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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梦 ...

  •   他和她建立起来的信任毁于一旦,因为他不能忍受她的激进,她不能忍受他庸懒。他们的相识源自什么已经不再记得。此刻他开始出现文字障碍,他无法确切地理解情人写来的信,美好的玫瑰在他眼里不再具有魅力,他的眼光投射在刺上。

      他开始展示出庸懒者特有的焦躁,伴随着不合群的特征,在泥潭里苦苦挣扎。越挣扎,沉得越深,一半是强烈的灼痛,一半是满足的享受。他意识到自己再不是从火车上逃离的少年,他突出的喉结和明显鼓胀的裆部,已经代替人们,代替政府,代替父母,代替一切识别他身份的机构,提前圈定了他的角色。

      他被真切的哀伤笼罩。她的信件失去了固有的甜蜜,换作强烈地撕扯。他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出现熟悉的形象。平坦的路上突然生出湍急的河流,十字架上的耶酥双手合十。她搬了家,他依旧拨那个号码,直到某天新房客接听了电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再追不上如流火般奔跑而去的现实。

      他活在回忆里太久。他是个没有恶习的人,徘徊在妓院外被羞怯包围迟迟无法入内。门是棕色橡木雕花,安着铜黄把手,玻璃印花,能看见里面人们的装束。那一刻他突然油然而生一份悲哀。他是台阶,遥望成为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一路跳着欢乐的舞步大笑着回到住处。对于他来说心情已经装进盒子打包寄出去。疼痛在高墙内探出欲望的眼神。他渴望被爱,宁愿是兄弟的撕扯,胜过她信中的撕扯。他宁可躯体的疼痛浸透他,也不愿心灵上的创伤。他将她的信裁成碎片,再片片拼起来。每一个爱字都单独从句中抽出,再填回原句中,可他总会弄错,不能确切记得哪个爱在哪句中,于是一堆没有家的“爱”呈现在他面前。

      突然间他迷茫了,每一个爱都有自己的生命,表述着不同的爱:这一个是一个成年男子对亡妻的爱,下一个是年轻姑娘对于偶像的爱,再下一个是神甫禁忌的心情……他看到光怪陆离的景象,却没有一宗符合他和她之间。他开始怀疑,或者说,潜藏着隐隐生长的怀疑,这一刻开花了。

      她有没有爱过他,这成了比什么都重要的问题,他甚至可以放任撕扯和流血,放任铜黄的把手和寂寥的阶梯。他体会到作为男人的悲哀。在“爱”与“被爱”的选择中,他早已被下了决定。

      他决定放弃与她的纠缠。他似乎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那一张明信片开始,他需要的就是关注。然而火车上喧闹的孩子和冷漠的大胸女人伤害了他关于这一些的幻想,他从窒息中醒来就明白了自己被关注的不可能性。

      半年前他遇到她,她望着他仿佛米开朗基罗望着自己的大卫。微妙的情色背后透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侵占欲念。在他还未来得及料想这相遇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已经改变。他的眼中出现另一个人。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和昏厥开始之际。

      若干年后他翻出她破碎的信,却发现其实它们都很完整。旧时的记忆已经被扭曲。而他也不再感受得到当初的痛楚。有人告诉他这是痊愈,而他则坚信这是曾经死亡的证明。

      由于他又一次将收信者与寄信者的次序写错,他再次收到来自自己的信笺。他怀着一种娱乐的心态打开信,阅读着,结果发现出了问题:他仿佛在阅读另一个人写给他的信。

      这个人自尊,热情,善良,充满着正面情绪。他的内心开始躁动,因为他感受到虚伪的可耻。这种可耻的根源不是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面的人而产生的,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陌生人的坦诚,他在陌生人面前坦白了自己。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假装。为什么假装?他感到脸红。有些人对他的评价左右了他的思维,为了迎合这种评价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充满负面情绪没有生活起伏的人,并对此欢欣鼓舞。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生物。他不再会为一趟旅程而癫狂,不再会说些貌若文豪的字句,他学会压抑和安静。这是他过去不曾拥有的品格,或者这么说,他过去不屑拥有如此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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