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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盗马谑缘(六) ...

  •   不肯卖身便卖艺,无艺便造艺。
      世间能容女子做的事不太多,放下尊严的偏门却留给了女子。

      签下身契,今后她便是庭华的啊芜。

      三月国丧一过,脩娘决定将啊芜的《剑舞》当做开场,迎客。
      啊芜要下脩娘手下两位习武男子尘乘、尘敛助她完成舞曲。

      尘乘、尘敛乍听自己要舞剑自然十分抗拒。
      七尺男儿在这全是女子的乐坊做个护侍,手中的剑已经得没处使,再让他们陪女子舞那半阴不阳的剑,更加闹心,迫于脩娘只得从命。

      啊芜早同脩娘商榷过舞曲的大致,前半曲由她和一众舞姬完成,后半曲由她和尘乘、尘敛三人完成。
      啊芜剑艺生疏,借此机会请教尘乘、尘敛二人。

      舞曲显了雏形,尘乘、尘敛二人倒是佩服起啊芜来,后半曲并不是他们所想的舞剑,而是实打实的一套剑法。

      脩娘看在眼中,心渐踏实。
      宫中皇帝崇文尚武,民间风气亦是趋之若鹜,再加王公贵胄的吹捧,不愁无客,《剑舞》开场,斜衣的抚琴作诗压轴,堪称完美。

      一个月里,啊芜不敢懈怠半分,每日在那靡靡的舞曲中挥汗如雨,活动身子的筋骨不知从何时开始酸胀消逝,慢慢恢复往昔,原来要谋生计,是这般艰难。
      因得大夫的嘱咐,中途方可多歇上一日。

      酣睡半日只剩下半日。
      望着榻上的绒氅,啊芜改了主意,通请脩娘让自己出坊一趟,脩娘不问,遣尘敛一道跟随。

      啊芜披了件水绿色轻薄斗篷,携上尘敛前往随逸酒肆。

      坊中十日,坊外早已变了景致,草木欣荣人俱兴。
      国丧还未过完,靖安城中无人婚娶,无人嬉戏喧哗,马车过往之处尽是平常祥和,两旁的铺子却有了颜色。

      大约是看景的心境变了。

      看马小童不见了,草帘撤去,一旁的拴马桩边已架起栅栏。啊芜驻足酒肆门前观望片刻,便拾步入内,引她入内的小厮还是原来那个。

      “两位客官里边请。”小厮客气相请。

      啊芜将酒肆扫视一番,并未见那蓑衣男子,她问:“你们掌柜可在,我有事求见。”

      “在。”小厮抬眼看了眼略施脂粉的啊芜,恭敬道,“我这就去通报。”

      掌柜出来相迎时,亦是恭敬行礼:“不知小姐找小的何事?”

      啊芜不语。
      给掌柜递去一个眼色,掌柜便会了意,请啊芜到里屋相谈,尘敛在酒肆内等候。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啊芜说完要点便谢过掌柜,同尘敛回了庭华乐坊。

      里屋掌柜手握银两发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陶掌柜,方才那小姐所为何事?”小厮入内询问。

      掌柜收起银两反问小厮:“最近,那元公子可来过酒肆?”

      小厮一愣,答道:“自从上回马被盗之后,他才来过一次,也就是前日,照旧付账,对丢马一事只字未提。”

      掌柜点了点头交代:“倘若元公子再来,你赶紧通知我。”
      小厮应下,也没听掌柜说上方才那小姐一二,他又听见掌柜问他,“近来我们酒肆可有贵客前来?”

      小厮努力细想,近日来的都是些闲散人士,达官显贵们鲜有来这等酒肆,何况国丧期间全部躲在自己府中避嫌,如有贵客肯定记得住,他摇了摇头。

      “这几日留心些,酒肆必有贵客到。”掌柜道。

      小厮问:“是何等贵客?”
      被小厮一问,掌柜的也犯难,方才那位是庭华的姑娘,只对他说寻一贵人,也不知是何等贵人,交给他一枚绢花,说那贵人见此绢花便知何人。

      庭华乐坊五月初七复业,啊芜以绢花为约,邀周卫序前往捧场。
      庭华乐坊来的姑娘,所邀之人非贵即富,即便他们只是露水情缘,掌柜也不敢怠慢。

      怎的又邀了那元公子,那姑娘轻描淡写地说那日是她借走元公子的马,借马为何像偷?
      还给银子?
      还不知那公子姓甚名谁,险些就闹到了报官的地步。
      里中错综复杂,掌柜反复琢磨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真真是年轻气盛,儿女情长。
      掌柜听得字字真切,那也只是字面的意思,字面后的故事他怎么也连不拢。

      以绢花邀约的那人,她还特地着重交代,是靖安城上等的贵客,马虎不得。
      掌柜忧心,这些都是个什么事,邀约邀约,总得知道个姓甚名谁,如此一概不知,真是急煞旁人。

      这事交于小厮,掌柜不放心,也不愿多透露给小厮。
      还亲自去官府熟人那,先将那桩盗马事给撤了。

      决定身体力行,手执绢花,日日在门口守候,见到有头脸的人进店,总是有意无意将袖中的绢花露出来让来人瞧见。

      啊芜将盗马一事囫囵轻巧地讲给掌柜听。
      是为盗马一事与酒肆彻底了结,不干酒肆的事应当先把酒肆摘出去。
      以庭华姑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想必这一结算解开了。

      回坊又是酣睡。

      正式排演那日,脩娘让啊芜傅上等细粉,朱钗简戴,红妆妖艳,一袭绯色飘逸镶缎舞衣傍身,往妙花台里一站,顿时人曲合一。

      舞姬着松花色嵌丝舞衣环绕在侧,半曲方毕乐师就将曲子停了。
      姑娘们两月未曾如此整装跳的酣畅,个个嫌未尽兴,紧要的是这后半曲还是个迷,只闻乐声谁也不曾瞧见过如何作舞。

      脩娘遣众人暂且散去,只留下啊芜、尘乘和尘敛。

      待到乐声停歇,护侍放行众人们才可回来。啊芜将这完整的舞曲从头至尾扎实地练上一遍,气息还是有点急,舞毕累得瘫坐在椅上。
      其中几处仍然不满,剑指之处不妥,三人交错对剑犹觉烦乱花哨,少了些许真实。

      脩娘倒是十分满意,还剩余一月,多加揣测调整定能夺得满堂彩。
      她最担心的还是啊芜的体力。
      往常后半曲的舞剑只是他们三人暗下切磋,并未与前半曲连贯,今日啊芜一人能舞完全曲,她已非常高兴。
      剑艺无需精湛,行云流水,气势磅礴方显大气,大事落定,料知此女子必成大器。

      她对啊芜说:“姑娘回房稍加休息,待她们排演完,最后你再舞一次即可。”

      啊芜点头应下,回房时,与姑娘们一一打过照面,个个目光如炬,仿佛想一眼灼穿她。
      平日里从未照面擅抚琴作诗的斜衣,舞艺超群的喜儿也赫然在列。

      擦身而过,微微颔首。

      啊芜惊叹于斜衣的容貌,这容貌与她身上的诗卷气浑然一体,目光清浅,清浅中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正气,这一丝正气恰恰将她与世俗隔绝开来。
      真是一个天赐秒人。
      啊芜想,倘若她是男儿身,即便散尽家财,定要夺一夺这美人的芳心。
      此刻,多看她几眼也无妨,又不花银子。

      从前因阿娘严苛,听的最多的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乐坊,女儿家家想都别想去。
      使上小性子,偶有偷偷出门,以为得了天大的好事,洋洋自喜。

      逃转于此,方知竟然错过好些美好的人和事。
      啊芜黯叹一声,框束女子的礼法可真多。

      倘若去年父亲未曾被枉,在礼法之中的她,那些人和事,也还是美好的。

      喜儿不同,年纪轻,身姿婀娜,一双翦水秋瞳脉脉含情,给予人无限遐想,望向啊芜并不掩饰她的探究之意,明艳透亮。

      回到卧房,移步妆台前,将朱钗卸下重新梳理。
      在坊中的处境微妙,几十双眼睛盯着她,新人入坊就得以重用,除却好奇便是较量。

      有这种较量是幸事,可助她有动力早日脱身。
      方才见过斜衣和喜儿,不知自己在她们心中留得何印象。

      在世十七载,逃亡的一年里方知银子的重要,她想要许许多多的银子,多到能为自己赎身,能让自己有后路可走。

      坊外流传脩娘向来对泽国商贾多加照拂,打探后得知脩娘亦是泽国人,壮了胆子来庭华一试,没成想,成了。
      这样便成了,是运气好吗?

      梳好发理妥妆,体力渐渐回升,啊芜想着舞曲的不妥之处,出屋寻尘乘、尘敛商讨。众人伫立秒花台北侧帷幔后等候,啊芜不想靠近,停在西侧入口小圆亭里,遣了位护侍去寻人。

      抬眼间,瞧见二楼雅阁内孤身站立的斜衣,珠帘束在两侧,不同往常垂落及地,斜衣贴着阑珊俯视秒花台。
      啊芜抬头望她,二人遥遥相望,啊芜竟瞧出了斜衣眼中的清冷与愁思。

      突然斜衣对她笑了笑,啊芜回以浅笑便将目光移开,下了小圆亭。

      这一日,啊芜很累。

      用饭后想及早歇息,可脑中调整舞曲的片段还在乱飞。
      对着铜镜中的人笑了笑。
      近来气色好多了,这张脸也是本钱,她自认为手握刀剑,应该配张再英气些的脸,可爹娘给的不能嫌弃。
      算了,要求那么多做什么,够用就行,这张脸现在又不是长给自己看的。
      脩娘前日让大夫改了方子,汤药换成羹膏,睡前一剂,难吃也得吃。

      洗漱完,将芙蓉玉润膏挑来,往脸颊上一抹,快速揉了揉完事。
      这东西从前都是符双每晚按着她抹的。

      符双,小姐对不起你。

      啊芜起身往炭炉中重新加了些许木炭。
      今年的四月初,好些姑娘屋中还留有炭炉,怕倒寒。
      啊芜东畏寒夏怕热的毛病一直还在,吃多少药剂都于事无补,从小吃的多,长大些自己便不肯吃了,习武之人怎可与药事石作伴。

      还是脩娘最懂姑娘,说女子每月耗去的精血得要一个月才回得来,等回来了又开始耗,周而复始,这哪是药石可解决的,得需要好吃食。
      让姑娘们冷了多加衣裳,热了多扇风,别胡乱吃药。
      脩娘真得人心啊,啊芜听得暗暗拍手。

      啊芜新入坊,脩娘私底下还特意嘱咐她要爱惜自己身子,累了便说,不可强撑。

      全是女子的乐坊,真热闹啊。
      全是女子的乐坊,可也呱噪了些啊。

      将将开始,若舞曲成功,更加遭嫉,不成功,她不敢想。
      壮胆邀那贵人,还是先助她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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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大婚没写。 我想补上。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