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玫瑰》李碰碰

2、02

　　微弱的气息吐在耳畔，似乎想要撩起波涛汹涌的狂热。可是撩拨者忘了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的冷血动物，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动容。林酌焓强忍着几乎让她昏厥的疼痛，却撞入那道看死物般的眼神。

　　该死。

　　林酌焓现在迫切需要什么来镇痛，口腔中不断涌出的血腥味加上腹部的伤口让她几乎脱力。

　　蛇毒具有凝血、镇痛的功效，就算是有副作用也比现在什么措施都不做要好。

　　意识开始消散了，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按理说，人快死的时候不是会浮现出几个难以忘怀的名字吗？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急搜索可以默念的名字，一无所获后，她退而求其次思考起到底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浓烈的恨意翻涌，她可以该死，但绝不能由别人决定她的生死。

　　林酌焓狠狠咬破舌尖，咸腥的味道占据口腔，她几乎分辨不清这血液是来自新咬出的伤口，还是喉头涌上的……

　　短暂的清醒无济于事，顷刻后便是无边的困意，脑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林酌焓也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就昏厥了过去。

　　感受到身前增加的重量，沈汝冰的身体不明显地僵硬了一瞬，眼底却是一望无际的阴冷。

　　杀手使用的子弹类似于低配版的达姆弹，裸露在外的铅头使得即便是利用低射速的手枪发射子弹，击中人体后也能造成破片作用。而若不及时取出弹片，重金属感染会让人痛不欲生。

　　弹片似乎划伤了动脉，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淌逐渐流逝。

　　沈汝冰半扶半抱着女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大可以将毒液尽数灌给林酌焓，但是伤口的加速愈合会让弹片留在体内，纤维组织包裹住弹片后手术难度会倍增。

　　思索片刻后，她将女人抱起，迅速远离了会场中心。

　　突然，似乎有光源打破了封闭环境的黑暗。夜视动物们的瞳孔瞬间反射出汇聚的光芒，无数闪烁的荧光悬浮在空中，呈现出诡异的美感。

　　沈汝冰隐约能察觉到正在不断散发热量的枪管在何方位，但是当务之急是救林酌焓。至于杀手，在场有比她更适合追捕的人选。

　　杀手先击穿了酒杯再切断电源，于黑暗状态下先确定声源的方位再根据距离确定林酌焓的位置。从第一枪开始，每一颗子弹浸染血液的声音都为下一枪明确了方向。

　　沈汝冰对着她来时方向做了一个手势后就迅速隐入黑暗不见踪影。

　　不远处来自猫科动物瞳孔的红色荧光闪烁了下，片刻后也消失不见。

　　不过两三秒，巨大的警报声响起，在场听力敏锐的人瞬间苦不堪言。

　　萧瞳在按下警报的同时，也迅速戴上了耳塞。这种高频的噪音对暹罗来说也很难承受。

　　她环顾四周，在一辆餐车后面发现了瑟瑟发抖的杜萌。萧瞳拿出另一副耳塞，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可怜的兔子还没有被吓死。

　　杜萌紧紧抓着餐车边缘，企图将自己整只藏起来。突然有什么东西拂上了她的耳朵，一股暖意顺着耳廓向下。她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有来人，世界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蓝色似水晶般的眸子撞入视线，杜萌那颗胡乱跳动的心脏才有了平复的趋势。

　　萧瞳为了防止吓到兔子，提前将眼底反射的红光收敛了些。天知道她因为这个有多苦恼，大晚上好端端走路上还能把路过的食草动物吓到，明明夜里“开大灯”的不止她一个。就因为蓝眼睛反射红光就要损失无数桃花运吗？

　　她收起心底的吐糟，打了个手势，大概意思是问有没有事。

　　杜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暗地里却在强忍泪水，到底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暹罗猫无奈地笑了笑，从餐车上摸出了一块草莓蛋糕，递到兔子面前。她竖起食指和中指，弯了弯，假装这是兔子。然后又将二指并拢当作筷子，做出吃饭的架势。

　　杜萌破涕而笑，她接过小蛋糕，嘟囔了两个字。

　　萧瞳清楚地看出口型是“幼稚”，她弯了下唇角没有否认，只是将手背贴于颌下，意思是“等我回来”。

　　她还有另一个任务，保护光源。

　　虽然客观上光源的优先级远高于兔子，但是她心里自有一套衡量体系。

　　萧瞳提前找准了光源的方位后，便顺势卡上了护目镜停止聚光，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今天出席宴会，只是单纯想嘲讽一下三队那只老鼠，根本没预料到会碰上这档子事。这就导致了她一身小黑裙加短跟皮鞋，除了手提包里储存了基本的防护用具，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件可以用来执行任务的装备。

　　恐怕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心态，要不然每人携带个手电筒，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

　　***

　　身穿宴会工作服的荧早蜷缩在会场一隅。一分钟前她还在后厨挤奶油，谁料突然断电，她凭借自身散发的微弱荧光才没有将最后一簇奶油挤歪。就在她诧异于突如其来的断电时，身前的对讲机响起宴会主管的声音，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她火速赶到会场。

　　荧早一路磕磕绊绊才赶了过来，幸好她的基因不强大，听力和视力都不好，要不然看到会场内无数因为她而亮起的眼睛，恐怕早已被吓晕了。

　　空气中有不太明显的血腥味，外加上突然爆发的刺耳警报，荧早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隐约感受到面前似乎有人向她走来，那道身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后一个黑发蓝眸的少女停在她的面前。

　　萧瞳单膝跪地，扶住了荧早的纤细的脖颈，将前额轻轻贴上对方的额头。

　　这是昆虫纲生物的交流方式，蚂蚁只能通过触角交换化学信号，而荧早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交换更为复杂的信息。

　　刚刚萧瞳传达的是“别害怕”。

　　蓝色双眸感受到光源就在眼前，聚集着光芒愈发明亮。

　　“好的。”荧早下意识闭眼。她将那句“别害怕”当成了命令。

　　萧瞳松了口气，沈汝冰的判断是对的，杀手大概率是强烈依靠听觉，并不具有很好的感光性，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对光源进行攻击。要么是杀手已经逃之夭夭，要么就是他根本没发现光源出现了。

　　看来，光源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现在只需要等宴会负责人员及时修复电路了。

　　谁知不过一两分钟，萧瞳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场内似乎有短吻鳄受伤了。太奇怪了，林酌焓中枪之后杀手就再没举动，更何况现在噪音这么大，听觉敏锐的杀手不抱头打滚就算他有两把刷子，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杀人了。

　　她顿时想起四队队长美洲豹和副队长短吻鳄一直有矛盾，恐怕是这场混乱又激起了二人之间的私仇。

　　暹罗恢复了眼底聚光，发现他们果不其然打得正不可开交。

　　美洲豹在荧早出现后如鱼得水，猫科动物的优势尽显无遗。短吻鳄则节节败退，甚至身上还挂了彩。伤者亮出细小的尖牙，竖瞳落在了不远处的光源上。

　　不好！

　　萧瞳心里暗道。鳄鱼对振动敏锐，并不依赖于视力与听觉，而美洲豹不一样，丧失视力非常致命。只要毁灭光源，短吻鳄就能反转战局。

　　有利器破空，萧瞳咬牙将荧早拉进自己怀里，飞刃紧贴着荧早的脸颊，钉入二人身后的木质座椅。

　　“你继续待在这里会很危险。”萧瞳将荧早打横抱起，还是使用接触的方式与之交流。

　　“我接收到的命令是留在这里。”

　　萧瞳读懂了她的眼神，作为功能性的发光物种，她生来就是当作物件使唤的。

　　萧瞳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眸光一闪。

　　“有办法了，你只要暂停发光，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也就不会继续伤害你，你可以做到吗？”

　　“以前可以，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到了。”荧早的眼睛闪烁着暗金色，“药物让我永不熄灭，这是我的唯一价值。”

　　瘦小的人蜷缩着，平静地宣告自己的命运，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稀松平常的事情。

　　萧瞳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惨绝人寰到强行用药物迫使荧早维持荧光状态。她来不及震惊，迅速抬手将女孩贴近自己，企图用身体遮挡住荧光。可光源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挡住的？现在这种情况她们俩简直就是活靶子！

　　无奈之下，萧瞳只能亮出双眸表明自己的身份，试图警慑杀红了眼的短吻鳄。

　　但是四队的副队长又怎么会被其他队的副队威慑到，他连自己的正队长都不放在眼里。

　　“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萧瞳躲开无差别攻击的飞刃，却感受到荧早的一阵抗拒。

　　“我…不能违背…命令，对不起……”

　　萧瞳托着荧早，女孩薄得像一张纸，苍白的手腕处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即便是这样，她还在那里傻兮兮地坚持所谓的命令。

　　暹罗猫一阵心烦，这不是命令，是命运的枷锁。

　　“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这句话萧瞳几乎是喊出来的。

　　即便是周围噪音不断，即便是昆虫纲生物听力不佳，荧早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女孩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答非所问道：“你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你。”

　　谢也没用了，萧瞳没心情听女孩的感谢。三番五次阻拦短吻鳄摧毁光源，萧瞳恐怕已经和那只变态暴力狂结仇了。

　　没再多说，萧瞳迅速带着荧早脱离了大众视野，最后将怀里的女孩塞进了长廊尽头某个不透光的房间。终于解决了光源的安全问题，萧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会场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重新陷入黑暗。

　　另一处光源正从木质楼梯滚下，像是被人残忍踹下来的。萧瞳一阵心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也是精神上的。

　　断电了灯不亮了不应该去修电路吗？随便踢两个不中用的电灯泡下来当活靶子就是主管的待客之道？

　　萧瞳赶过去想接住光源，却被一道白色身影截了胡。

　　波斯猫贝依特眨了眨蓝色的那只眼睛，给了萧瞳一个wink。异瞳猫多半听力有缺陷，正常条件下会带来不便，在噪音环境下反而受到的影响更小。

　　贝依特将散发荧光的小孩拎起来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但萧瞳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男孩和荧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种血缘带给他们的只有被压迫和奴役，只有工具人的命运。

　　“为什么他们地位这么低？”萧瞳无意识地喃喃道。

　　贝依特读懂了她的口型，但没有回答她的打算。

　　“我想我们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波斯猫瞳孔骤缩，“特别是，永远不要将后背暴露给你的敌人。”

　　“蹲下！”

　　萧瞳看着波斯猫七七八八说了半天，只读懂了最后两个字。她下意识腿软，子弹擦着发顶掠过。

　　“真是聋子。”波斯猫不耐道。

　　萧瞳听不到这句话，也没看到唇形。因为就在刚刚会场终于恢复了灯光，外界环境骤然从黑暗变成光亮，所有人都瞬间失明。

　　而警报声也随之中断。

　　顷刻间，整座大厅陷入诡异般的宁静。

　　萧瞳果断摘下耳塞，听力和视觉绝不能同时丧失。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俏皮的声音打破了这寂然无声。

　　“凶手抓到啦。”

　　声音从二楼传来。

　　三队队长燕别故露出两颗尖牙，从二楼的栏杆上跳了下来。她今天化了吸血鬼妆，整个人诡异又魅惑。

　　萧瞳的视力还没从强光中恢复，就听见这道讨厌的声音。

　　燕别故并不吝啬目光，上下打量了萧瞳一番。看着略显狼狈的暹罗，她嘲讽道：

　　“只有蠢蛋才会先救人。”

　　说罢，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表情夸张起来：“你们沈队呢？”

　　“难不成是被’打草惊蛇’了？哎呀呀，我说怎么前段时间A区的防线能破呢……”

　　“闭嘴。”萧瞳扯下护目镜，释放眼底的怒意。

　　燕别故不置可否地挑眉，朝后挥了挥手。一个暗绿色头发的少女从她身后走出来，湿漉漉的眸子透着温顺。

　　“你比我的副手情绪不稳定多了。”

　　何翎，三队副队长，融合的电鳗基因让她可以自由控制电能。同时她自身也是一块高压电池。

　　萧瞳暗骂一句，她差点就忘了老鼠手下还有何翎这个挂逼。刚刚断电的瞬间，电鳗何翎就有能力迅速恢复，而她没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是她的队长禁止她供电。

　　谁不知道何翎对她的队长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几乎没有自己的主观意愿。

　　注意到萧瞳愈发厌恶的目光，燕别故走到萧瞳身侧。她比暹罗猫矮了半个头，气势上却丝毫不让。小蝙蝠微微垫脚，像是在行贴面礼。

　　“亲爱的，收回你不友善的眼神，要不然我会心碎的。”燕别故露出无辜的神情，“况且大家现在都在看你们的笑话呢。你说，一队今天的面子是不是丢尽了？”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她冲何翎眨了眨眼，还剩下半句话没说，她可不会把抓住凶手这么大一个功劳拱手让人。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光明，当然是等她登上舞台的时候，再点亮灯光。她要让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她。

　　“疯子。”萧瞳咬牙切齿，“离我远点，谁知道你有没有带什么病毒。”

　　小蝙蝠露出惨白的笑，她偏头一口咬在萧瞳的锁骨上，嘴角流下殷红的血迹。

　　暹罗猫阴沉着脸，看不出表情。怒火快要冲破理智，她从来没有对女人动过手，以往对这只老鼠也只是反唇相讥，今天实在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好喝吗？”萧瞳掐住燕别故的脖子，吸血鬼的脖颈比她的猎物更加脆弱。

　　燕别故挑衅地扬了扬嘴角，却突然脸色一变。

　　暹罗猫手上的力度毫不留情，她看着挣扎的同时脸色发白的鼠类，没有一丝动容。

　　“滚。”

　　窒息缺氧的蝙蝠被摔在地上，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咳咳……”燕别故灰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狠戾，“你的队长最失败的一点就是没有教会你听话。”

　　“你没有评价的资格。”萧瞳好整以暇地蹲下，伸手抬起燕别故的下巴，“保护好你这两颗牙，希望下次还能看到它们。”

　　何翎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队长，想扶却不敢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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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容我打断一下你们的个人恩怨。”一位身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慢吞吞地开口，他好像才找到话筒，动作上手忙脚乱，说起话来却跟放了0.5倍速似的。

　　“很不幸发生这样的事……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本来是很愉快的事情……”

　　他一旁的秘书指手画脚，连连摆手。

　　“啊…那散会……”中年男人慢悠悠地吐字，“啊不对，是大家都回去吧……”

　　秘书上蹿下跳地抢过话筒：“现在电路已经修好，凶手也已经逮捕。区长说，除了三队队长留下来审犯人，各小队队长必须立即回到各自辖地，其余无关人等也请迅速离场。”

　　萧瞳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吓昏过去的光源转身就走。

　　燕别故白皙的脖颈和脸颊红痕明显，她回味着口腔内的薄荷味，却提不起兴致。

　　她回想起黑发蓝眸的萧瞳，突然反应过来：

　　果然，蓝色会影响食欲。

　　萧瞳将昏迷的小男孩丢在了荧早身边，荧早看着被吓晕的弟弟也吓得不轻。

　　暹罗猫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萧瞳刚目睹完一场姐弟情深，心情正复杂着呢，转头就看到杜萌红着眼睛望着她。

　　兔子的目光落在萧瞳受伤的锁骨上，她也很讨厌三队队长，但是她更畏惧那位，就跟她畏惧沈汝冰一样。

　　萧瞳感受到目光，瞬间就有些不自在。奈何吊带短裙遮不住锁骨，她只好拿出一块创口贴欲盖弥彰地贴了上去。

　　“没事，兔子。”萧瞳轻轻拍了拍杜萌的肩，“我们回去吧。”

　　“队长呢？”杜萌天生眼尾下垂，看起来丧丧的又楚楚可怜。

　　“她是我们能管的吗？”萧瞳故意将瞳孔眯成一条缝，亮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走吧。”

　　“好。”兔子没再坚持，紧跟着萧瞳，生怕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