盼爹念及与容相之义允诺。”云水适时同跪,“请爹成全。”

      赵劲远端起茶蛊,轻抿一口,眼角瞥了瞥这两兄弟,赵永陵触及他那冰棱的眼神,不觉瑟然,正当他以为父亲要勃然大怒时,却听到淡淡的几字,“那便去罢。”

      两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当真?”

      “你们两个心早野了去,我又怎会将北军交予你们手中?难不成还能命人将你们绑回汴京,再惹出什么别的乱子?”赵劲远出言讽道,“只是……你们此番去了便成了逃兵,若然掳走了容魄天的儿子,那他便是弃城将领,死罪难饶,不想牵连我赵家,今后就不要再认回我这个爹,倘若还想活命,那便逃得远远的,这辈子也不用回来!”

      赵、云二人心头剧震,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撂下这般狠话。

      云水失措的看着父亲,“爹……”

      赵永陵眼睛有着浓浓的悲哀,但神情如铁般坚定,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父亲生养之恩,永陵不孝,唯有来生再报。”言罢倏然起身,径自转身出帐,不再回头。

      云水静默须臾,颤声道:“云水虽非爹娘亲生,然爹娘顾念先父情义,待云水尤胜亲子,养育大过天,是云水不孝——”他用力磕着头,眼眶微红,终是站起了身,离开了营帐。

      看着那两个孩子远去的身影,赵劲远眼中的冰冷变得深痛邈远,他闭了闭眼,然后开口,“崔铭冲!”

      营帐外的崔铭冲闻令,“元帅有何吩咐。”

      赵劲远将一个布囊掷到他跟前,“你跟着他们,到了晋阳再把这交给他们。”

      崔铭冲收起布囊,低声道:“元帅既然担心,何不遣兵保护他们……”

      赵劲远的神色漠然,“听令!”

      “诺。”

      破晓时分,军号响起,西门傲的先锋军迅速拔帐起营,不到半刻钟收拾妥当,大军南下淮水。云水恰是简单带上需备,将这场景看在眼里,鼻息渐重。赵永陵右手策马,淡淡地道:“莫想太多,爹那么说是在护我们,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云水微一颔首,两人不再耽搁,扬鞭上路。驰出数里,忽然听到身后几下喝马之声,却是中护军崔铭冲,赵永陵提缰缓了下来,奇道:“崔大哥?”

      崔铭冲微微一笑,“元帅不放心你们,让我前来看顾着。”

      赵、云两人心中酸涩,顿时百感交集。赵永陵思虑一瞬,道:“我和云水另有打算,现下北军无首,正是缺人之际,崔大哥还当以大局为重,回去和爹说,他的心意我们感激不尽。”

      崔铭冲叹了一叹,从腰间取下小布囊,递给他:“这是元帅让我给你们的。”

      赵永陵打开一看,倏然抬头:“这是……南阳军的兵符?”

      云水亦是大惊,“爹怎么会有此物?”

      “南阳军曾是死忠元帅的旧部,而今属太子殿下,”崔铭冲道,“想来也正因此由,南阳军陆将军才将兵符借予元帅以解燃眉之需。”

      赵永陵沉默片刻,这事虽有蹊跷,却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若然有南阳军相助,让晋阳百姓平安脱离,这调军之罪也未尝不能将功抵过,他目光掠过长空,心下有了决定,遂道:“事不宜迟,前往东境。”

      第二日酉时,赵永陵一行终在东端谷口,看到了前方了与南面接天的营帐,云水抢身而出,骏马直奔军营。赵永陵与崔铭冲跟随其后,转瞬就到了山坡下的关卡边,守关军兵见有三个铁骑前来,举枪拦截,喝道:“何人擅闯南阳军营!”

      云水跨下骏马扬蹄长嘶,与士兵不过一尺之隔,猛然勒停,“我乃云阳侯北军少将军云水,唤你们大将军出来见我!”

      “云阳侯……”那两位守卫兵怔了一怔,未待他们反应过来,但听赵永陵笑道,“杜山,钱五,两年不见,升做十夫长了?”

      当年小陵王以钦点军师的身份,随父大破蓝氏一族,后又带着百名亲兵直越庆国谈和,均是南阳军做的头阵,彼时的小兵突然见到景仰已久的陵王,更甚叫出自己的名字,激动得有些傻眼,“小陵王!”

      小陵王来了!

      小陵王要带南阳军打战了!

      消息如疾风般传遍整个军营,为了驻守樊县多年没有战打,好不容易出征竟只是为了对付沙盗而憋了一肚子气的将士们闻风,俱是精神振奋,欢呼一片。

      云水颇是悻悻摸了摸鼻子,“我看就算是爹亲自来,也不过这阵仗了。”

      崔铭冲笑道:“当年云水你还只是个百夫长,大家不记得那有什么稀奇。”

      赵永陵没有说笑的心情,直待军营来了位将士,他略略打量一番,却是个颇为年轻的生面孔,便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陆大将军何在。”

      “陆将军与粮草队回城征粮去了,南阳军的副将军周弼,见过小陵王。”周弼抱拳,赵永陵见他肤色细白,右掌虎口无茧,大抵是别处调派来的文官,心中有了计较,“那他何时回来?”

      周弼面有难色:“将军方行半日……”

      时间不等人!

      赵永陵与云水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又抬眼扫过营内众人,猛然高举手中兵符:“副将军周弼听令!今华贼狼子野心,企图侵犯我大雍境内,晋阳危在旦夕,尔等随我前往护城,灭他华贼!”

      “追随陵王,灭他华贼!”

      未等周弼反应,中军将士们便先拔刀出鞘,高声呼喊应和,声音响彻军营。

      周弼既见兵符,又见军心所向,连忙拱手称诺,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好军中一切,统领两万精兵随赵永陵他们赶回晋阳城。

      山风拂动,云天相连,雾气甚浓,山巅不清。

      一切比意料还来得顺利,回城的途中,云水不禁喜形于色,“马上就可以救到小容了,还是爹厉害,竟埋下这一招。”

      赵永陵回转过身,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崔铭冲见了,只当他是奔波劳顿,连忙解下水囊递去,“要否歇一歇?”

      “不必了。”赵永陵饮了一口水,面上忧色更甚。

      自听到晋阳城将要失守的消息,心如擂鼓,满脑子想的尽是如何解困的策略,即便不对劲的细节也未太在意,直到确实的领到这支晋阳军,理智才逐渐回归,那些不和谐的片段才一一浮现。

      可是,究竟是哪儿不对了呢?

      不知为什么,离晋阳城越来越近,心中忐忑惶恐愈发浓烈,原本马不停蹄的速度缓慢下来,直到堪堪见了眼前所见所景,那种不祥的预兆到达极致,一瞬间,种种曾经不及细想的事、种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从脑中轮换而过——那些零散的片段串为一条线,划破高穹的天际。

      远处的晋阳城城门高耸,秩序井然平和,莫要说是激战,根本连半点与敌交战的痕迹都没有。

      出现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场景,众人眼中尽是疑惑,云水皱了皱眉,问道:“华军呢?不是说进攻晋阳么?”

      崔铭冲亦是大奇,“莫非退兵了?”

      听到此言,赵永陵只觉脑子里“轰隆”一声,身体竟似僵住一般,不能言语。

      云水亦有些不安起来,忙道,“还是先遣人进去问问吧。”

      “没有那种必要了。”赵永陵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没有焦距,“华军没有来袭。”

      崔、云两人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从一开始,华军就没有前来攻城,那个战报,根本就是假的,”赵永陵在这一刻,竟似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我军中有几位将领,是他们的细作。”

      “胡说!”云水眼眸惊恐起来,愕然道,“我们分明在瞭望台看到他们移军,这怎会有假……”

      “那不是移军,而是暂撤大军,适时潜匿,待到时机成熟,再大举进攻东渠府。”赵永陵凝眸深深望着前方,“先前的所战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云水极力按捺自己颤抖的声音,“奸细究竟是谁!”

      “你以为……”赵永陵慢慢抬起头,“还能有谁。”

      奸细究竟是谁?

      是谁在一开始有心隐瞒南阳军不在晋阳城的消息?那些所谓探究情报的士兵是谁的部下?甚至在这场战争中,真正全身而退的人又是谁?

      当回想起西门傲主动请缨——我东军先锋三万即刻启程前往淮水拦敌,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崔铭冲听罢连心都寒起来了:“那、那赶紧带兵前去支援元帅抗敌啊……”

      云水急速勒马返身,他的双眸染红,誓要直奔阳谷关,与父兄一齐并肩作战,然而在他转身之际,身势却滞了下来,赵永陵一把攥住了他的左臂,那五指剧烈颤抖的力度透过甲胄传遍全身,他再也无法压抑胸中翻腾的气血,吼道,“来不及了!你们以为,西门傲带走了大半精锐,华军十三万大举进攻,爹和大哥的那点兵马还能活着撑到我们回去的那一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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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二局:烽烟卷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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