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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亡命天涯 ...

  •   李家的婚期提前许多。

      魏老爷原本还提防魏蝉儿会逃,派了几个家仆来盯着,但魏蝉儿缄默寡言,又听他的安排去访了几次李家,看不出名堂,便放松了警惕。

      这样过了十来日,魏蝉儿突然反常了。有一天,她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等人赶去看时,只看见玉莺扑倒在地上。

      “你个倒霉背时的,竟把李公子赠我的杯子打碎了。”

      魏蝉儿蹙着眉,又对来人说:“往日念着她和我十几年情分,可今日,我忍无可忍,来人,把玉莺赶出魏府去。”

      管家闻着动静跑来,惊道:“小姐,你何故要赶玉莺走?”

      魏蝉儿指着地上一摊碎瓷片,不耐烦地挥手:“这蠢丫头把李府给的东西摔了,若是往后李家提起,我拿什么来应?这不是为我添堵么,反正再几日我便要出嫁,也用不着这丫头再服侍我了。”

      管家犹豫了一会,为玉莺求情:“小姐,出嫁后您还是要带陪嫁丫鬟,玉莺若是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况且,杯子可以再买……”

      “别多嘴了。难道我魏府还少的了丫鬟?你问问翠鲤她们,若是哪个不愿意跟我走,都一并赶出去!”

      管家知道魏蝉儿恐怕因着前几天的事儿脾气出了问题,便也不引火烧身,喏了一声,把玉莺带下去。

      玉莺满脸泪痕,问:“管家,我走了往后该去哪啊?”

      “兴许外边酒楼还缺个端茶倒水的,我若是有熟人为你介绍个,”管家叹了口气,“你也是的,怎么一不小心就惹了她……”

      玉莺低下头去,嗫喏道:“小姐往日不是这样的,想必……是要出嫁的缘故。管家,这卖身契,要让老爷看么?”

      管家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要让魏老爷知晓为好。若是魏老爷再怀疑起魏小姐,少不了折腾他们这些下人。

      “不必了,我替你消了它,今日你便收拾着东西走吧。”

      “是。”玉莺整了整袖口,低头拜了一拜。

      *

      等到婚期到的那一天,魏蝉儿一早起来梳妆。这嫁衣也是前几日方才赶制好,大热天的,层层叠叠的礼制闷得慌。

      翠鲤在边上为她梳妆,魏蝉儿余光打量了几眼,道:“往日没发觉,你同我生得有几分相似。”

      翠鲤惶恐:“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魏蝉儿笑了一笑,“莫非同我生得相似是触了什么霉头?”

      “奴婢并非此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魏蝉儿道,“你去书房把我往日读的那本书寻来,名字我忘了,你看上边有我写的字便知了。”

      今日魏府忙碌,只有翠鲤来帮忙梳妆打扮,待会还要迎魏姑姑来替魏蝉儿梳头。

      翠鲤犹豫了一下,想起玉莺前几日被赶出魏府,心上不安,唯恐惹的魏蝉儿不高兴。反正距离李家轿子到还要许久,也不耽搁时辰。

      她出了魏蝉儿的闺房,到书房去。

      翠鲤前脚刚走,魏蝉儿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卷纸,将奶娘送的弹弓弹了弹灰,放上去,往窗外瞄准,发了一弓。

      纸团飞出去,落在她房外的树上头,魏蝉儿紧张地盯着,只见那纸团成功落在了院墙之外。她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翠鲤拿着一本书走进来,边走边问:“小姐,我寻到了,你瞧瞧是不是这一本?”

      却听不见有人答应。翠鲤摸不着头脑,进了屋,四处张望,只见小姐还端坐在镜子前。她放了心,却又犹豫了一瞬。

      忽然,脖子后一痛,她眼前黑掉,直挺挺倒了下去。

      “快换衣服。”邵慕道了一声对不住,把翠鲤身上的衣服脱下给魏蝉儿,又从魏蝉儿那拿过嫁衣,套在翠鲤身上。

      魏蝉儿泼水洗尽脸上的妆容,匆匆拿起笔在翠鲤脸上描妆。

      她把翠鲤的发髻拆掉,扶着她坐到镜子前,从背影来看,和自己八分相像,想必能瞒过一时。

      邵慕在灶房投了个火折子,一时间走水了,原本魏蝉儿房边看守的人都跑去救水,一霎时空空荡荡。

      魏蝉儿匆匆把准备好的行李包裹背上,邵慕抓过魏蝉儿的手,往树上翻去。魏蝉儿心想,她爹日防夜防,怎么就没怀疑这棵树呢。

      等她翻过了院墙,恍然记起,这棵树,是二十年前,母亲怀她五月时栽下的。魏蝉儿最后看了一眼榆树的枝丫,心上落下一声长叹。

      一切都将于今日结束,她的旧梦也好、往生也罢。

      灶房的烟子飘得很高,日头渐起,邵慕把东西都塞进马车上,催促马夫快走。两人在颠簸的轿子上头,总算定下了心。

      “你现在听吗?”

      魏蝉儿摇头:“待我们会合了玉莺,再讲给我听吧。”

      前不久。

      魏蝉儿知道,若她突然将玉莺赎了,魏老爷定会起疑心,故而做了一场戏,来掩人耳目。

      玉莺出府后,按魏蝉儿的安排去找邵慕,把魏蝉儿的境况一说,计划大婚当日来救她出去。

      魏蝉儿扔出去的纸团是信号,让邵慕趁机进房里来埋伏,而翠鲤很不幸,成了安排里遭殃的那个丫鬟。

      轿子在一个小巷停下来,玉莺蓬头垢面地出现在轿子前,钻进轿帘。这马车也不知要去多远的地方,魏蝉儿交了银两,只教马夫往京城外开。

      邵慕说:“你让我来救你,不怕我不来么?”

      魏蝉儿替玉莺理了头发,道:“我哪是让你来救我,我请你来给我讲故事的结局呢。”

      邵慕撇嘴一笑,靠在轿子窗边,酸溜溜地说:“那是我自作多情了。魏小姐若是赏个脸,随我亡命天涯,我便为你讲罢。”

      玉莺在旁边苦着脸:“小姐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有闲心来打趣。今日这一走,还不知要到何处,我们往后该如何生活下去?小姐可是锦衣玉食,若是没点本事,让小姐受苦了……”

      “别把我说的那么娇贵,”魏蝉儿吐了一口气,颇为疲累,“我睡了,待下车时再叫醒我。”

      轿子很快从城门那过了,绿水青山如走马观花晃过眼,邵慕盯着魏蝉儿的侧脸,也闭上了眼。

      她本不想来的。

      谁知还是败给了牵绊。

      自邵慕醒事起的那一日,她便知道,自己是天道所弃之人,无父无母,无福无寿。接近自己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六岁那年,她阿婆死了,她为了葬阿婆,想着去魏府上做丫鬟,这样便可换些钱来。至于往后赎身,她不曾想过。

      可她在途中见着一位奇怪的道士,告诉自己,她不可去魏府。

      “魏府里面有什么我不能接近的?”

      邵慕想,她自己就是扫把星,难道还怕别人害了自己不成?

      道士摇着葫芦,笑道:“你这一世还是如此无趣,听我的,走吧,别再接近这魏府的小姐,她注定是害死你的那个人。”

      “魏府小姐?她是什么人?”

      “她叫魏蝉儿,你记清楚了。”

      道士给了自己一大笔钱,邵慕便也没再去魏府,把阿婆埋在了往日相见的水井边。往后,便在一座荒山上头住下。

      她自遇见道士那一日起,便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一汪月亮,却不在天上,宛在水中央。

      而她自己,也不在梦中。

      邵慕常常想起道士说的话,那魏家小姐魏蝉儿是害死自己的人。她下山去茶楼做活,听见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起一个离奇的故事。

      那故事中的主角名叫卫水婵。卫水婵,水中婵娟。

      刹那间,邵慕心头恍若得了回响,梦中的月亮与此得了解释。

      可惜她没有听完故事的结尾。后来,她被赶出茶楼时,在闹市上第一次见着了魏蝉儿。她很漂亮,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宛若明月。

      魏蝉儿。

      她怎么会害死自己?邵慕想,是否道士在招摇撞骗?可那道士,明明给了自己许多钱财。

      后来,邵慕又常路过魏府。她偶尔看到魏蝉儿坐在榆树高头背书,偶尔听见墙内佳人笑。邵慕克制不住自己好奇的心,她怪想接近魏蝉儿,又害怕道士的话成真。

      再后来,邵慕发现魏蝉儿养了一只黑猫,她想起故事里名叫小苗的猫妖。神差鬼使地,邵慕趁丫鬟不注意,逮走了黑猫,一口气跑到远处的护城河,把猫放到河边,却没由来恐惧。

      卫水婵便是在河边死的,她住在京城,恐怕就是这条护城河。

      猫跑了,不知所踪。邵慕决定,再也不要来看魏蝉儿。

      风云变化,京城里常流传贵家儿女的事迹。邵慕渐渐听闻,魏家的小姐魏蝉儿在文会上夺得头筹,魏蝉儿又在比武中大出风头。

      邵慕觉得魏蝉儿越来越像天上的月亮了。那她自己是什么?邵慕劈柴时,恍然大悟。她没发觉,梦里面,她是水边的树。

      护城河畔有两样树,一种是柳树,枝条万千低垂,拂水面。一种是绿杨,高耸入云。

      绿杨即便再高,终究攀不到天上的明月,而杨柳却能吻得水中的幻影。

      邵慕一心觉得,魏蝉儿既然是天上的明月,那么谁也不能摘下。但,那一年,突然听说了李家和魏家联姻的消息。

      魏蝉儿根本就不认识自己。邵慕不懂自己这些年来默默的关注算什么,不过是因着儿时那个奇怪的道士。

      但她看见魏蝉儿身边的玉莺时又泛起怪异的酸楚来。她想起,若不是道士的阻拦,她本该代替玉莺,陪在魏蝉儿左右。

      邵慕放下心思,再不去想魏蝉儿。偏偏命运捉弄,那一日,她鲜血淋漓时,恰遇上跌落洞底的月亮。

      月亮自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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