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鱼》 白色瞳羽

8、夜晚，海滩

　　纪清言从来不会想到白君染还会来找她，她下了车，忽然就有些无措了，睡意什么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白君染也下来了，她身上还是笔挺的西装，即使长而卷的头发，也不能给她哪怕一点的属于女性的柔弱之感，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可以把周围的一切都比下去，出鞘利剑一样的气息，在黑夜里也是那么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杨玖上前几步：“白总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白君染的目光一直在纪清言身上，听到她的话，看了她一眼，然后抿着嘴笑了：“杨小姐这话说得，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么？”

　　呃——我们不熟吧啊喂！
　　杨玖也笑：“怎么会呢，大老板来找我们可是大大的荣幸呢！”明明白君染笑得算是亲切了吧，怎么她觉得那里就是不对呢，一身发寒的感觉。
　　白君染偏着头，右手后伸，一个响指，跟在她后面的车缓缓开走。
　　啊？杨玖疑惑，大晚上的，车子走了您这是要走回去么？
　　然后，一阵更响亮的轰鸣声，天空有探照灯打下来，强劲的旋风卷来——
　　“吐吐——”杨玖把乱飞到嘴里的头发吐出来，手赶紧按在了头上，心里第一想法是：还好今天没穿裙子！
　　她抬头望向这阵风的来源，不高的天空上，一架直升机盘旋着，还垂下了软梯，亮堂的灯火，直接照亮这边一大片的天。所幸西郊这边人还是不多的，不然明天不定又得传成怎样。
　　啊哈？什么情况？

　　疾风下的其他人并没有她这么狼狈。纪清言只是一只手轻轻按在耳边，看了一眼天上，又望向了白君染。小刘干脆熄了火，把车停在了路边，半开着车门，撑在窗子上看着这边。而白君染，站在风最盛的地方，纷乱的发梢卷起，衬着她嘴角的笑越发耀眼。
　　“其实我来还是有事的，”白君染笑着看向纪清言，“很早就想见见清言了，我侄女很喜欢你呢，知道我来T市，怎么也要我给她带点什么回去。”
　　然后？纪清言看着她：“是么？我很荣幸。”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记得刚才杨玖说了这个词也就顺口出来了。
　　一阵轻笑，白君染闲闲往前踏了一步，乱乱的刘海遮了她的眼：“所以，清言可否赏光，借给我一点时间呢？”

　　T市是海滨城市，东面临海，有一条长长的海岸线，除开陡峭的悬崖，还有一道长长的沙滩线，平日里也是T市一景。
　　晚上的海边风很大，城市的灯光离得远了也只能看见星星点点，海面传来浪声，还有咸咸的海风吹过面颊，但是，看到的海也只是黑黑的一片，间或有一点反射的星光。
　　“这还是我第一次晚上来这里。”白君染忽然说了句，口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也不管衣服，就那么坐到了沙滩上，“感觉还不错。”
　　纪清言站在旁边，两手揣在兜里，闻言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又看向海面。
　　“啊？啊，是么。”她在走神，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海风很冷，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噤，白君染感觉到她的颤抖，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清言....”
　　“啊！”她却是一声惊呼，猛的着躲开了去。白君染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才放下。
　　注意到白君染骤然寒下来的目光，她又抖了一下。
　　“抱歉。”纪清言皱了眉，从刚才就一直很烦躁的心，被刺的一阵颤动。

　　刚才，白君染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用直升机直升机把她们带来了海边，只给杨玖和小刘留下一句“人我带走了，不久归还”。而软梯原来是那么难过，她在上面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刀子一样的风，她的手险些没抓住梯子。但就是那个时候，白君染一直环抱着她的右手越发收紧，轻轻地握着了她的手背，把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几乎为她挡去了全部的风。她也是这时才深刻了解到，原来，曾经那个被她一高兴就仗着身高优势拍脑袋的小家伙真的变了太多，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为了一起上课还想过要转专业的小家伙，那个被她小小调戏一下说一句喜欢就会羞的满脸通红的小家伙，那么多的曾经的模样，已经在她身上再找不到影子了。
　　感觉这背后地温暖，她才恍然，这几年，她以为他已经忘记的，不，或许该说是刻意忘记的，原来，根本就没有过！她居然那么清晰的记得所有，只是以前没有什么让她回想的契机，而身后人的到来....
　　所以说，纪清言，你就是个自欺欺人的笨蛋！
　　小狼，小狼，你干什么要回来呢，回来了，又干什么要来找我呢，我们好好过自己的，不好么？

　　“坐下。”显然她的呆怔让白君染不爽了。白君染仰头看着她，眼睛微眯，发梢拂过额头，眼镜框划过一抹刺眼亮色，纪清言又是一怔，她还是，不能习惯白君染眼里的冰寒。
　　曾几何时，那个可爱的孩子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如此的，让人恐惧....是的，恐惧。哈，恐惧，多么的——让人难堪的情绪。
　　明明，她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但居然有这样一种被俯视着的感觉。这样，很不好。但一向倔强的她，从来不会做出什么会让人以为她认输的行为，于是，还是没有动作。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但不过几秒，白君染却忽然别开了头。
　　“清言，坐下好吗？”她说，“我不习惯抬着头说话。”口气莫名的软了下来，还带了征求的意味。
　　寒气瞬间就散了。
　　纪清言又是一怔，她没说什么，但没几秒钟，却走近两步，弯下了身子，也没管自己白色的衣服，坐下了。
　　似乎是错觉，有那么一瞬，她好象听到了身边人的愉悦轻笑，仔细一听，却又悄无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