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38、第三十七话 谁的真相谁看清

　　泠河分店的采购掌柜错将浏丝当云丝，刘轩的迁怒导致全店伙计罢工，却将责任推在毫不知情的刘苏身上。虽然彭晏表面上是给了刘轩和刘苏两人各五十大板，但柳絮心里明白，彭晏疼女儿，却也深明女儿是无法继承家业的。
　　更何况刘家现在唯一的血脉还掌握在佟嫣的身上。刘轩那一房，将来还得倚仗，她又怎会轻易得罪。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饭以后，柳絮正在房里抄书着被罚写的《金刚经》，彭晏带着秋巧来寻。她心想彭晏此行必与刘轩有关，便轻轻问道：
　　“娘亲想见苏儿，派人通传一声便得了，怎的专程跑了来？这天渐渐凉了，得加件衣裳才好。”
　　彭晏拍了拍她的小手：“生得女儿就是好，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如果轩儿有你这么孝顺，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柳絮故作不解：“四弟对娘，也是孝敬有加的呵……”
　　彭晏摇了摇头，叹道：“四个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面生出来的。性情如何，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
　　柳絮见她如此自信，只得低下头去不再作声。只听得彭晏又继续道：
　　“苏儿，娘还没老，其实娘心里明白着呢。泠河分店这场风波……委屈你了。”
　　柳絮看向彭晏：“娘，你都知道？”
　　“轩儿这孩子能做得事，只是太急功近利了……苏儿你也很聪慧，可惜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了人的……不管怎样，如果能帮得你弟弟的，娘还是希望你伸手帮他一把。泠河分店这件事，你就帮他摆平罢。”
　　“娘……”柳絮嗫嚅了一下。原是想推却的，似乎一口气还堵在那里咽不下去。可转念一想，彭晏维护刘轩，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而此时此地，自己却俨然是眼前人的女儿、刘轩的亲姐姐。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儿知道怎么做了。”

　　过了一日，刘如密出现在云州城最大的云蚕厂中。刘家向来是厂里的贵客，一年之中，他们的云蚕所产的云丝，倒有大半是供给了刘家的。
　　所以听闻刘家现在的大红人、表少爷刘如密到来，专门负责采丝生产的当家人亲自将他迎进了客厅，并命人奉上香茶，态度不无恭敬讨好。
　　“不知刘少爷今天忽然到访，可是有什么生意关照？”当家人客客气气地问道。
　　“实不相瞒，”柳絮微微一笑，“在下这次前来，是想问贵厂采购云丝千斤。要得比较急，还望当家人帮忙安排安排。”
　　听到有客人要购入千斤云丝这样的大买卖，当家人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倒是有几分愁容：“千斤？这……”
　　柳絮顿觉蹊跷：“当家人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
　　“现在已是下半年开始入冬了，云蚕耐不住冻，产丝量大大减少。厂里存下的云丝原本是还有千余斤，只不过，我们并不知道刘家会有需求，所以早先一步让别人订购了……”
　　见当家人犹疑地解答着，柳絮便更要追问下去了：“被订走了？云州城中除了我们刘家，还有谁接了这么大的订单？”此时，一个念想在她的脑海中掠过：莫非，刘轩接的生意换了东家？
　　她眼前的人面露难色。正在此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入堂中。柳絮和当家人同时看向那个人，她的视线瞬间被定格当场。
　　当家人却好似看到了救星，露出一丝笑来：“您终于来了！您订购的千斤云丝，我们已经预备好，就等您吩咐送货了，唐公子……”
　　漆黑而疏离的眸子，淡淡写着惊讶。唐瑾与柳絮面对面地站着，四目相对，一时间堂内寂寂无声。当家人心道他们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抢原料抢得撞到了一起，自己得罪了哪边都不好。他忙不迭走上前去准备打个圆场：
　　“刘公子，我们厂里向来为各地的绸缎商提供原丝，这次没能帮上您的忙，实在是抱歉、抱歉呐！还有唐公子，既然二位一场来到，留在我这里一起吃个便饭吧，不知意下如何？”
　　“不用了。”
　　“不用客气了。”
　　当家人没想到，那两个年轻的公子居然异口同声地回绝了他，而且由头到尾都不曾望向他，仿佛视线胶着在了彼此的身上。只是即便是他这个外人也看得出，他们看对方的眼神绝非友善，尤其是刘公子，他瞪着唐瑾的眼睛里，仿佛能挤出把火来。
　　唐瑾向着柳絮微微低下头去，双脚则向外跨了一小步：“一起用个晚膳，如何？”
　　柳絮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向当家人礼貌道别，随后转身出了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云蚕厂。本是柳絮走在前面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唐瑾已经追了上来，并保持在她前方五步远的距离慢慢走着。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交谈，也没有说究竟是去哪。柳絮半低着头，感觉他始终保持在她前方的某个距离，走得不疾不徐，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引领。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又跟着他来到了流光醉月。关上房门，她才听得他轻轻说道：
　　“原来，你就是刘如密。”
　　这是个肯定句。没有鄙夷，也没有挑衅。柳絮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抬起眼眸去看他，菱形的眼角微藏冷冽：
　　“那又如何？”
　　唐瑾的惊讶在慢慢减少。曾几何时，她变了，与他记忆中的刘苏脱离开来，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即便如此，他却何曾料想，自己引以为对手的刘如密，居然就是刘苏！一个扮作男人的女子，一个出门行商的大家闺秀，她所做的一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实在太多太多。
　　知音是她，对手也是她。唐瑾的心里，此刻略过一丝淡淡的涩。然他还未曾回过神来，她劈头盖脸的质问已经轰然砸下：
　　“若非我今日去购买云丝，还不知道原来刘轩接的买卖已经换了东家。是不是升盛借着刘家一盘散沙时乘虚而入，抢走我们的生意？唐瑾，你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又何必对刘家苦苦相逼？简直是小人之为！”
　　她越说越窝火。初初时，她虽然知道唐瑾为了报仇，一直在生意上同刘家暗中较劲，可因着她身份特殊，也没有多作他想。但当她慢慢代入刘苏的身份，当她以一个弱质女流为刘家撑起半边天空的时候，他却处处为难，为她惹来多少麻烦？甚至这次的事，还被佟嫣加以利用，成了打击她的借口！而最后，她依然还是要妥协，为他们收拾善后。
　　这一切，她是心甘情愿却又不无委屈的。这一切，难道和眼前的男人脱得开干系么？
　　柳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隐藏的那些辛苦和委屈，通通发泄了出来。发泄在眼前那个，沉默的淡淡看着她的男人身上。
　　她说完那番话之后很久，唐瑾都没有出声。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不善于为自己辩解。柳絮觉得脸孔有些发热，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才略为平静一些。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就是刘如密。”唐瑾在桌边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并不为自己辩解。“你我较量多次，你的决断相当精彩，我很佩服。然，我为何对刘家苦苦相逼，你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不是么？”
　　事实上，这笔突如其来的大生意，确实是刘轩先前接下的那一笔。只不过是那个客人嫌刘家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才转向了升盛，他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对其中的内情也是只知一二罢了。
　　那日，从她腰间掉落出来的船票，如今还静静躺在这个房间衣柜的抽屉里。那张皱巴巴的票子，让他想起了家乡的雨、家乡潮湿的风，以及很多很多不愿提及的往事。他知道，她已经探访了他的过去，知道了他最大的心结，却还当面质问着他：为何看不开？为何放不下？
　　唐瑾的话让柳絮心口一窒。他如何得知自己知道了他的过去？她定了定心神：或者，只是巧合罢了，千万别自乱阵脚。
　　她想了想道：“我替爹爹打理生意以来，发现刘家一直有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它时时处处针对刘家，想抢光所有的生意，似乎是处心积虑想将刘家击溃。唐瑾，它就是你的升盛，你不会不知道吧？”
　　唐瑾好看的眉毛微微向内而蹙，“刘苏，你变了。”
　　他低沉而清灵的声音，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那一声“刘苏”，听得柳絮心口扑扑直跳起来。
　　“……现在说的是你、你太过分，不要岔开话题。”她极力掩饰着，那一股莫涌上脸去的热潮。
　　唐瑾却转过脸去不看她：“从前的你，曾经哭着问我为什么绝情；现在的你，明明已经知道原因，却还问着我为什么。我用尽方法，希望让你离我远一些。可偏偏，你却越走越接近……我唐家被你们刘家累到今天这个家破人亡的地步，难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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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了蛮久，其实这段时间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工作上又有大的变动，天天想更，但是忙得文档打开来也写不了几个字。
人一直在焦虑状态，很想来这里写几句，也觉得非常愧疚。我绝对绝对没有弃坑，而且，还时刻在挂念。
今天本来要写好这章的，无奈我扁桃腺发炎，智齿也发炎，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11.11日——
谢谢大家关心，我的炎症已然在继续，半个脸蛋有点肿了。明天看样子，得去次医院。今天的半章写好了，接下来，就是我酝酿已～久～的第一次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