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西楼》竹里子

51、如梦令（二）

　　楼赴得空就会来看公孙祈，他的新乐趣就是关心这个心智回到八岁的公主殿下。这让他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感觉，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不过这多么有意思呢。

　　六月中旬，他带来了一只猫。

　　一只纯白的，肥胖的，温顺的猫。

　　他故意派人找了这样一只猫，一只和她想要的完全不同的猫。虽然他口头上不会再气她了，但是行动上还是一如既往。

　　他假装期待地问道：“殿下，喜欢吗？”

　　公孙祈表情淡淡的，接过这只白猫，它完全不认生，在公孙祈的怀里找了个位置就要打呼了。

　　虽然不是大将军，想来是实在找不到，赴哥哥才另寻了只猫来陪她，她不想让人失望地笑了，“我很喜欢，谢谢赴哥哥。”

　　楼赴已经摸清了公孙祈的性格，她的表现和他预料的一样，他道：“那么殿下给它取一个名字吧，今后就由它来陪殿下了。”

　　公孙祈看着怀里酣睡的白猫，它像一团软软的云，既然如此，“就叫它云朵吧。”

　　楼赴赞同道：“的确很像云。”

　　公孙祈抬头看向天空，看见湛湛青空，云彩正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种浓烈的情感，正酝酿在她的内心深处，仿佛她经历过什么，却已经忘记了。

　　不过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只觉得很喜欢这只白猫。

　　“赴哥哥，你很忙吗？如果很忙就不用来看我了，我有云朵陪着，不会寂寞的。”

　　她像一个懂事的妹妹，虽然楼赴没有妹妹，他只有和他竞争的兄弟。

　　他如实说道：“来殿下这里，是我的乐趣。”

　　只不过乐趣从嘲讽她变成了看她感谢自己。

　　公孙祈觉得这个哥哥怪怪的，从最开始出现，就展现着各种奇怪，只是因为她仍然住在长欢殿，他可以随意地出入宫廷而不觉得有问题。

　　她不喜欢刺探别人的心事，不想因为自己的言语带给别人不适和反感，所以一直把各种想法埋在心里，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其实她的心里已经辗转了不知多少个想法。

　　最终说出口的，都是最温和无害的。

　　“赴哥哥开心就好。”

　　六月下旬的一天，楼赴再次来到长欢殿，但是他这次邀请她出宫。

　　“殿下，想不想出宫去玩？”

　　公孙祈眼前一亮，她问道：“可以吗？”

　　楼赴笑得无害，仿佛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当然可以，我为殿下准备了惊喜。”

　　公孙祈立刻就想应下，但是又问道：“赴哥哥好像越来越忙，我们去玩会不会耽误你做事？”

　　楼赴向她伸手，“当然不会。”

　　闻言公孙祈才放心地把手搭上，跟着走了两步，她对如夏道：“夏儿，我们把云朵也带上。”

　　楼赴笑了笑，“殿下这么喜欢云朵吗，寸步不离。”

　　公孙祈回答道：“它原本就是属于宫外的，跟着我实在委屈，所以我想补偿它。”

　　楼赴沉默了，不再多言。

　　他带她坐上马车，前往郊外原野。

　　公孙祈很少离开宫这么远，一下马车，她就看见山峦，还有青草长满的土地，远处仿佛还有牛羊，她回身看向楼赴，楼赴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地变出一个风筝。

　　一个燕子模样的风筝，精巧美丽。

　　楼赴把风筝递给公孙祈，他说：“宋国五六月风大，适合放风筝。”

　　公孙祈犹豫着没有接过风筝，她的神情有些无措，“我不会放风筝。”

　　楼赴毫不在意，他说：“那我来教殿下。”

　　他带着公孙祈走到宽阔的草地中间，他循序渐进地慢慢教授道：“殿下，先要感受风的方向。”

　　公孙祈静下心来，感受风从哪边吹，这并不困难，因为她的衣袖就顺着风的方向轻轻拂动，这果然是适合放风筝的时节。

　　她指着与衣袖拂动相反的方向道：“风从这边吹过来。”

　　楼赴点头，然后自己拿着风筝，把线拐交给公孙祈，他讲道：“放风筝的时候，要逆着风跑，如果风很大，就可以不用跑。在风筝向上飞起的时候，就慢慢放线，相反，如果风变小了，就要收线。”

　　公孙祈听后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了，不过不一定能做得到。

　　楼赴接着道：“殿下来试试，右手拿着线拐，左手拿线，先把线放开一段距离，等会我会举着风筝的骨架迎风跑，等到合适的时候松开风筝，殿下要做的就是放线。”

　　公孙祈点了点头，感到些许紧张。

　　楼赴后退到距离公孙祈一段距离，准备好了后，感觉风力合适的时候，他带着风筝跑了起来，这时公孙祈还没有很明显的感觉。

　　等楼赴松手，风筝被线绷紧了向上飞，公孙祈感觉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就有了，风筝在风的吹拂下，仿佛要挣脱她，远远地飞走。

　　公孙祈凭着直觉开始放线，使风筝能够飞起来，同时小心地在风变小的时候收线，防止风筝掉下去。

　　最终风筝越飞越高，稳稳地停留在天空，她学会了放风筝。

　　楼赴夸奖道：“殿下很厉害，第一次就学会了。”

　　公孙祈笑着道：“赴哥哥应该也是第一次就学会了吧。”

　　他摇了摇头，回忆起自己初学时的经历，“我小时候一直学不会，母亲她很温柔，一遍又一遍地带着我放，最后风筝终于飞了起来，母亲累极了坐在草地上，却只是夸奖我。”

　　公孙祈有些羡慕，她感慨道：“赴哥哥的母亲真的很温柔。”

　　是啊，她一直那么温柔，对谁都很温柔。

　　楼赴坐在草地上，吹着风，高马尾随着风飘飞，他想起一些往事，于是陷入回忆。

　　云朵自从来到这里，就欢快地到处跑。草地上盛开着各种野花，蝴蝶蹁跹地飞舞，它跑来跑去扑蝴蝶。

　　盛开野花的青草地，蓝天白云，放风筝的姑娘和扑蝴蝶的白猫，多么像一副画卷，一副描绘在他眼中的画卷。

　　他真是残忍，不仅要讽刺她，还要关心她。难道他就是天生的反派吗？他笑了笑，不再多想。

　　公孙祈喊道：“夏儿、秋儿，你们也来试试，很有意思！”

　　两个侍女看向楼赴，得到了他的许可后，前往公孙祈的身边。

　　公孙祈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给她们讲授要点：“感觉到风变小了，风筝往下坠的时候，就立刻收线，迎着风跑一会，这样风筝就不会掉下来了。”

　　如夏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她接过线拐，试着把握其中的奥妙，如秋还不太熟悉，跟着如夏在学习，向她询问感觉如何，公孙祈见如夏能稳稳地放飞风筝，于是为她鼓掌。

　　她走向楼赴，云朵看见公孙祈走动，于是跑过来，扑向她的腿，想和她玩耍，这让公孙祈迈不开腿，生怕踩到它。

　　她索性蹲下，随手抽了根狗尾草，拿来逗云朵玩。

　　白色的猫儿平常都不爱玩耍，虽然乖巧，但略显沉闷，今天到了外面的世界，它就像回到了家，也许这才是它该生活的地方。

　　云朵和公孙祈玩够了，又跑远了。公孙祈坐到楼赴身边，她问道：“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楼赴回道：“想一些你还不懂的事。”

　　公孙祈更加疑惑了。

　　楼赴看向她笑着道：“你还太小，有些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公孙祈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赴哥哥既然这样说，总有他的道理，他又不会害她。

　　出来玩虽然很开心，但总有要回去的时候。公孙祈看着还在远处玩耍的云朵，她问道：“赴哥哥，我可以不带走云朵吗？”

　　楼赴问道：“你想让它自由吗？”

　　公孙祈点了点头。

　　楼赴又问：“可是你知不知道，它在你的身边可以不再顾虑口腹之欲，吃最好的食物，一旦它离开你自己生活，它就要为填饱肚子而忧愁。”

　　公孙祈面露难色。

　　看见她半晌拿不定主意，最后楼赴笑了笑道：“我们回去吧，其实猫很厉害的，它可以很容易就捕捉到猎物。”

　　这下公孙祈彻底放心，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云朵一眼，坐上了马车。

　　回宫之后，楼赴来找公孙祈的间隔越来越久，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一直没有过问。

　　七月中旬，楼赴穿着甲胄来见她。

　　公孙祈一直知道安和的情况好像不太好，不然赴哥哥作为将军怎么会这么忙碌，而且要专门保护她。宫里的人都变了，仿佛只有她还在，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楼赴只是看着她，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他弯起嘴角，扮演正派扮演到了最后，这一次，他不再让她作为人质。

　　公孙祈没有说话，她怕自己说错什么，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些什么，或许她要鼓励一下征战沙场的将军？

　　楼赴看着面前姑娘的表情，一会凝重，一会担忧，一会犹豫，一会难过。真有意思。原来他不止喜欢看她痛苦的表情。

　　他转身要走。

　　却被牵住了手，他回身看她。

　　公孙祈道：“赴哥哥，小心。”

　　他摸了摸公孙祈的头，最终认输。

　　“你一直是一个聪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