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岩浆》冷漠的电工电子

2、小孩贪吃

　　听到这话易岁更难过了，她哽咽一声：
　　“这是我最差的一门课。”

　　男孩把饱经折磨的手机平放到桌面上，支着脑袋问道：

　　“怎么会呢？你看起来很认真。”

　　易岁抿了抿嘴：

　　“没办法，我听不懂。我着急死了，但我没办法，我笨死了……”

　　男孩比了个“停”的手势。易岁本能地听从年长者的指示，立刻闭了嘴。

　　“没有掌握到合适的学习方法而已，不要这么羞辱自己。”

　　易岁皱起了眉，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羞辱了自己。

　　男孩向她伸手。
　　“把你卷子给我看看。”

　　易岁喉头一紧，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脖子，瞬间窒息。

　　她看着男孩的掌心，仿佛里面盘了条蛇。

　　男孩看到她瞬间煞白的小脸，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英语学习不在乎你背了多少东西。当然，语法和词汇是基础，但一昧地死记硬背，就失去了语言本身的魅力。”

　　易岁抬起头，感到呼吸顺畅了些。

　　男孩见她放松了肩膀，继续说道：

　　“首先，你得接受外语的不同，放弃中文思维。然后……”男孩突然顿住，思索片刻，非常认真地问道：

　　“你认得全26个字母吗？”

　　易岁瞪大眼睛，她已经初二了，开学就升入初三，怎么会认不全字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并补充道：

　　“认得全，我会拼写单词。”

　　男孩又问：“词汇量大概多少？”

　　易岁想了想，说：“四册书我都背了。”

　　男孩似乎觉得问一个初中小孩这个，似乎也有些没必要，便转口道：

　　“音标熟悉吗？”

　　易岁摇了摇头，男孩摊开手：

　　“看吧，问题所在。”

　　易岁不明白，她小心翼翼地发表自己的感想：

　　“那个应该不重要吧，老师只讲了十分钟就过去了。”

　　男孩看着女孩怯生生的小脸，没忍心生气。

　　“很重要，老师不讲是以为你们都知道。”

　　“可我没学过，真的没有！”易岁有些急着解释，她害怕别人说她找借口。

　　梁凤女士总说她爱找借口，考不好找借口、起晚了找借口、就连肚子疼不想带弟弟出去玩也是找借口。

　　“我小学没怎么学过英语，我们的老师只上了几节课……”

　　“我知道。”男孩看她快哭出来了，连忙拍了拍她的脑袋。

　　女孩看起来有些社恐，但交流起来又还好，应该是在陌生环境中过于拘谨不安导致的。穿的朴素，但眼镜是某个知名品牌，指甲干净整齐没做过粗活的样子。长得俏生生的，就是有些唯唯诺诺。

　　又是一个古板家教荼毒的小孩，姜言在心中叹息。

　　“所以你记单词很辛苦，语法学习也被拖累，付出了比别人多好几倍的精力，却没得到相应的回报。总是记呀背呀，却怎么也记不住。你累死了，还要被说偷懒，不努力。”

　　易岁瞪圆了眼睛，这人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处境，还知道的这么全面，这么清楚。

　　“你是专家吗？”易岁忍不住问。

　　男孩笑了两下，声音很好听。易岁知道自己大概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不禁红了脸。

　　“你先把音标背下来，后面记单词才能快。”

　　“我以前看过，太复杂了，我记不住的。”易岁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男孩在手机上拨弄了两下，说：

　　“我去对面的文印店一趟，你先在这坐会。”

　　易岁“嗯”了一声，目光悄悄移向压在玻璃桌面下的菜单。

　　她得做点什么。

　　姜言从文印店回来时，桌面上摆了一大玻璃盆冰粉和两只小碗。女孩拿着勺子，往其中一个碗里舀冰粉，她把玻璃盆里的水果和芋圆都舀起来，把小碗堆得满满当当。

　　小孩就是贪吃，姜言想。

　　女孩看见他来了，连忙那只超负荷的碗推到了他的位置上。

　　“吃点凉的。”

　　姜言把那碗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自己则拿过女孩面前那只空碗，舀了勺透明冰粉，说：

　　“我爱吃纯冰粉。”

　　小孩才爱吃那些甜的。

　　女孩点点头，端着碗喝了口冰凉的甜水。

　　姜言把大玻璃盆挪到一边，把手中的A4纸放到桌面上，拍了拍身侧的椅子。

　　“坐过来。”

　　易岁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A4纸上印着国际音标表几个大字，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易岁想起了妈妈给自己买的辅导书，上面对英标的解释，大量陌生的专业术语，她的头又疼了起来，胸腔中泛起恶心感。

　　姜言说：“给我支笔。”

　　易岁闻言拉开书包，从铅笔盒里掏出支百乐圆珠笔，递给姜言。

　　姜言瞄到女孩练习册上贴着的名字：易岁。

　　他没有说别的话，握着圆珠笔从头划到尾。

　　易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看到他把文字都划掉了，本能地觉得罪过。

　　姜言敲了敲桌面，用笔尖指着仅存的那几行字说：

　　“你背会这些就行了。”

　　易岁看到他在48个音标下留下的中文注释。

　　“可是，那上面的爆破音、摩擦音……”

　　“你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得高分。”姜言说。

　　“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只记这几个发音。分得清元音辅音就行了，再记住几个舌头摆放位置，二十分钟，完成音标记忆。”

　　“二十分钟？”易岁有点害怕，老师说过，反复记忆才能深刻。

　　姜言点了点头，似乎看穿了女孩的内心活动，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每一次记忆，都要记下点东西，别想着下次复习，就把这当最后一次。”

　　言罢，他点了点A4纸，单手撑住脑袋。

　　“跟我念……”

　　易岁赶紧跟着念了起来。

　　不得不说，男孩的讲解很生动，他告诉易岁，记忆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你看它形状像什么，读音像什么，甚至看到的第一眼想到了什么，都是记住一样东西的关键。

　　“不要强迫你的大脑，它也很累。”

　　待易岁默背完所有音标后，姜言说了这句话。

　　易岁已经不再拘谨，她打心眼里觉得男孩是个好人。易岁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我的脑子才不累呢，我的心脏比较累。”

　　姜言笑了一下，他一直戴着黑口罩，所以易岁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温柔的人，还有双这样漂亮的眼睛，笑起来也应该相当好看。

　　“你的心脏为什么会累？”姜言很有耐心地哄小孩。

　　易岁满脸沮丧。

　　“因为我的爸爸妈妈老是吵架。我们家条件不大好，我拖累了他们。要是没有我，家里现在应该会很有钱，至少不会住在现在这样小的房子里。”

　　女孩把最后一颗芋圆吞了下去，眼泪又委屈地溅到了桌子上。

　　“因为我，爸爸很辛苦，买不了想要的车。妈妈身上也带着病，每天都要照顾我，没办法出去工作赚钱。我成绩还不好，他们的牺牲都没有价值了。”

　　女孩呜呜地哭了起来，想只被遗弃的仓鼠。

　　姜言的心脏有点闷闷的疼，他看着女孩简单到朴素的穿着，低低扎在脑后的马尾辫，还有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一时犯了难。

　　此时已经临近午饭，店里的人多了起来。前台的老板拿着手机，似乎随时都能报警说这里有个骚扰幼女的变态。

　　怎么这么爱哭啊，姜言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抽了张纸，递给埋头哭泣的小女孩。女孩拽住那纸巾的一角，埋着头擦眼泪。她一边擦，一边打着哭嗝。

　　这样的烦恼对于已经读大学的姜言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因幼年的遭遇，他对小孩就是有着无比的耐心。只见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安慰道：

　　“别哭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小孩，你就是应该被照顾和关爱。”

　　见女孩抽抽搭搭地直起身，姜言又补充道：

　　“你这个年纪不闯祸就行了，怎么可能为家庭分担压力？父母说的话，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易岁捂着脸道：

　　“可是我得听我妈妈的话呀。”

　　姜言思考了一会，斟酌着说：

　　“你得选择性的听，你都初二了，不是二年级，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这大概是易岁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判断力”这样的言论，她看向姜言，表情呈现出几分木讷。

　　姜言大概知道了她是个怎样的情况，继续说道：

　　“为你好的也不全然适合你，你的优秀与庸俗，终究还是靠自己塑造，无关旁人。”

　　易岁如听天书，但似乎又懂了几分。她皱着眉毛，小脑袋瓜子里进行着思维风暴。

　　姜言歪着脑袋看她，见到女孩皱成一团的小脸，觉得很有趣。他拿过刚才打印剩下的A4纸，开始刷刷地写下英语学习重点。

　　易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写了小半面。

　　易岁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不免有些吃惊，她问道：

　　“你怎么还知道这些，高中还没放假，你应该是大学生吧？”

　　姜言点点头。

　　“大一，现在初中知识又没变，从前学的比较科学，三五年都忘不了。”

　　易岁不知道怎样才叫学得科学，她只觉得这个人好厉害，毕竟自己昨天刚背，今天就忘了。易岁羡慕地问：

　　“你现在读的哪所大学呀？”

　　姜言没回答她，刷刷又补上了几行话，把纸叠好给她。

　　“赶紧回家吧，天气这么热，小心生病。”

　　易岁的服从性很强，点点头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姜言。”男孩这回回答的很爽快，又说了句：

　　“生姜的姜，桃李不言的言。”

　　易岁刚准备开口，就听见男孩说：

　　“我知道，易岁。”

　　易岁腼腆一笑，把叠好的A4纸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里。

　　回家的路上，易岁心情出奇的好。长期的压抑使她吃东西都没什么味道，但是今天，那瓶橙汁真是意外的甜。易岁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她感觉下肢轻盈了许多，她蹦蹦跳跳的往回走，甚至哼起了歌。

　　姜言，真是个厉害的人，又聪敏，又善良，还那么有耐心，简直比吴老师还要牛。

　　易岁想，如果还能遇到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他，请他吃点好吃的。

　　易岁到家后收拾好书包准备学习，虽然刚进行完期末考试，但是她并没有休息的习惯。在母亲梁凤的长期熏陶下，易岁已经坚定的认为休息等于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