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流苏》夜微阑

21、第二十一话 忽闻东风惊急雨

　　柳絮从谢言家离开之后，一路寻思着他所说的话，既觉得豁然开朗了不少，又心道还有许多疑团不曾解开。她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踏入古董铺内室之后老忻一连叫了她三次，她才依稀听到，有些怔然道：
　　“忻掌柜，你叫我？”
　　老忻带着几丝无奈地笑道：“三小姐想得那么入神，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柳絮笑了笑：“不，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搞好铺子里的生意罢了。对了忻掌柜，你找我所为何事？”
　　“自从小姐来到这里，铺子里的生意好了不知多少……”老忻笑眯眯的，那种笑容发自内心，连眼角的鱼尾纹也跟着欢快曳动：“绸缎庄景桥分店的伙计来了，是给小姐送账本来的。”
　　“好，我换身衣服就出去。”
　　待到柳絮再走出来时，已经俨然是一个翩翩少年了。她如今是大家眼中的商业奇才、刘家的远房表少爷刘如密，刘福祥分给刘苏的那数十间铺子，表面上也都是刘如密在打理的。
　　她微掀衣袍从内室走入铺中，向候在那里的绸缎庄伙计微微一笑：“让你久等了。”
　　眉目如朗月清风，清秀中自有一股傲气夺人而出。如此风姿飒爽的俊俏少年郎，由不得让人想多看几眼。

　　回到刘府用过晚膳之后，冬绯在厅里帮忙收拾碗筷，沐水则回到房间伺候柳絮沐浴更衣。就在沐水为她擦着背时，忽闻三小姐无端端大声道：“我想到了！”
　　雾气氤氲的房间里原本静悄悄的，沐水被她忽如其来的这一声惊得微微一颤，手上的浴巾就扑通掉入了木桶里。她幽幽地看了刘苏一眼：“三小姐，你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许是被热气熏着的关系，刘苏的脸蛋看起来红扑扑的，比起平日里的苍白凭添了不少血色，看起来竟有几分娇俏妩媚。
　　这才是十五岁少女该有的模样吧！沐水在心里暗暗道。
　　她曾经偷偷地想过，三小姐虽然还未出阁，有时候却未免太过老成了。除了常常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似乎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所特有的天真和欢快，甚至比已经过身的自家小姐还要成熟几分。
　　或许是经历过风浪，才让她变成了这样的性格。可这样的三小姐，喜悦悲伤都如此之淡的三小姐，究竟生活得幸福还是不幸福呢？
　　“我想到了，原来这场还是连戏……这是一个既定的阴谋。”沐水依旧不明白柳絮在说什么，只回过身去取另一条浴巾来。柳絮微微眯着眼睛，将整个身子浸润到温暖的热水里。从一点微光开始，由点连成了线，整件事的始末在她脑海被大胆设想拼凑开来。
　　两个月前，柳絮第一次为刘家的生意大胆献策，是因为一批被无故退订了的云缎。当时，出低价抢走刘家绸缎庄老客人的，正是一间名为“升盛”的绸缎庄！
　　虽然那单生意上，刘家最终获得了完胜，事后刘福祥也查了一阵，这升盛绸缎庄连铺带老板，都始终是一个谜。后来刘家的生意和他们再无别的牵连，大家便将此事慢慢淡忘了。
　　而此次她查出刘景从古董铺亏出去的一大笔银子，竟然也和那升盛有脱不开的关系！那升盛的老板究竟是谁？看样子，他是颇有目标地在打击针对刘家，除了她已经发现的，说不定还有更多刘家家业被那双看不见的眼睛觊觎着，随时可能被人鱼肉了去！
　　抱着这样的怀疑，第二天一早，柳絮没有如常去巡视她手下的各间铺子，而是换上男装，悄悄尾随着刘景出了门。
　　刘景离开刘家之后，果然没有去任何一间店铺，而是一路闲逛着，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柳絮小心翼翼地远远跟着他，直到他走上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闹哄哄的人群在她眼前拥来挤去，前一刻还在前方的刘景，忽然一转眼便没了踪迹。
　　她立刻环顾左右，两边都是如常营业的各种店铺，还有一间赌坊。她也没有多想，掀开门帘就往赌坊里头走去。
　　那里面人声嘈杂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做着白日梦的赌鬼。还有输得精光的、在那里或摇头叹气或破口大骂，浑浊的空气惹得她忍不住用手掩住鼻息。她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着，目光也一刻不停地搜索着刘景的身影。
　　找到了！她眼前一亮，刘景优哉游哉的背影正缓缓向后门走去，她也加快步伐绕过一干赌徒，顺利跟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来赌坊却不是为了赌钱，还要从后门出去……大哥刘景，究竟要去哪里？
　　待到他走出赌坊后门的小巷，柳絮才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行至拐角处，她清楚地看到刘景走入了赌坊后面那条街上，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
　　“刘老板，你来了。”几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柳絮只能趴在微有缝隙的窗外，模糊地窥探着屋内的情景。
　　“那是当然，我刘景向来说话算话，怎么会为了区区一百多两欠债不还？”她见刘景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啪”地往桌上一丢，“数数，只会多不会少的。”
　　女子们娇笑着：“不用了，难道我们还信不过刘老板么？怎么样，今天还继续玩么？”
　　“玩，为什么不玩？”刘景笑得得意，“这游戏，可比赌坊里那些刺激多了！”
　　他们究竟是玩的一种什么游戏，屋外的柳絮并看不分明。她只知道，这必然是一种变相的赌博无疑，而且赌注还很大，因为过了不多会儿，刘景便又输得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子回去，拿个一千两再来玩过！”刘景的脸憋得通红，扯开自己的领口，口出狂言。
　　“哎呀刘老板今天的手气不好，还是改天再玩过吧！再说，姐妹们也都累了……有赌未为输嘛，你说是不是？”
　　“是是，先说好改天我赢了你这只小猫咪，你是不是陪我……嗯？”刘景伸手向女子的脸蛋抚去。
　　女子们哄笑着离开他的身边，柳絮在窗外忍不住连连摇头：纵情声色，他已经完全被这班女子迷得晕头转向，人财两空了！”
　　刘景意犹未尽地走出来时，柳絮微微向门外一个破旧的木柜后面一躲。看着他渐渐远去，本想也跟着离开的她，却意外听到了屋里那些女子的对话：
　　“……这个傻瓜，每次都送这么多银子来。姐妹们，看来想挖空刘家这座山，现在可是连个山脚都没挖到呢！”
　　她停下快要迈开的脚步，将耳朵贴近窗边静静聆听。
　　“像他这样的人，手指缝大得连石头能都溜过，要他把全部身家搬过来，又有什么难度？再这么下去，不用在生意上和他们竞争，升盛也能慢慢将刘家蚕食了去！”
　　“嘘，没点规矩！”为首的女子训诫道，“你们想犯了老板的禁忌么？”
　　“可柔姐，你这么紧张老板，老板可未必会领你的情！毕竟这些事是我们自作主张的，也许对老板来说，他根本不在意我们的这点绵薄之力呢？”
　　“老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还他这份情，我们是应该的。”被称作可柔的女子说道。
　　“不，可柔姐你这样说便不对了。多少，还是要有点奖励的吧？如果能得到老板的垂怜疼爱……那可毕竟是，少女们都向往着的，又冷漠又俊俏的流光公子呵！”
　　女子们哄笑起来，柳絮的一颗心，却在那一瞬间沉落谷底。
　　是的，她没有听错。字字句句，她听的分明。
　　升盛的幕后老板，竟然会是他！他与刘家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刘苏知道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才变得如此绝望？
　　一颗，一颗一颗一颗的水滴打在她的脸上，稀稀落落的，怕是下雨了吧？此刻的柳絮却不管不顾，她低着头，迈开快步就疾走而去，向着流光醉月的方向。

　　嗯，下章开始渐渐加入感情戏，慢热，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