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10、巫家公子

　　穆枫一愣，自己浑身狼狈的模样家中下人虽然都不是第一次见了，可瞥见那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中年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再联想到刚才自己看呆了冯三的样子，脸上还是禁不住有些发烧了。
　　忙假意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故作严肃地问道：“哪个巫公子？是前次在家里住过的那个巫公子吗？”
　　下人敛首恭恭敬敬答道：“不是。”双手奉上了拜帖，只是看着浑身湿透的穆枫，有些微的尴尬，似是不知该不该就这样递给小主人。
　　冯三笑笑，从他手里接过了帖子，随手翻了翻，眉头竟皱了起来，道：“是他！”
　　“谁？”穆枫挥手让下人退下，一边凑了过去，一边问：“巫昊天么？”
　　“嗯。”冯三点头应道。

　　穆枫却又是一愣，虽然之前冯三有说，同为武林大家的巫家长子的大概会在自己生日时登门拜访，可这年还未过，离自己生日也还有段时日，怎会就找上门来了？
　　虽然才刚和冯三争执过习武的必要性，表达过自己对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武林中人的鄙视。
　　可一想到自己那半吊子的功夫，想到也许就要在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陌生人面前丢尽脸面，穆枫禁不住涨红了脸，呐呐问道：“他来干什么？”
　　冯三瞟了他一眼，笑了：“你说他还能来干什么！”
　　好整以暇地蹲了下来，眯着眼睛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穆少爷，早有这份心，多花点时间在练剑上，现在也就不会这么怯场了。快换衣服去吧，莫让贵客久等了。”
　　穆枫闻言，只得狼狈地从池中爬出，准备回房换衣服见客。
　　才迈出两步，还是忍不住转身逞强般对冯三说道：“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武林中人确实无聊。”
　　冯三难得没有反驳，只笑弯了眼看着他，似乎心情颇为愉快。

　　巫家长子昊天，就算是穆枫这样不太涉足武林的伪武林中人，也是久闻其名。
　　据说，他是少年一辈英侠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才。
　　也据说，自穆枫的父亲之后，他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最天才的练武奇才。
　　可穆枫听见这些话却只是无所谓笑笑，他本对武林无意，便是巫昊天就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又与他何干？
　　唯一让他有些兴趣的是，巫昊天据说还是江湖年轻的女孩们心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年少、多金、俊美、出身世家……
　　这一切的一切，都给这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打下了绚丽的光环。
　　可穆枫一样没放在心上，他穆少爷，一样可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一样家中富足。况且又不是女的，家中也没有适龄待嫁的姐妹，对这个巫昊天，他自动就划到了传说一类中去。

　　直到冯三出现，提了木剑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是轻飘飘的木剑，使起刀法来，却是大开大阖，颇有些所向披靡之感。
　　可他还说：“我这巫家刀法使得可不及巫昊天。”
　　等他见到巫飞扬，感慨其气宇轩昂，有侠之气概。
　　冯三却又说：“等见了巫昊天，你便会觉得他不够看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巫家刀法压迫之下的狼狈不堪，以及看见冯三难得出言肯定一人时脸上认真的神色。
　　转个弯迈进了门，大堂之上蓝衣人正静静坐于客位。

　　如果说巫飞扬是抹和煦的清风，那巫昊天就该是冬日里最冷冽的寒风。
　　刚从冰冷池中爬回房中换了衣服的穆枫，身上的寒意还未完全消散，似乎就又让眼前那双眼眸再次推入了冰寒的池中。
　　下意识朝自己右边看去，冯三只丢下一句“懒得见。”就往亭子里一靠，舒舒服服闭目养起神来，并未跟在自己身旁。
　　再转头，入眼便是巫昊天斜飞入鬓的眉，冷冽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梁……分明是青眉白齿的少年郎，可眼里的光，却淡定冷漠，平静无波。
　　——可静水通常流深。

　　那巫昊天本坐在客位饮茶，此时见穆枫从后堂转出，便站起身来，抱拳道：“久闻穆贤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原本只是武林中人初次见面时再客气不过的话，可从这样一个身带寒意的似乎总是冷冷的人嘴里说出，再传入穆枫耳中，纵使依然平淡无波，可却总觉得带着淡淡的讽意。
　　穆枫忍不住别扭地轻咳一声，然后才抱拳还礼，振作精神说道：“巫世兄少年英俊，家父在世时，曾多次提到世兄之名，感慨生子当如巫家昊天。并一再嘱咐我若是有缘得见，便该向世兄多多请教才是。”
　　这番客套话却是半真半假。
　　他父亲穆剑成确实在他面前提过巫昊天，但他父亲可是少年成名，乃是江湖罕见的练武奇才，名震江湖之时，只怕比巫昊天此时年纪大不了几岁。
　　偶然提到巫家有子，也只是因自家儿子疏于管教，太不争气，才会有感而发，绝不似穆枫口里这样推崇。
　　两人互相客气一番，毕竟是武林世家传人，虽一个性子冷漠了些，另一个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可该有的礼数一分不少，两人之间的相处在旁人看来，其实颇为融洽。
　　至于穆枫所担心的见面就会提比武之事，巫昊天也并未说出口。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眼看该说的客气话都说过一遍，转眼便要冷场。
　　穆枫眼珠转了转，笑道：“前段时间，令堂兄在寒舍小住，当真是风采照人，实在让在下敬佩万分。他还常说自己不如世兄，让在下对世兄更是心向往之。原该亲自登门拜访，只是后来卧病多日，到烦劳巫兄今日亲自光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不想穆枫此番话一出口，那总是脸上冷冷的巫昊天却突然微微变了颜色，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堂兄和谢小姐的事。”
　　“呃？”穆枫愣了愣，刚想说他二人之事与我何干？见巫昊天脸上神色不佳，忙问道：“不知是为了何事？”
　　“请问堂兄是何时离开府上的？”
　　穆枫大概算了算，道：“上月底。按照令堂兄和谢小姐的脚程算来，早该到家了才是。难道他们还未回家？”
　　巫昊天盯着他半晌，终于默默点了点头，道：“我派出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最后一个见过他二人的人，便是在穆府。”

　　穆枫这才着急起来，他虽对巫飞扬无甚感情，却也知道，若人真是在自己这里丢了，只怕难脱关系。
　　看巫昊天那模样，只怕登门拜访还在其次，为了兴师问罪而来的还差不多。
　　他忙招手唤过一个下人，吩咐他去请冯三来大堂。
　　当日会邀请巫飞扬到家里住，都是冯三出的主意。况且不管怎样，冯三武功是很高的，若是万一拿巫昊天发起狠来要动手，也能压制住他。
　　巫昊天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并未阻止，末了才突然问：“这位冯先生是？”
　　“家师。”穆枫笑道：“和先父乃是故交，自先父去世后，便是他教我武功。”
　　巫昊天闻言却皱了皱眉，道：“穆家剑名震江湖，是顶尖之极的剑法。穆叔叔在世时，在下曾有幸见过几次他出手，实在高明！穆贤弟身为穆家剑当世传人，怎可舍本逐末，学旁人武功。后来再见到穆家剑……”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原本冷冷淡淡的脸上竟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来，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冷眼，却似突然被点燃了一盏明灯，明亮得，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穆枫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江湖上那些女侠，会对他如此趋之若鹜了。
　　巫昊天的俊美绝不输给巫飞扬，只是那气度，却似只会生长在高山之巅，悬崖之旁的寒松，挺拔，却让人无法心生亲近之意。
　　可越是够不到的，越是充满了神秘的魅惑之意。
　　若是能得那双冷冰冰的双眼垂青，眼见着那双眼为了自己而明亮温暖起来。
　　他身为男子况且如此，若是女子见了，只怕是绝大多数都难以抵挡那样的诱惑吧。

　　只是他想不到如此冷漠一人，又是第一次见面，却会突然对自己习武之事做出这样评价来，着实有些意外，一时间竟呐呐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着说道：“巫公子此言可真是冤枉我了，在下受穆家大恩，怎敢让穆家剑从此销声匿迹，在下那点微末武功，自也不敢在穆家少爷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是监督一二，拼了这残身去报穆大侠大恩罢了。”
　　随之走进来的白衣男子，挑着眉，嘴角含笑，只是那双眼，却冷冷不带一点笑意。
　　巫昊天看着来人，原本在听到声音后只是略显疑惑诧异的脸上，却突然出现又像愤怒，又像高兴的矛盾表情来，“嚯”得站起身来，盯着来人冷冷说道：“是你。”
　　“不错！”冯三扬眉一笑，道：“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